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早自习还没结束，语文老师已经离开了教室，屋里有些热闹，嗡嗡声不断。
苏韵锦喝了半杯热水，现在只想上厕所。
姜妮移过身体小声问她：“你什么时候买的早点？”
“早晨，可惜没来得及吃，只喝了点水，现在倒想去厕所。”
姜妮皱着眉说：“我也想去，还不下课。”
苏韵锦转头看了看班里的情况，老师离开后，后面的学生们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消磨最后的时间，有人转过身和后面的同学说话，学习的氛围很淡，她也没有心思继续坐着浪费时间，问姜妮：“你敢现在出去吗？”
姜妮瞪大眼睛吃惊地问：“现在？”
“嗯。”
“不太敢。”
苏韵锦说：“那我自己走了。”她站起身往外走。
姜妮在原位犹豫了几秒后，也跟着起身离开，在众目睽睽下走出教室。她小跑着追上苏韵锦，气喘地说：“好吓人，我的心跳都快了好几拍。”
“老师已经回办公室了。”苏韵锦说。
走廊里充斥着热烈的声音。
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灰暗。两人安静地穿过沉闷的空气，情绪也染上几分忧郁。
姜妮没有看到语文老师的身影，悬着的心也落了地，问苏韵锦：“你怎么不怕？”
苏韵锦暗自摇头，“憋不住了。”
——
从卫生间出来，姜妮看着苏韵锦说：“回去肯定也快下课了，不如直接去买早点吧！”
苏韵锦打趣她：“你倒是胆子变大了。”
姜妮推着她的身体往前走，“快走吧！被老师抓到就完蛋了。”
超市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冲淡了早晨的冷意和建筑物锋利的轮廓。
姜妮推门进去的时候，跟在身后的苏韵锦闻到刺鼻的烟味，她的心晃了一下，跟姜妮说：“我在门口等你。”
“为什么？你不买早点吗？”
“我有，你忘了吗？”
“哦，对，那你在门口等我。”姜妮说完就进去了，玻璃门缓缓关上，里面的世界被封闭起来，温热而平静。
苏韵锦退到门的一侧，浸在冷冰冰的空气里。
她仰着脑袋看向天空，几颗星星藏在灰白的云层之间，冷漠、疏离、遥不可及。
空气很安静，她能听到里面的笑闹声，回头看了一眼，一群人影，模糊的轮廓。
姜妮推门出来，带着几句话音，“你们在这里，只会打扰我做生意。”这是超市女主人克制的声音，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责怪着那些不务正业的人。
姜妮走过来挽着她的手：“走吧！”
她没说话，跟着姜妮就走。
“里面就是那些人，在抽烟。”
“嗯。”她没什么表情，因为已经猜到了。
“你看见了？”姜妮回过头来看她，脸上惊讶的表情很淡。
“嗯。”她点点头，跟上姜妮的脚步，“闻到烟味了，所以不想进去。”
走上后门的台阶，下课的铃声骤然响起，身后是吵闹的声音，苏韵锦加快脚步往楼上走。
她们与下楼的学生们擦肩而过，在人群里逆流而上。最后还是被挤在墙角，等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始上楼。
姜妮护着早点，小声说：“幸亏我们出来得早。”
苏韵锦没说话，她注意到窗外的天空正在褪去那层灰色的薄膜，变得清亮，光线穿过玻璃，在地板和墙壁上投下一块块白斑，然后不断地扩散、加深颜色，能看到地板上的裂纹和空气中浮游的灰尘。
喧闹过后的安静，在漫长的时光里发出虚无的回声。
她不想说话，破坏那份平静。
——
直到课间操，天空远离地面，空间足够宽阔，单调的蓝色涂抹了整个天空，总算有了些令人积极乐观的温度和色泽。
穿着灰色校服的学生们懒散地走到操场上列队、做操，伴随着各种声音，终于开始了伸展运动。
苏韵锦下意识地四处扫视，茫茫人海，在队列间没有发现黎阳的身影。
操场上布满了斜斜的影子，头顶是正在变暖的太阳。
苏韵锦仰头直视着太阳，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一个深邃的空洞。
没有看到他，她竟然有些失落，可是，以前她从来没有注意过他，人生真是无常又奇妙啊。
