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流言蜚语四处传播时，总是令人忐忑不安。
但慢慢的，她逐渐习惯了与谣言共存，甚至开始接受、理解和包容，有时也会以此为乐事。
每当她听到背后有人议论她的私生活，总是温婉地一笑了之。她觉得这不过是她们无聊至极的行为。毕竟在这段时光里，除了学习，她们实在无事可做。她们既没有勇气喜欢别人，也没有荣幸得到别人的喜欢，在她阴暗的另一半意识里，她有些得意，也有些怜悯她们。
唯一的遗憾是，原本就没有朋友的她，这下更孤独了。
而她们的话，也激发了她的灵感。
——
苏韵锦站在校报社的门口，敲了敲门。
很快，门从里面打开，一名编辑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说：“我以为你以后都不来了呢！快进来。”
苏韵锦把卷成筒状的手稿交给编辑，“这是第二章，我写得不多，最近学习上的事比较多。”
编辑犹豫一下，解释道：“之前，真的很对不起，那群人真的很没礼貌，进来就打听你，还威胁我们，砸了一个花盆和一个油墨盒”
她笑着说：“没关系。”
“后来，他去找你了吗？”编辑是个热情的女孩，一脸好奇的表情。
苏韵锦点点头，“找过。”
“他为难你了？”
“没有。只是好奇，他人不坏。你不用有压力，我没事的。”
女孩松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说：“你的脾气好好啊！谢谢你的理解。”
苏韵锦摇摇头，“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给你稿费。”
女孩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纸币递给苏韵锦，她拿过纸币，捻了捻滑腻的表面，道了声“谢谢”转身往外走。
门关上后，苏韵锦低头看了看五元纸币，随意地揉成团握在手心里。
那些流言蜚语不过就是值这个价而已。她笑了笑，离开校报社。
走到外面，太阳金灿灿的，但温度明显比前几日又降了几度，冷风从屋顶吹过，卷走了最后的夏日余温，草木凋零，天高云淡，世界变得格外空旷了。
苏韵锦心不在焉地往超市走去，买了一包硬糖返回教室。
正是下午第二节课后的休息时间，学生们大都不在教室，在校园里释放着体内多余的精力。
她低头匆匆走路，深怕再遇到刁难的人。
影子在地板上模糊成一片。
到了三楼，走廊里站着几个说话的女生，她经过时，她们假装忙着说话，视线却在她的身上寻找锚点。她走过去了，才敢小声议论那些谣言。
她经过高三（四）班的门口，看到林时远的朋友——杨敬靠墙站着，在他对面是一个瘦瘦的女生，校服穿在她身上显得过于宽松，仿佛骨架无法支撑，随时可能滑落下来。
女生穿了一条白色的裤子，黑色的帆布鞋，柔若无骨地站在杨敬对面，她的马尾辫低垂，温柔得令人保护欲泛滥。
苏韵锦看到杨敬低声说了句什么，女生害羞地低下头看地板。
她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情况，低头匆匆走过。
走到教室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女孩是四班的孙淼，她在宿舍的走廊遇见过几次。
孙淼性格内向、腼腆，喜欢低着头走路，总是独来独往。
她记得孙淼的皮肤几乎透明，能看到纤细的淡蓝色血管，表情很淡。一定是最近才在一起的，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走进教室。
教室里只有值日生在打扫卫生，板凳倒扣在桌面上，生硬而凌乱。
她走进去把糖丢在桌坑里，又走到教室的前面，趴在窗口俯瞰楼下的场面。
思绪散漫。听到女生的尖叫和男生放荡不羁的笑声，“林时远！你给我等着！”
记忆突然浮现，她想到“黎阳”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在卫生间里，她无意中听到别的女生提起他，议论他的长相和球场上的魅力，她才有了印象，有了灵感。
她双眼无神地看着楼下追逐打闹的学生，青春的激情和活力在空气中形成一团漩涡，她也被卷入其中，慢慢沉沦。一天一天，失去了强烈的抵触心理，无论是对环境还是对某个人，看着林时远和别的女生打闹，竟也觉得他和所有青春期的男生一样，喜欢用语言和轻微的肢体接触宣泄身体里的躁动不安。
他只是比别人更狂妄自大罢了。他没有那么坏，没有那么混蛋。
她好像突然没有那么恨他了。
楼上有人在喊“林时远”的名字，听起来，和苏韵锦只隔着几扇窗户，她侧过脸眯起眼睛寻找喊话的人。
很快，她就辨认出李诗曼妖艳的侧脸，高高扎起的马尾衬得她活力十足。
那天，李诗曼没有穿校服，只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小皮外套，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胸脯，正对着楼下大喊：“帮我买饮料。”
林时远仰着头大声回应：“自己下来买，不管。”
李诗曼撒娇道：“别嘛！帮帮忙好不好？”
林时远摆摆手，“不好。”他低头抓着女孩的手腕，“没看到我在干嘛？”
女孩咯咯地笑，用奶声奶气的嗓音喊叫着：“你要死啊！弄疼我了。”
刹那间，苏韵锦看到了女孩的脸，小小的一张脸，眉眼笑得弯弯的，温柔可爱，看起来应该是高一年级的新生，有一股青涩的稚气，不像高三，死气沉沉的。
李诗曼那边沉寂下去，没过一会儿，她往楼下扔了一团东西，直直地砸到林时远的肩膀，他抬起头大声骂：“你傻缺啊！”
