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峡谷
楚乐看见她那为老不尊的模样就觉得讨厌,呵斥道:“别再浪费时间了,你要是不想跟着队伍就自己离开吧!”
那老妇赶紧从车上爬了下来,可哪里是怕楚乐,分明是怕岑远洲的刀。
可她虽然下来了,这梁子却算是结下了,狠狠瞪了一眼路绝娣。
只可惜路绝娣根本就没有看她一眼。
对强者唯唯诺诺,对弱者重拳出击,这种人,她从来不放在眼里。
她很快道了一声谢后,自己爬上板车,安安静静地坐着,仿佛是个透明人一般,对那老妇时不时瞪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就这么,一行人士气低迷地走在山野小路上,各个面色惨淡。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后,不少人都累了,队伍便停下来稍作休息。
荒原辽阔,天地广得令人暗生凄凉,绵绵黄草比人都高,一直蔓延到看不到尽头的灰无天际,几只孤鸟的黑影在天际盘旋,鸣声似乎隔着万丈传来。
天地间一瞬间仿佛都只剩他们这一群抱团之人。
一名老者颤颤巍巍问道:“岑大侠,我们此去萧山,得走多久?”
虽说那萧山原本离他们不远,可此时他们哪里敢走被匈奴人占领了的官道,都是抄野道走的,他早就认不清路了。
岑远洲也眺望了一眼天际,片刻后答道:“一会儿继续上路,今晚便能赶到。”
闻言,众人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慰,顿时各自松一口气。
谁知他们连各自安慰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远处还响起了匈奴人那熟悉呼呵口哨声和女人们撕心裂肺的尖叫,听声音,那些匈奴人还不少!
众人瞬间又惊惶起来,吓得浑身发抖。
“岑大哥!”叶淮拎起自己的剑飞速起身。
“岑大侠!我们快,快走吧!”
“我们快逃吧,那些人追上来我们定然是死路一条啊!”
岑远洲从山石上站起,看了一眼,果断回眸:“快走!”
众人怕他心软,要去救那些女人,连累了他们,此时听他说走,一个个松了口气,谁跑得都比先前更快。
这次他们再不敢歇息,一路直行到夜深,终于才到了目的地。
那峡谷入口藏得隐蔽,其诶过一条百步宽的溪水之后,还得穿过一处密林,最后要过一条只容两人而过的一线天峡谷,才到了萧山大峡谷。
这地方着实隐蔽,众人走的时候虽有些困难,却各个心中暗喜,这地方如此难找,匈奴人定然找不到!
此时的路绝娣因无法淌水,一路被叶淮给背了过来。
等进到了地方,她便立刻道谢:“多谢。”
叶淮方才背着她,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重量,只有那瘦弱的骨头让他硌得慌,他不由赶紧一笑。
“谢什么,你这么轻,我都没费什么力气,以后你可得多吃点!”
路绝娣轻轻点了下头。
叶淮瞬间觉得,这小孩也挺听话的嘛,不像昨天他们以为的那么古怪。
这峡谷极大,其中还有六处破旧的木屋,说是当初在此也曾有过一个小村落,后来因为人烟凋零,彻底没了人住。
如此对众人来说已是极好,他们得了此处宝地,能躲避战乱,各个心中都安定下来,对未来充满了期望。
路绝娣这一夜便又在其中一间屋中睡下,待第二天一早,她醒来时,便听到屋里屋外已经有不少动静。
众人如今决定要在这里过日子,自然是各自尽快安定下来,保证各自的生活。
“你醒了。”旁边一个同样瘦弱的小女孩见她醒了,瞬间对着她甜甜一笑,牙床上缺了两颗牙,黑乎乎的,脸颊上两颗浅浅的笑涡。
昨夜分房子睡觉,众人各自都想选自己想住的,这挑挑拣拣的,最后这一栋屋子也是最破的,留下的自然也都是落单的更弱者。
路绝娣刚支起身子,小女孩就递给她一个青黄的柿子:“这是阿狗摘的,他发现的早,摘了好几个,后来大家都去摘了,你受伤了肯定摘不了,我们给你留一个,快吃吧。”
小女孩正说着,外面走进来一个和她年纪相仿、垂头丧气的男孩,浑身上下也又瘦又黄。到了跟前,他将手里的弹弓丢在了地上。
将柿子塞进路绝娣怀里,女孩问道:“阿狗,怎么了,这附近没有鸟?”
