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蓄意27
确实是许听蕾打来的电话。
旧式的高楼绿植已经深深扎根, 不像新式的楼房，绿化总需要好几根绳索搀扶着。干枯的藤蔓上面长着几片新叶，几乎爬满了正面墙, 爬到几户人家的窗口上, 在防盗窗上低垂着。
许听蕾靠在墙边, 她脚底是长满了苔藓的青石。
电话拨通。
“喂？”
大概是因为电波传送的缘故,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生冷, 而是有些……温柔？
许听蕾愣了片刻。
“说话。”电话那头传来谢尧的声音。
许听蕾舔了舔嘴唇，干涩的，嘴里也干巴巴, 原先准备好的台词到了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了。
她该怎么提起这件事呢？直接质问他为什么要买下那栋楼？万一……是她自作多情了怎么办？
人在气头上, 想都没想, 就直接把电话拨通了。
“说话，我在开会。”
“谢，谢——”
“谢什么？”
许听蕾的身子向后靠在墙上，觉得浑身被剥离了力气：“我在医院。”
“嗯。”
“我，我刚接到我妈妈的电话，听她提起你……”
“嗯。”
“我——”她的嘴微微张开, 话到嘴边, 打了个转，还是回去了，“我其实没什么事儿，就是向你问声好。”
电话那头，谢尧轻轻笑了笑。
“我知道了，你在医院等我，我过来。”
许听蕾：！！！
“不是, 谢尧，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刚想问你一件事的，现在事情解决了——”许听蕾连忙站直，慌忙解释的时候，脚踩到了湿润的青苔，一打滑，整个身子就跌了下去。
还好旁边有墙供她扶一下，没有摔得那么惨。
然而……手机却惨了。
电话突然挂断，谢尧剑眉拧起看向中断的通话界面，抿唇不语。
在座的几个员工虽然心里疑惑，却也都是低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有什么问题给我发邮件。”谢尧起身，拿起西装
外套就往外走。
在座的也都跟着起身。
小艾照常去整理谢尧留下的文件夹。
一旁有个顶替陈茹位置的女主管，叫钟文羽，悄没声凑近问了句：“艾秘，谢总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小艾笑了笑：“这种事儿少问。”
钟文羽用手肘怼了怼他：“八卦一下呗，好歹我俩也是同甘共苦合作过的嘛。”
“有没有我先不答，你先回答我，你从哪儿瞧出来的？”
“别人我不知道，可我在启澜做了这么多年事儿，怎么会看不出来，”钟文羽耸了耸肩，“你看桌上这只黑色签字笔，谢总什么时候开完会不会把笔盖套上？”
小艾瞄了瞄她。
钟文羽一挑眉，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啊嘶——
许听蕾没想到，工作这么多年，自己还会被小朋友安慰。
那个小朋友是她以前医治过的患儿，用糖连哄带骗地让人家打针的，这会儿递过来一颗糖，让许医生坚强点，不要哭。
“谢谢啊，医生不爱吃糖。”
“所有医生都不爱吃糖吗？”
“也不是……”许听蕾站起来，一边检查自己的伤口，一边回小朋友，“人长大了，慢慢地就变得不爱吃糖了。”
小朋友摸了摸脑袋，说：“我不会，我长大了也会吃。”
许听蕾朝他笑了笑。
小腿肌肉传来一种撕裂的痛楚，应该是肌肉拉伤。皮外的一些小伤口倒是不严重，就是衣服脏了，她在医院没有换洗的衣服。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到……袁泽和他的小女朋友。
“亲爱的，那是你们医院的医生吗？”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起话来是甜甜的少女音，眼睛眨啊眨的，倒有几分可爱。
袁泽看过来，抽了抽嘴角。
许听蕾：……
“你好，袁助。”子曰，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你好。”袁泽看起来并不是很想跟她讲话，揽着小女朋友就打算离开。
一辆黑色柯尼塞格疾驰而来。
“——亲爱的！”
风水轮流转，袁泽本来没注意，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接来了个平地摔。
那辆跑车的轮胎划过柏油路面拉出刺耳的声音，车子停下，车门拉开，谢尧长腿一迈，掠过摔倒的袁泽，走向许听蕾。
“怎么摔成这样？”他看着许听蕾狼狈的模样，有点忍俊不禁。
“……这是个意外。”
“我带你去处理一下。手机还好么？”
“……可能，已经躺尸了。”
“你妈——”袁泽被女朋友扶起来，抬头看去，刚想说话，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身体健康。”
谢尧这才注意到摔倒的袁泽，眉一抬。
这不黄毛吗？
袁泽露出笑脸，伸出手给谢尧打招呼：“谢总，好久不见。”
