第12章 高端相亲酒席
摇晃的金樽,浅浊的酒酿泛出银鱼般透亮的颜色,在一片纸醉金迷的饕餮餐食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每道菜都是用深沫盐窑烧制的云山蓝碎瓷碟精心摆饰,花朵繁盛簇拥在一道道菜品旁,盛开出浓烈赤热的色彩,金银丝线勾勒的纱幔随风摆动,美人动人心魄的脸颊隐藏在一朵朵繁花后,安静地吃着眼前的菜肴,只稍一抬眼,浅浅一笑,眼神里勾人心神的浅笑,便是让大齐的十皇子埕容觉得眼前的这些花红酒绿,只剩下碍眼。
谢知庭是琅琊世族陆家嫡孙女,其父在京为太傅,勋贵世袭,百年望族,纵使十几年前京都兵变,王朝更替新朝换代,琅琊谢家却从未败过。如今谢氏一族于于朝堂上,虽话语权不重,官阶却高。而谢知庭长得极美,素有京都玫瑰之称,她莞尔一笑,似于盛雪天里绽开一朵红玫,“殿下,您一直没有用餐,可是面前饭菜不合口味。”
埕容闻言,眼神躲闪,拿起筷子却不知夹什么菜。
母妃说今日谢家表姐会进宫,自己头疾又犯了,让他代为招待,不可以怠慢。
他本是极为反感,只因为母妃私下透露过有意与谢家结亲。他生为十皇子,自小体弱多病,甚少出宫,更没见过母妃远方的表系亲戚,不要说素不相识,就算二人从小到大相依为伴,他也不想自己的婚事让母亲操控。母妃素来强势,他许多事情都是母妃帮忙筹划,他一直以为婚事上,可以自己做主。
只是今日,本抱着奚落这个表姐心态而来,最后却是自己唯唯诺诺,失了礼仪。
谢知庭见他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眼神轻轻落在他稍红的耳垂上,嘴角弯弯划出一抹笑容。
“殿下,”她抬手用银叉夹起一块松绿糕点,微微抬手递向埕容:“这是臣女亲手做的绿仁糕,您想尝尝吗。”纤纤素手白润如玉,腕间一只紫髓桌子更称肤白赛雪。
埕容连忙起身,却又微微迟疑,只不过迟疑一瞬,他便走到谢知庭身边,附身吃下她手中糕点。
俩人距离极近,埕容甚至可以淡淡嗅到她腕间的栀子花香,一抬眼,便与这双如同玫瑰妩媚的双眸对视上。
“殿下,喜欢吗?”
“喜……”埕容意识到什么,移开眼神,他素来应对投怀送抱的宫女,从未如此紧张窘迫,只声音微轻:“好吃的。”
谢知庭笑了,拿帕子轻轻擦去他嘴角的糕点碎末:“殿下喜欢,以后可以到谢府做客,我会再做给你吃。”
似乎有一瞬的意外,埕容抬眼,他知晓自己此刻离这位表姐有些太近,却还是不舍后退,她的那双眼眸比此刻天上的月亮还美,他的声音带了些许期待,和些许踌躇:“你,你可以常来宫中。”
“不行,殿下,”
埕容有些不解,谢谢知庭微微侧开身,不急不忙,声音温柔:“臣女时常出入宫廷,会有闲话。朝臣还是与宫中少有往来才好。”
“可母妃说谢家欲和我订……”埕容声音断住,随后却是微微半蹲在谢知庭身侧:“我欲与谢家结亲,宫中无人敢置你任何。”他侧身去看谢知庭,却得不到她的回应。
埕容又站起身,稍稍躬下身子,显露出他生为皇子从未有的小心体贴,他侧身去看她,观察着她此刻的一颦一笑,一蹙一语,声音更带了些许试探:“知庭。”
“殿下身为皇子,出身富荣,是否会一言九鼎,君子之诺?”
谢知庭总算正眼看他,埕容似鬼迷心窍般,连忙点头,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失态,仿佛她身上有迷人的秘术,让他满心满眼此刻只有她,看到她总算转身看向自己,喜不自禁握住她的手:“我自然说话算话。”
可他忽又迟疑:“你与我说的这些,是否也是你的真心。你愿意入宫?”