“姐,我打不到,而且我去哪,牛婶就故意来捣乱,鸟都跑了!”
阿狗气得狠,旋即又想起什么似的,两眼发亮。
“要是我快点长大,能像岑大侠那样用弓箭就好了,他们去打猎了,肯定能弄回来肉!到时候,就能给她补补身子咦,你醒了小瘦子。”
被称呼小瘦子的路绝娣勾了勾唇,算是对这对善意的姐弟回应。
两姐弟一时间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奇之事,一个个瞪大眼睛盯着她。
“你竟然会笑?”
在他们看来,这小瘦子实在是古怪,瘦了那么重的伤,却连一声疼都不喊,而且表情还一直冷冰冰的,他们还以为她是不会笑。
路绝娣指着地上的弹弓:“是人就会笑,给我试试这个。”
阿狗怀疑地打量了她一遍:“你会打鸟?”
无怪阿狗怀疑,路绝娣身上看着都没有二两肉,瘦得跟只没力气的猴子似的。
路绝娣拿起弹弓,站起身,女孩小花赶紧扶住她,生怕她摔了,阿狗虽不信她,却也跟了出来。
到了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在各自忙碌,想要尽快在这片地方安定下来,看见三个不起眼的孩子,也只是瞟一眼就各自去忙手上的事了。
都到了这个地步,谁还有心情去关心别人家的小孩。
路绝娣昨日来的时候便观察过四周,知道这峡谷内的自然资源不少,当然也不会少了鸟类。
这塞北虽然寒冷,可比起原主原住处的辽东来说,要好得多,至少还有些产物,不至于把人饿死。
只是因为辽东大量难民涌入,塞北米珠薪桂,粮价暴涨,流匪涌入,加之严寒的塞北之冬马上来临,日子也不好过,更多难民便马不停蹄朝江南那种风调雨顺、膏粱锦绣之家繁多之地而去了。
很显然,路绝娣就是被家里人要去江南的中途给丢下的。如今若是听闻塞北战乱,恐怕他们也只会暗自庆幸自己的明智之举,没有留在塞北。
路绝娣四处望了望,就看到远处树上卧着几只灰扑扑的麻雀。
她低头捡起一块小石子,在手里掂了掂重量,旋即瞄准那树上其中一只,拉紧皮筋。
阿狗只听耳边嗖的一声,自己正盯着的几只麻雀就忽然有一只直直从树上跌了下来,把其它几只吓得四处乱飞。
阿狗惊呆了,这,这么远都能射中?这得多大的力气啊!这个小瘦子看起来风一吹就能吹飞喽,竟然有这么大力气?
小花却激动得跳了起来,拍着他:“阿狗,还愣着干啥,快去捡起来啊!”
阿狗回过神来,赶紧冲过去就捡,等把那麻雀捡回来的路上,他一路连蹦带跳,胸膛挺得高高的,好像自己是个旗开得胜的将军。
“太好了,你也太厉害了,咱们这下有麻雀汤吃了!”小花俨然已经把路绝娣归为了自己一伙的人。
毕竟其余几个房子的大人们已经开始各自解决食物问题了,他们这三个孩子没有大人照顾,不搭伙怎么过下去。
阿狗才刚到了路绝娣身边,激动得都快跪了:“姐!我要拜你为师,你也太神了!怎么射中的啊!”
路绝娣沉默了会儿,才摇摇头:“我不收徒弟,但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虽独处异世,她也不需要多一份牵绊。
阿狗听到她说愿意教,就高兴,哪里还在意她愿不愿意收徒弟。
很快两人便问了路绝娣的名字和年纪,等她说出口,两人又是震惊好一会儿。
“姐,你爹你娘竟然给你起这种名字!”
他们只听说过招娣、引娣,竟然头一回听到,有人叫绝娣!
路绝娣没有回答,只是又捡起一颗石子,飞速射中一只麻雀。
这下姐弟俩瞬间忘了要问的事,欢呼一声,跑去将麻雀捡了回来。
一会儿功夫,路绝娣就打了五只麻雀,这下周围人想不关注都难。
能被迫逃到这的,平日里哪个是富庶的,但凡能有一点钱财和实力的,都跟着李卷跑去找朝廷军了。
平日里肉都是稀罕物。
此时已有些人开始暗暗后悔,早知道那小瘦子打鸟这么准,就把她拉拢到他们房子来,这样他们岂不是也有肉吃?
