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蓄意26
明光医院, 值班的人忙忙碌碌。
许听蕾还在看诊，一个实习生就来把她叫出去：“许医生，袁教授找你有点事儿。”
“嗯, 好。”许听蕾放下听诊器, 走出诊室, 看到袁副院长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 手里还捧着一杯泡好的茶。
“许医生, 累了吧？先喝杯茶润润嗓子。”袁副院长把茶水递过来，态度格外殷勤。
“谢谢。”许听蕾没有推脱，捧着茶水, 却没有喝，“袁教授, 您找我有事儿呀？”
“嗨, 没什么事。”袁副院长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就是关心关心后辈的工作——小许啊，你也在我们医院干了有一段时间了，我们想着，要不你别在一线干了？”
许听蕾知道他的意思，仍是笑了笑：“什么意思呀？我没听明白。”
“你这孩子, 就是死脑筋。”袁副院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一线难，尤其是你们儿科，各种医患纠纷大大小小发生多少了？你想想啊，若是当个小领导，不仅薪资高了，工作也没那么苦了。这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位置，我和李院长都觉得你合适。”
许听蕾这下彻底明白了。
本来当初争去温州的名额, 就是为了镀层金回来受提拔的，后来袁副院长弄出那样恶心人的事，她以为这事儿就此翻篇。
没想到，去的人是严薇琳，被提拔的人如今又成了她。
“袁教授，无功不受禄，这功劳我真不敢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许听蕾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被人当枪使。
袁副院长本来只当她是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小丫头，给点甜头就会眼巴巴凑上来，没想到许听蕾滴水不漏，看得明白着呢。
“小许啊——”他眯起眼，多了几分身为后辈的高姿态，“你得明白，这个名额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你专业强，我们都认可。但是这里可是北京——北京遍地是金子。”
这是打算拿捏她了。
许听蕾垂眸，热腾腾的茶水雾气飘飘渺渺，蒸腾上来，扑在她
瓷白的面孔上。
曾经不知道听哪个实习生感叹过，北京是人挤破头都想来的地方，没个十八般武艺留不下来，而且留下来了还不一定活得舒畅。
她现在就觉得给人在股掌中拿捏，这种感觉让她非常压抑。
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勇气，她弯眸，声音不轻不响：“严医生也是金子。”
袁副院长脸色一变：在这个职位上，她们可是竞争关系，可是许听蕾总是超出他的预料，回回让步，似乎真的不看重名利。
他不认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能有这样明辨是非的眼力界儿。
“你是你，她是她。”袁副院长语重心长，“大家心里都明白，你的能力高于她。况且，我也不能因为她是我的妻子，而刻意偏私不是？”
伪君子大概就是——明面上说着一套冠冕堂皇的话，背地里干着比臭水沟还要不上门面的腌臜事。
许听蕾只觉得和这样的人相处非常不舒服：“袁教授，这样大的事，也不是我能做决定的。流程得一样一样走，背地里不清不楚地答应了，空口白话，没个着落。您和李院长若是真有这个意向，不如等严医生回来了一块儿谈。”
袁副院长一噎：他就是想等严薇琳还没回京都，先斩后奏，最后把责任全都推到许听蕾身上，说她急功近利的。
“我先走啦，您忙。”许听蕾朝他略一颔首，走回诊室。
她还是第一回说话这么呛。
袁副院长气得牙痒痒，但他又突然想到谢尧看许听蕾的眼神，哆嗦了一下，对自己刚才的行径有些后悔。
商场上有句浑话，都说公司前台得罪不得，因为她可能就是你未来的老板娘。
千百年来都是这个道理，袁副院长叹。
但是男人嘛，哪有不喜新厌旧的，就像他曾经觉得严薇琳已经够漂亮了，而后遇到了现在的小情人，就算小情人长得差那么几分颜色，但总归是新鲜的。
小情人前不久正拿着医院证明来找他，哭着跟他说自己怀孕了。
他已经
四十几岁了，严薇琳一心扑在工作上，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在他的世界观里，生孩子就是女人的义务，严薇琳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不生孩子的老婆要来干嘛？