谢尧本来就没打算给他好脸色，这会儿只是淡“嗯”了一声，便没再回应。
他更关心的是许听蕾有没有受伤。
许听蕾也一脸愁容，不是因为伤口，而是因为她今天穿的裙子自己还蛮喜欢的。
“能不能走？”谢尧本来想去检查她的伤口，刚伸出手，就停在半空中，顿了顿，还是收了回来。
“可以走。”
谢尧抿唇，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系在许听蕾腰间，用来遮挡泥土的印记。
他伸出手的时候，明显感觉对方没那么抗拒了。
“这家医院看起来不怎么样。”
“……确实，不怎么样。”
“你挑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他指的是黄毛。
许听蕾听他语气怪怪的，心情突然愉悦几分：“是不怎么样。”
她说的是他。
谢尧舔了舔腮帮：“以前还可以。”
“以前不懂事。”
谢尧觉得这姑娘斗起嘴来简直没完，干脆换个话题：“手伸出来。”
“做什么？”
“给你涂药水。”
“拜托，”许听蕾笑意显上来，眉眼弯弯，“我才是医生好不好？”
“对，儿科医生。”
“儿科医生至少也比外行懂。”
“确实，儿科医生也会平地摔。”
许听蕾：“……”
这男人是个幼稚鬼啊！
她瞪了他一眼，用酒精给自己消毒。酒精会刺激伤口，渗入血肉里的时候会有刺痛感，但是它挥发快，痛楚也不会持续那么久。
“……碘伏可能不那么疼。”
谢尧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许听蕾闻声看去，意外地看见他清澈的眼和极长的睫毛。
“你，你离这么近做什么？”
谢尧往后挪了挪：“没近吧？”
“有近。”
“这样可以吗？”
“再挪十公分。”
“五公分可以吗？”
“您搁这儿砍价呢？”
“没有。”谢尧理了理衬衫领口，坐正身子。
许听蕾接着涂些消肿的药水，依然还蛮痛的，要是换做平常她可能不会那么在意，但是现在，旁边有个人，一脸“你一定很痛”的样子，让她都快错以为自己疼痛加剧了。
“……你别看着我。”
“我没有看你。”
……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涨。
许听蕾抬头，却真看见谢尧没有看她。他的西装向来是熨烫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肩比较宽，人却看起来清瘦，在灯光下，整个人笼罩着薄薄一层光，仿若芝兰玉树。
他低着头，皱眉看着手机。
“你在看什么？”
“在找一种药，可以祛疤。”
不知道为什么，许听蕾这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的时候，好像什么事情谢尧都会先她一步想到。
这样的疼宠，从来没有一个人带给过她，以后也不会再有。
说不定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对每个喜欢的女孩儿都可以这么好；说不定他对待孟知漪也是这样，温柔得让人沉沦。
“你找了也没用，我不用。”
许听蕾突如其来的冷淡让谢尧愣了愣，他轻嗤了一声：“也没说让你用。”
“……是，您愿意给哪个人就给哪个人。”
“我也没说给
人，”谢尧发送了一个短信，关掉手机屏幕，“我给猪。”
许听蕾：“……”
“女孩子留疤不好。”谢尧看着她的伤口。手心，手臂上，小腿上都有，都不大深，只是破了个皮，但是涂了红红的药水，在她白皙的手臂上，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我无所谓。”许听蕾合上药水盖子，对他笑了笑。
谢尧总觉得她笑起来特别甜，就算是皮笑肉不笑也甜，嘴角有梨涡，眉眼弯弯的，可爱得像只兔子。
“是吗？”谢尧没有揭穿她，只是轻描淡写回了一句，“手机摔了也不心疼吗？”
“完全不care。”许听蕾耸肩。
“哦~”谢尧点了点头，“比如说那些无法修复的文件，实验报告，实验数据……”
“谢尧。”
“嗯哼？”
回应他的是一记拳头。
谢尧反应快，捉住她的拳头，手掌大，直接裹住了。
“啪——”门被打开。
“听说谢总来敝院了啊，真是让敝院蓬荜生——”李院长刚打开门，看到这副场景，愣了一下，又突然转过身，用手指一勾，把门合上，一气呵成。
许听蕾连忙把手收回来。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凝滞，而后逐渐变得暧昧起来。
“你脸红什么？”谢尧的声音带着戏谑的意味。
“我脸没有红。”许听蕾知道自己脸红了，因为她觉得脸很烫，也有那么一丝不知所措。
“哦。”谢尧抱肩看向她。
“我先走了。”许听蕾走出房间，把趴在门上偷听的李院长给吓了一跳。
“小许啊，不多待会儿？”
“不了。”许听蕾不停告诉自己保持冷静，并大步往外走。
然而，世事难料，尴尬总是一个接一个来。
比如说，她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腰上围着谢尧的西装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