那边打水回来的牛婶更是看得两眼发热,盯了阿狗手里的麻雀好一会儿。
小花赶紧让阿狗把麻雀揣好了:“可得防着点牛婶,从前她在村里就没少厚着脸皮占便宜!”
阿狗也愤愤道:“姐,我知道,咱们不能给她白占便宜,快走。”
两人将麻雀揣好了,看不见了,牛婶立刻啐了一声,嘴里不知道骂骂咧咧着什么,回去了。
小花松了口气,可看着麻雀,又有点犯难,她从前虽然在家里没少干活,可却从来没有清理过肉呀。
路绝娣看出她的为难,叫了两人一起去溪边,找了块锋利的燧石片,麻利地一边教一边处理着麻雀毛和麻雀内脏。
小姐弟俩也都是长干活的农村娃娃,干活学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将麻雀全部处理好了。
这会儿只有两栋房子前烧有火堆,几人找好了柴火和火绒,阿狗就拿了根干棍去借火,谁知刚到地方,牛婶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哟,阿狗,你们今天晌午要吃肉啊?”
阿狗警惕道:“对啊,我们路姐姐打的!她受伤了,当然要补补!”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牛婶笑眯眯道:“阿狗,你们年纪还小,不懂事,咱们都是一个村里的,哪有吃独食儿的,大家这会儿都还饿着肚子呢,你们把麻雀拿来,一会儿炖了汤一起吃。”
阿狗气得脸红脖子粗:“你才不懂事!这麻雀是我们自己抓的,凭什么给你们!”
“大家看看这孩子,在村里那会儿就有爹娘生没爹娘教的,一点礼数都不懂,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活下来,要是不互相帮衬着,都像他这样,以后这日子怎么好过!”
牛婶说话一套一套的,打的就是其他人也想吃肉,一定会帮自己说话的主意。
到时候人多力量大,还拿不出来三个小孩的东西?
果不其然,这时牛婶的儿媳妇,还有另外两个男人也站了出来,各个开口说大家应当互帮互助才对。
阿狗气得想要给牛婶一拳头,可见一个个人都围着自己指责,连句话都说不出来,那火更是被他们给挡着,他根本就碰不到!
没有火,他们就不能吃麻雀了!
小花见状,想要上前去跟他们理论,却被路绝娣拉住了。
“把阿狗叫回来。”
小花闻言有些不解,可经过路绝娣方才一番十分让人信服的操作,她也没多质问,赶紧把被为难的弟弟给叫了回来。
牛婶见状,还叨叨个不停这孩子不懂事,可其他人见弄不到麻雀,就各自散去了,他们还有太多事要忙活,那麻雀再好,也不够他们全部人填饱肚子!
牛婶见人散了,不由狠狠剜了三人一眼。
阿狗回来还气得脸颊通红:“路姐,那些人真是气死我了,火是岑大侠生的,凭什么他们拦着不给咱用!”
“姐,你是不是想等岑大侠回来,咱们再去借火,他们也不敢说什么,这办法是好,就是不知道岑大侠什么时候回来。”
小花比起弟弟要冷静些。
路绝娣看着手中的燧石,摇摇头,指着他们房子中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道:“你们去问那个爷爷借火镰,然后请他过来一起吃饭。”
“他有火镰?”两姐弟瞬间兴奋了。
路绝娣微点了点头,两姐弟顿时欢呼一声,跑了过去。
有了火镰和燧石,就能生火,再不济,她也能做弓钻取火,只是废力了些。
那老人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白发黑发混杂,晒得黢黑的脸让白发格外明显,此时正坐在石墩上休息,显然这个岁数干点活对他来说已是极大的负担。
为了快点吃上麻雀肉,小花主动上前问了好,便直道来意。
老者看了看他们,便从贴身带着的包袱里取出了火镰,这块火镰倒不是钢制的,而是自家的犁子铁打磨的,如今还能依稀看出犁子的形状。
他拿着到了路绝娣处,看见地上的燧石、火绒和干柴,便直接蹲下,熟稔地开始生火。
见路绝娣这孩子又瘦又弱,一双大眼却漆黑发亮,成熟内敛,不似寻常人,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好奇发问。
“丫头,你怎么知道我有火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