现在看来，小情人怎么瞧怎么顺眼。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迎接自己儿子的出生，打算等严薇琳回来就提离婚。
袁副院长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看向半开的诊室门里，许听蕾穿着白大褂忙碌的身影，眼底掠过一丝轻蔑。
他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扬长而去。
“许医生，你手机响了。”诊室里，小护士把她手机拿过来。
许听蕾看见是邵云霜打来的，就退到一旁接起：“怎么了，妈？”
那头邵云霜语气带着说不出的惊喜：“蕾蕾啊，我们那个店面，本来卖不出去的，现在有人愿意付很高昂的价钱买。”
“……那个旁边是火葬场的？”
“哎呀，那火葬场现在好像也被人买下来了，说是要盖一家百货大楼，连着我们店面一起买下来了。”
“那是好事儿呀。”
“不过……唉，也怪妈妈多嘴一句，你是不是又去找高中的那个小子啦？”
“……我没有。”
“哎呀，妈妈都知道了。那小子姓谢是不是？是一个大集团的公子哥呢。我听说那块地就是他们集团买下来的。”
“——什么？”
“蕾蕾，你还不知道吗？……这就赶巧了。不过说起来，你们现在还有联系没有啊？”
“没有联系。”
“唉，没有联系也好，不过如果他过来找你，你也可以考虑考虑。妈妈当时是看走了眼，没想这么多……不结婚也没有关系，最好多帮衬帮衬我们家……”
许听蕾握着手机的手指逐渐发紧，不知不觉眼中发红，声音很冷：“我还在工作，没事就挂了。”
“哦，哦，好的，妈妈就是过来问你几句。”
电话挂断。
诊室里仍然有不少来来往往的人，孩子的哭声响成一片。
许听蕾深吸一口气，混杂
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灌入肺泡，经过血液运输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不知道多少回了，周围人的每一句话都在一遍一遍地向她重复：他们没有可能。
生活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也许有的人穷极一生都没有机会俯瞰整座都市。比如金芒果大厦的顶层，可以将这座繁华都市尽收眼底。上位者向来喜欢用超大型的落地窗，玻璃内是极尽奢华的办公室，玻璃外是踩在脚下的金字塔。
启澜执行总裁的办公室正是如此，地板、吊灯、办公桌无一不用品牌定制款，就连那几盆看似不起眼的绿植也都价值不菲，把阔气摆在明面上，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这是原老总设计的办公室，谢尧没有做任何改动。
此时他从那张真皮办公椅上站起身，鼻梁上夹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金属防滑链闪着粲然的光，镜片下他狭长的眼隐去了凌厉的光，添了几分斯文败类的气质。
连续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让他非常疲惫，刚才滴了几滴眼药水，眼睛里微微泛凉。活动关节发出“咔咔”几声响动，他理好领带，准备下一场会议。
目前启澜最大的股东仍旧是谢尧的父亲谢旬初，那位看似隐退的启澜老总，在巴厘岛度假的时候也不忘关注公司情况，上上下下布满了他的眼线。
包括小艾。
小艾是谢尧高中就认识的好友，知道他的许多事，事无巨细全都给谢旬初汇报。谢尧也曾经想过除掉他，但每回都会留一手。
与其换个监视者，倒不如留个自己看得顺眼的。
比如说这时，小艾在路上翻看着关于明光医院的各项指标：“要我说啊，许医生留在这家医院真是屈才。”
谢尧没有说话，但还是忍不住去听。
“她的论文和研究成果几乎包揽了半边天，甚至远超了几个资历比她老的前辈。”小艾伸手挠了挠下巴，“谢总，您上回不是提过要自己办一家医院……？”
谢尧点头：“确实有这件事。”
“嘿嘿，天时地利嘛，要不……
”
“她不会过来。”谢尧微微拧眉，“……肯定不会。”
小艾想想也是，他活到这么大没见过许听蕾这么倔的姑娘，脾气看起来软绵绵的，实际上谁都瞧不准她的心思。一件事只要她认定了，四匹马都拉不回来。
二人说着，走进会议室。
各个股东已经在座位上正襟危坐，在谢尧进来的前一刻确保没有任何声音。
谢尧落座，文件一一摆好，声音冷冽：“会议开始。”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合同翻动的声音和笔尖与纸页的摩擦声。
“叮铃铃……”
竟然有人敢开会不开静音？
股东们纷纷看向铃声的来源——谢，谢总？
谢尧眉头一拧，正要挂断，看了手机屏幕一眼，微微抿唇。
所有人怔住，瞪圆了眼，震惊地看着谢尧按下了接听键，眼里是从未见过的温柔。
而小艾马上反应过来了。
这一定是许医生的电话，他赌一包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