“你才傻缺。”
林时远松开女生的手，捡起地上的黑板擦就往楼上扔，不知道砸碎了哪间教室的窗玻璃，只听到哗啦一声，惊呼一片。他耸耸肩膀，笑着说：“算你幸运，没砸到你。”
李诗曼笑得很大声，苏韵锦也听到了。
林时远的视线往旁边扫过来，正好对上苏韵锦看得出神的眼睛。她条件反射地往后退，缩回身子，回头看到值日生已经打扫完卫生，一个男生拿着垃圾桶往门外走。她走回座位，摆好她和姜妮的凳子，坐下，撕开包装袋，取出一块糖放进嘴巴，不轻不重地嚼着。
姜妮回来了，她把糖推给姜妮，“给你。”
“你买的？”姜妮笑得很甜。
“嗯。送你的，被我不小心吃了一块。”
姜妮笑着伸手拿糖，“我最爱的”
窗外的日光照着靠近窗户的一排桌椅，明黄色的油漆亮闪闪的，气氛暖暖的，心境没那么悲凉。一阵风吹过，从楼上扔下的白纸被风席卷而去，不知最后落到了哪里。
上课的铃声和女生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尖锐得刺痛耳膜。
苏韵锦收回视线，注意力集中到课堂上。
班主任拿着政治书走进教室，身体笨拙地走上讲台，习惯性地扫视一圈下面的学生，皱着眉头发出啧啧的声音后，才开始用嘶哑的声音讲课。
苏韵锦一度认为这是他在表达内心的不满和鄙夷不屑。但他的行为并没有刺到学生们的自尊心。他的课讲到一半，教室里总会变得很沉闷，他伏在桌上念着书上的文字，拖长声调，慢悠悠的，令人昏昏欲睡。苏韵锦也觉得支撑不住了。
——
转眼到了星期三，下午的第一节课是一周中唯一的一节体育课。
学生们直接在操场列队做完运动后，解散，自由活动。
朱敏和班里的女生们喜欢坐在篮球架下讨论问题，颇有点“坐而论道”的意味。
苏韵锦向来高傲，不喜欢围着别人转，更不会说些逢迎的话讨人开心。她离得远远的。
姜妮跟在她身后，两个人的影子一前一后，单薄得摇摇欲坠。
“你去哪？”
“随便走走。”
“你想过去坐坐吗？”
“不用了。”苏韵锦看也不看，一直往前走。
“你猜，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上课说、下课说，哪有那么多话题？”
“不知道。”
“真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苏韵锦无奈地笑了，“你今天怎么啦？怨气这么大。”
姜妮闷闷地说：“就是觉得讨厌，老是搞小团体，孤立别人。”
“你想去可以去，不用陪我。”
“我也不喜欢她们。”
苏韵锦诚实地说：“在我的世界里，要么我是中心，要么孤身一人，我不喜欢围着别人转圈，还要说好听的话，我的自尊心不允许。”
姜妮说：“我只是单纯不喜欢她们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
苏韵锦已经走到操场的边缘，看到男生们正从体育器材室拿出篮球，往另一个球架那边走去。
音乐教室里传出好听的歌声和钢琴旋律，随着风四处飘扬。
天空高远，几朵白云缀在一望无际的蓝色之中。
阳光在楼宇间涂抹上一层暖色调的色彩。
那一刻，苏韵锦觉得校园里静谧却又充满了希望。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在破土而出。
回头看着对面，旗杆耸立，旗帜迎风招展，发出突突的声音。后面的教学楼在阳光下闪着深灰色的光芒，玻璃窗明亮，能看到教室里黑压压的脑袋，还有老师站在讲台前的身影。
苏韵锦坐在操场的边缘，望着远处陷入茫然。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啊？”陈露的声音有些做作，但苏韵锦没在意，回头看到她的笑脸。
阳光迫使她眯起眼睛，看到陈露的脸小了一圈，人也变得亲切、可爱很多。
陈露问：“去厕所吗？”
苏韵锦摇摇头：“不想去。”
“你呢？”她看向姜妮。
姜妮也说：“我也不想去。”
陈露俯身拉着姜妮的胳膊，“去嘛！你陪我去嘛！”
姜妮嘟囔着：“你不认识去厕所的路吗？还要我陪你去。”
“我自己去，有点孤单嘛！”
姜妮转过脸对苏韵锦说：“那我陪她去了。”
“嗯。”
她们的背影在白光和微风中飘摇、走远，最终消失在拐角处。好像失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有些遗憾，一直盯着那个方向发呆，直到看着她们从厕所出来，走过来，陈露还拉着姜妮不撒手，“你们也过去嘛！”
苏韵锦友好地问：“你们在讨论什么？”
“听朱敏讲故事。”
姜妮仰着脸看陈露，“有趣吗？”
“有趣，你们一起过去吧。”
姜妮期待地看着苏韵锦，她摇摇头，“我懒得过去，你们去吧。”
姜妮还在犹豫，陈露拉着她的手，说：“那我们过去了。”
陈露拉着姜妮朝着围成一圈的女生走过去了。
苏韵锦在操场边缘坐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聊，于是起身往教学楼走去。
影子，在阳光下孤零零地贴着地面匍匐前行。她抬起头就能看到正在上课的教室，学生们仰着脑袋发呆的场景。逆向而来的光让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一张张睡眠不足的脸倒映在视网膜上。
她双手放在兜里，握成拳头的手渐渐没了力气，手心沁出了汗，无意间摸到一张纸条，拿出来看了看，才想起是黎阳给她写下的手机号，她看了一会儿，默念一遍，随手揉成团扔进了楼梯口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