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诡计多端的下头少年
日上三竿,秦允坐在院里长椅上,长腿并立拿着一卷破巾给自己换包扎绷带。
门被人吱呀推开,宋浅行打着哈欠缓缓走出来,忽然见他一人赤膊上身站在院里,脸红了红,连忙扭过头去,径去了房内。
秦允倒是见怪不怪,袒露着上半身,没有丝毫难为情,见她消失在房门,刚要放下手中的白布,却见宋浅行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条干净布条。
原来是看他自己给自己上药包扎不方便,打算帮帮他。秦允收回目光,索性松开扎绷带的手,由着宋浅行半蹲下来,替他解开破布,换上干净的布条,俩人也没有说话,全程无言,再加上有人刻意避免,连视线都没有碰上。
秦允看着她长长睫毛垂下的阴影,桃子般脸蛋粉嫩白皙,他想到那日在悬崖边她眉眼狰狞的模样,想来她也是有女子该有的安静温婉,只不过,可惜,是宋家的女儿
“谢谢你救我……”
声音细若蚊蝇,宋浅行终于开了口,顿了顿,抬头看向秦允:“若日后有机会,我定会还你这份情。”
秦允抬起她包扎的绷带看了看,果然,不能指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会包扎救人,他淡淡开口:“你无需多谢,下意识本能罢了,何况也是我们命不该绝,等到大火熄灭才能拖着你逃到山下,若是当初和我困在火里的是我家旺柴,我也会把它救出来的。”
宋浅行满腹感谢堵在喉咙,她微微蹙眉:“秦允,你不必口是心非……”
“宋二姑娘想多了,救你,只是因为我要带你回京,你身为我的未婚妻子,却敢私自逃婚,我秦家自然生要见人,死,也要回去拜了堂再死。”
女子眼神里的诧异渐渐被怒气取代,她看着面无表情的秦允,眼神里的火光如果能变成利剑,早已经把秦允捅个千疮百孔,忽然,宋浅行将手里布条猛然扎紧,疼地秦允龇牙咧嘴,她却仍旧丝毫不手软地又给系了死结,随后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门。
秦允不意外她这个反应,抬手把死结解开,看着左臂上的伤口,又被勒红,他嘲讽地摇摇头……宋家女儿-果然最毒妇人心。
天寒地冷,宋浅行踩着矮凳上,将从阿婆那里拿来的熏肉放在棚下晒干,天空小雨渐渐飘下,不一会便在院里积了水。
自打早上不愉快的交谈后,宋浅行全程再未搭理他,秦允看到她眉梢都沾了水雾,脸上的寒色比这天色更冷,嘴巴也是无意识全程微微嘟着,连小宝也看出来她今儿不高兴。
簸箕里盛过玉米,宋浅行翻转过来瞬间,不甚抖落了身旁秦允一身玉米粒,他长发也跟着落了灰,宋浅行看着他狼狈去清理灰尘,僵硬地举着簸箕,想替他擦擦灰,可又想到他上午那些话,一时间也不知道动不动。
秦允叹了口气,下了矮凳轻轻拍拍衣服,随后又仿佛没事人一样,拿小刀割下一截腊肉,简单地烧水放锅里蒸着,他坐在灶火前,看着火苗噼里啪啦跳动,四周静地很,只有雨落无声。
俩个人站在灶台左右,短短距离,却仿佛比几天前针锋相对那日更远。
“进屋吃饭吧。”不知何时,阿婆打扫好屋子,笑眯眯站在宋浅行身后,她思绪回收,呆呆看了许久灶台,才低低嗯了一声。
雨越下越大,气温降到了最低,小宝只躲在屋中,不再到院子里玩闹,不一会还打了个喷嚏,阿婆看着单薄的小男孩,将柜子里他的衣服拿出来,要给他穿上。小宝却寸步不让,两人僵持不下,阿婆假意抬手掐他,他跑地像兔子一样,哇哇乱叫。
一时间屋子里,火烧锅炉,肉汤翻滚,热气升腾到四周飘散,在这片暖意融融里,宋浅行拿着一节玉米细细啃着,和府里多汁脆爽的玉米不同,这儿的玉米软糯香甜,她看着穿着巾布裙子的阿婆,不免有些好奇:“阿婆,这儿的玉米为何和山外的口感不同?”