谢知庭,没有说话,却把手边的青鸾花交给他,青鸾花一直是夫妻同心,至死不渝的象征,可埕容却蹙眉,将那朵花放在一边,轻轻握住谢知庭的手:“世人都说青鸾花是爱人之约,可我却不喜欢。”
谢知庭微微侧头,抬手浅浅拂过他的发丝:“为何,殿下。”
埕容未曾遮掩他对那花的不喜,直言道:“这是前朝颂平公主最喜欢的花,我的皇兄,大皇子埕楚当年曾求娶颂平公主,为此栽种了百亩青鸾花,只是那个公主却一眼未瞧,甚至大周皇帝说我们是异族部落,痴心妄想与王室和亲,命军队烧毁他栽种的百亩花田,让大哥受辱含恨,最后缠绵病榻去世。我曾因年少无知,拿着这种花到父王面前,被帐责二十,自此,对于前朝的任何风俗习惯,我都不喜。”
谢知庭看着他还带着不成熟的少年气的脸庞,只浅浅一笑:“以后,若是你愿意,你可以来规定大齐的任何风俗习惯。”
埕容微微一怔,对上谢知庭的眼眸,她却毫不避讳,依旧带笑看着他,甚至微微挑眉,埕容却也笑了,俩人秘而不宣。于这花间酒浓中,似有无限话要说。
“君上还是没有醒吗。”花间远处的亭子间,远远站着两个观望的人,谢太傅神色晦暗不明,他身后华服的女子闻言,眉头紧蹙,缓缓走到廊檐前,于月下露出皎美面容,正是十皇子母妃舒妃,她低声道:“王后幸薄那个女人将寝宫围地如铜墙铁壁,我根本安插不进人。”
谢太傅听到这个女人的名字的瞬间,脸色难看地可以滴墨,他狠狠挥袖,带着不屑与不满:“一个没有子嗣的女人,难不成想要垂帘听政,我与秦将军的筹谋,让她窃吞最后的果实不成。”
他与秦文宣里应外合,把南淮王那个草莽骗上贼船,诱他发动宫变,出兵京都,最后于京都外将其斩杀,再借势再一道攻入皇城,拿下重病多日的君上,挟天子以令诸侯,扶持傀儡皇子登基,再加上他费劲千辛万苦,在宋秣身边卧薪尝胆数年,宫变之日可以趁机控制住宋秣势力,让他与南淮王成为一丘之貉,无力在朝堂掀起任何波澜。
可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幸薄那个女人,竟然调入宫中三千禁卫军,与扮成南淮士兵的将士殊死搏斗,让他白白错失了弑君的最好时机,让幸薄等来了娘家赢氏的守卫军,将冲入皇宫的士兵全部歼杀。如今君上生死不明,幸薄更是借机大肆干涉内政。
“哥哥,幸薄生性狠毒,后宫女子甚少能于她面前兴风作浪,若她不除,假以时日她假借帝令,立七皇子为太子,那我们可当真是白给他人做嫁衣。”舒妃愁眉不展,君上的大多子嗣皆于十几年前宫变中陆陆续续牺牲,而待君上登基为帝后,后妃中却甚少有人生下皇子,纵是出生,也多早夭。
当今能拦在她的埕容登基之路前的,便是七皇子埕然。
“宫婢所生,幸薄想让他成太子,也得看七皇子有没有这个命。”谢太傅冷冷一笑,一个草包废物,如今倒成了幸薄的一线生机。
可一思及如今君上生死不明,宋秣也下落不明,他于朝堂上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总有亲皇和亲宋的党派站出来大放厥词,他不由长叹一口气:“我必须尽快找到宋秣,将他叛国之罪钉牢,才能取而代之成为大齐丞相。届时,不管是幸薄,还是秦文宣,都将无人可拦在我面前。”
舒妃看了一眼谢太傅,依旧满面愁容,在他们面前看似一片光芒万丈平坦宽敞的道路,实际却是迷雾重重,险象环生,让她胆战心惊,惴惴不安:“哥哥也需防着秦文宣,他此番助哥哥成事,我总心下不安,他可不是一个善人。”
当年宫变,君上攻下京都,便是秦文宣替君上一路杀进皇城。仅这短短半个月,便给史书添上一笔墨浓重的血殇之乱。千年王朝一朝之间分崩离析,云系皇室皆死于乱兵,凡云氏嫡系皆连坐入狱,大火点燃守狱,三天三夜,火苗窜夺,染亮了京都半边天空。
唯一随禁卫军逃出京都的大周皇帝,最后也被逼入穷途末路,于碧云乡自缢。
只是有一人,一直是深深藏在舒妃心中的秘密。
她曾为颂平公主伴读,当年亦被困宫中,亲眼瞧着秦军紧随秦文宣战马,獠牙弯月下,刀剑无情,只是瞬间,那些云氏皇族的头颅便顺着秦文宣的长剑滚下,滚到自己的脚下,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在最后一刻,死不瞑目的面容,让她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惊醒,不得安睡。
只是这些人中,没有颂平公主。
更何况,颂平公主当时已经怀有身孕,若是按照君上血洗王族,杀尽云氏所有血脉的皇令,那么颂平公主,和她腹中的孩子,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仅剩的,云氏王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