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道具
叶枚一直觉得自己跟“生孩子”这件事关系遥远,仿佛中间有道无形的隔阂。
她不怎么喜欢孩子,也没有所谓的母性,一旦有孩子接近她,她就会感到恐慌,不知如何与之相处。
孩子对她来说,是不可控因素,就像她的出身。
当初母亲和男人冲动结婚,意外怀上了她,孕期男人出轨,抛妻弃子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叶枚降生的时候,身边特别冷清。人家的父母都在喜极而泣,而她的母亲更像是例行公事,产出一个孩子,喂她奶,把她抱回家养活,含辛茹苦任劳任怨,把委屈嚼碎了往肚里咽。
别人都有爸爸,她没有,但她并不感觉难过。从来都没有拥有过的爱,无从想象是什么滋味,自然没有失去它的痛苦。
从别人私底下的议论里,她得知父亲是个很糟糕的人,因为他们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母亲是鲜花,是受害者,值得同情。她一个人抚养孩子,非常吃力,想给叶枚找个爸爸,顺道给自己找个依靠,所以有了第二段婚姻。
但其实,叶枚并不需要什么继父。世上有妈妈就好了,她并不奢望“三口之家”。
“妈妈会永远爱你,只疼你一个。”母亲对叶枚作出承诺。
因此,她拒绝了第二任老公的提议,坚持没给叶枚改姓,也没生养二胎,不惜触怒另一半,导致夫妻间心生间隙。
叶枚倒是很无所谓。有没有弟弟妹妹,都不足以改变她的处境。
她始终是一个人,性格中天然带着孤僻,习惯于独自适应世界,知道他人的幸福与己无关。
等到她长大,离开母亲的羽翼,外出求学,接触到更多同龄人,她才肯承认一个事实——
她不是不期待,而是知道期待不了;她不是不憧憬,而是必须接受现实。
父母之间没有爱情,只有一纸婚约,这张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撕毁。
家里常年穷困,为了维持生计,母亲积劳成疾,终究卧床不起。
为了借到学费,她匆忙签署的一份合约,坑得她赔光老本,债台高筑。
而现在,她面对的现实更为魔幻,一个gay向她求婚,还说要跟她生孩子。
叶枚笑得露出酒窝,肩膀抖个不停。“先生,你不要因为我醉了就想糊弄我。”
“我没有糊弄你。”许卓递了张名片给她,直视她潋滟的眼眸:“我是认真的。小叶,这不是件小事,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你不用着急回复我。”
因为太过震惊,叶枚短暂忘记了他的顾客身份,七上八下地问:“难道你不是gay?或者你是双性恋?”
狗血剧里不都这么演吗,女主起先以为男主是gay,没有防备的跟他相处,事后才知道他是妥妥的直男,还是个高富帅。
讲道理,谁说混gay吧的人,就一定是gay呢?酒吧老板不也是直的吗?
叶枚瞥了眼名片,才知道“木糖醇先生”的名字叫许卓。她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不确定是否还要跟他喝酒。
许多看出了她的顾虑,微微一笑:“你别怕,我不是双性恋,对女人也没有兴趣,更不会对你怎样。我们只是假结婚,假装生孩子,应付父母亲戚,过段时间再离婚,从此各不相干。”
叶枚跟不上他的思路,愣愣地问:“婚约也能造假?”
许卓没打算细讲,掏出钱包结账:“考虑一下吧,如果可以就联系我,我是有酬劳的。你现在这样的处境,没必要跟钱过不去,不是吗?”
送走许卓,叶枚迫不及待地冲进厕所,把刚才吃的喝的全都吐了出来。
她脑袋发胀,头重脚轻,缓了好久才稍事清醒,从兜里摸出名片,领会到了许卓的意思。
这位就职于大公司的青年才俊,不想和亲友坦诚自己的性取向,想随便找个女人假结婚,把结婚证当幌子,从此挺直腰板招摇过市。
叶枚没有狗血剧女主的命,也没有遇到真爱,她只不过是许卓临时兴起聘请的演员,一个烘托他男性魅力的“道具”。
金钱交易明晃晃的摆在眼前,带着伪善的诚实:我不想欺骗你,骗你说我爱你,娶了你之后又不负责。我要让你知道,这本来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其实这会儿叶枚的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但她仍旧难受得作呕。
是的,她只是个在夜里讨生活的可怜女人,没有自尊心,时常会做傻事,经常会被人贬低、看不起。
现在连唯一对她还算友善的“木糖醇先生”,也脱下了伪装的狼皮,想玩弄她的感情。到底得有多卑微,多无足轻重,才值得他屈尊降贵用钱和耐心逐步套牢她?
“再见了,木糖醇先生,我玩不起。”叶枚喃喃自语。
“怎么忽然提起木糖醇?广告里看的吧?”同事听见,随口提醒:“其实木糖醇不是糖,而是一种甜味剂,血液里面就有。嚼口香糖并不能治牙病,不要缴智商税哟。”
真相帝。
叶枚悟了:她大半夜的,吃了块假糖!许卓对她好,只不过是看她傻,想利用她而已。
胡闹!她将带着香味的名片撕碎,一股脑全丢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