小宝正跑到她身后,小胳膊抱住她脖子,歪头看着玉米道:“山外,山外是哪里,我们从来没有出去过。”
阿婆脸色却是微微一变,假意喝斥小宝:“当心宋姐姐身体,她可受不住你这个小胖子。”说着把小宝拉到怀里,岔开了话题:“今儿的玉米汤熬了一晚上,快喝喝看,对你们身体好。”
秦允瞧着阿婆顾左右而言其它,收回视线,只专注着喝自己眼前这碗汤。
宋浅行见阿婆不愿意多谈寨子的事,便也不再多问,见秦允一碗汤喝了干净,又替他舀了一碗。
“多谢。”
俩人间没有多少对话,连阿婆都瞧出不对,她看看一脸别扭的两个年轻人,又看到秦允脸上的伤疤,忽然明白了什么,莫不是这个小伙子因脸上的伤疤,自惭形秽,怕姑娘瞧不上才故意冷着人家。
若是宋浅行知道阿婆心里所想,怕不是要笑出声,自惭形秽,可不符合这个刚愎自用的少年,更不符合他刚刚口出狂言,绑也要把她绑回京都。宋浅行看着窗外的大雨,默默想着待身子好了,要快快逃出这个阎王身边。
“这草药应是好用的,你仔细擦着,脸上的伤疤便会淡了。”阿婆拿起镰刀,手起刀落,利索地将两把绿油油的草叶拿起递给秦允。
秦允跟着阿婆站在林间的一片灌丛,他环顾四周,除了眼前一大片密林,不远处依稀可见几户人家,袅袅白雾从烟囱出升起,阿婆起身瞧他看地出神,开口道:“那里是寨子里的神祀,你可莫要过去,原本收留你二人,族中长老便有些发愁,若是乱走惹寨里其他人不快,长老便不会同意我将你二人留在这了。
秦允收回视线,冲阿婆淡淡一笑:“阿婆放心,我只是见寨子房舍构造奇巧,和我家乡不同,才多看两眼,不会乱走。”
阿婆却是面色犹未好转,踌躇片刻,小声对秦允道:“我们寨子是……”
“尤阿婆”
忽然林间传来一声呼唤,不知何时一个身穿灰大褂的老者出现在灌丛一边,身旁还跟着一个戴着黑布发巾帽的少女,老者神色严肃,仿佛阿婆在说着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地阿婆噤若寒蝉,当下只知道垂着手,双眼看向地面。
秦允不解地看向老者,那老者也在看他,眼神里却是一片波澜不惊,片刻后老者才转开视线,对阿婆淡淡道:“三日后庙会要开始了,寨子里多了外人,届时你若忙得过来,便带他二人一起去吧。”
阿婆连忙点头,冲着老者鞠了几躬,笑着说了许多客套话,老者也是应和,话里话外都是家长里短。
秦允看着他们那边,他身旁的那个少女似乎一直盯着自己,神色古怪,眼神里仿佛在打量着某个物件,这种注视让秦允不甚喜欢,他侧过身,准备继续割草药,却在弯身的瞬间,脑海里电花一闪,那个少女,一双眼眸如同幽灵般吸在他身上,以至于让他忽视少女头上黑布巾插着的银饰,璀碎精致,而那些银饰的款式,和他娘亲发簪的款式,似乎如出一辙。
待他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想再次确认,而灌丛那边的俩人已离开,只剩下空茂无垠的林木。
而阿婆还在自言自语:“神明保佑,神明保佑。”她如此害怕刚才老者,脸上一直显露出不同寻常的不安。
秦允环顾着这片雨林,在湿气弥漫的山色里,寨子染上了一股神秘莫测的色彩,秦允渐渐觉得这个看似平静寨子,在其中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家里宋浅行和小宝并不知道外面的插曲,见他二人在外面采了一整日的草药,一回来便上前递上了刚煮好的奶茶,奶味熏香,带着油酥的甜腻,阿婆喝了半碗,又吃了一小块饼,才招呼着小宝去厨房给秦允煮药。
秦允也不同宋浅行多废话,放下草筐,扫了院子抬出木板,独自东拆西补,随着夕阳黄晕,小院里渐渐昏暗下来,他仍旧拿着榔头叮叮当当,宋浅行坐在一旁,渐渐看出来,他做的乃是个床架子。
难不成这个家伙想在这里长住?
还给自己整了个家具。
小宝这个时候拿着一个饼,边嚼边蹲在一边,左右看看,好奇地很:“哥哥,你在干嘛呀。”
秦允拿着榔头锤下一个木嵌,揉揉他的脑袋,接过他手里的小木块道:“哥哥这两天睡在你床上,小宝晚上只能去和阿婆挤在一起睡,我做好一个床架,到时候你就可以回自己床上睡了。”
小宝挠挠头:“可是,我的屋子放不下床了。”
“无妨,哥哥把床放姐姐房中……”
平地炸起一声惊雷,正在煮水的宋浅行被这句话劈地里外焦黑,目瞪口呆。她看着笑眯眯的阿婆,顿觉浑身长满嘴也不知如何,狡辩。当初为了隐瞒俩人身份,她默认了阿婆猜测的她二人是私奔情侣,当时秦允也没有和阿婆反驳,合着在这挖坑等着她。
若是俩人同在一个屋檐,时时刻刻受着他的监视,她之前想着待夜深人静时偷偷跑路,岂不是白日梦一场。
果然没有小人想不出的损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