音乐结束了，学生们轰然散去，四处跑开。
她小心翼翼地往教室走，躲避着从身边奔跑过去的人影。很幸运，她没有遇到那些麻烦的人。
刚走上三楼，就被迎面而来的人叫了名字，苏韵锦想忽视那个声音，直接走掉好了。
“叫你呢！你没听见吗？”声音响彻走廊，周围的学生驻足观望。
苏韵锦在旁人的注视下不得不停住脚步，抬头冷冷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人。
林时远灿烂的笑容有些刺眼，吊儿郎当地说：“这里啊！没看见吗？”
她不理他，正要进教室，他大声说：“你要是敢进教室，我就把你拽出来。”
她深深地呼吸一次，放开姜妮的手，双手揣进兜里紧紧攥成拳头。如果有可能，拳头最好砸在他的脸上才最舒服。她幻想着用拳头砸他的脸，他鼻青脸肿的样子，那时候的他应该也嚣张不起来了吧！她的幻想被他粗鲁的声音打断：“你怎么不说话？”
她不耐烦地问：“你有事吗？烦不烦？”
“路过看见你，就想打个招呼而已。”
苏韵锦看着他的样子，应该是没去操场参加课间操，很可能是刚从卫生间抽烟回来，满身的烟味。她站得这么远都能闻到那股呛鼻的气味。
她觉得他无聊至极，“打完招呼了，我走了。”说完转身往教室走。
这时有人伸过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肘，她条件反射地用力甩开，推门进教室，没想到用力过猛，门撞在墙上，那块原本就有裂缝的玻璃突然碎了，门又反弹回来砸在她的身体上，玻璃渣全都落在了她的头发上。
她定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通红，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空气凝滞，彻底安静下来。
时间仿佛静止在此刻，周围的人屏息凝神，直勾勾地看着争执的两个人。
她咬着牙低头拍掉头发里的碎片，看着晃荡的门，看一眼林时远，咬牙切齿地说：“都怪你。”
他也愣在原地，没想到她那么激烈地反抗他，强装镇定地笑着说：“谁让你乱动？”
“你说，现在怎么办？让老师知道”
他漫不经心地说：“没事，就一块玻璃而已，下午就能装好，你别吓哭就好。”
苏韵锦不想搭理他的话，转身去找工具清理地板上的玻璃渣。
学生们踩着玻璃渣走进来，碎片到处都是。
林时远看着她的动作，问她：“你跑什么？我又不吃你。”
她不说话，低头寻找玻璃碎片，聚成一堆。林时远扯扯她的头发，又问：“你躲我干什么？”
她偏过头去，躲避着他的手。
几个男生打闹着走进教室，踢翻了她好不容易扫成一堆的碎片。她低头看着地面，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林时远看见了，猛地拽住男生的校服：“故意的？没看到她在打扫吗？捡起来。”
“没看见。”男生咕哝一句。
他厉声说：“捡起来。”
苏韵锦看到男生涨红的脸，过意不去，就愤愤不平地说：“你干嘛？还想打人啊？”
林时远笑了一下，松开男生的衣服，“我帮你出气，你怎么这么不领情。”
“这不都是因为你吗？现在又装什么好人？”
“我没装好人，我就是个混蛋。好了吧？”他的声音好像是从远处传来，辨不出真实的感情，只能看到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苏韵锦没理他，清扫干净现场，拿着工具到后面的垃圾桶倒掉玻璃渣，径直回了座位。
“她叫什么名字？”林时远抓着一个男生指着苏韵锦的方向问。
男生看了看苏韵锦的脸色，还是低声说出了她的名字。她扭头看向窗外。
林时远松开手，就站在门口大喊：“苏韵锦，以后，我就知道你的名字了，你也记住我的名字。”
门上没有了玻璃，冷风一阵一阵地往里灌。
混合着各式各样的目光，都向这边涌过来，犹如汹涌的海浪。
苏韵锦看着门口，脸颊始终滚烫，羞愧得说不出话。
女生们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眼睛盯着林时远，明目张胆地欣赏着那张嚣张跋扈、轮廓锋利的脸，他的表情不可一世。那些跟在他身边的男生也随意地打量着经过的女生们，毛手毛脚地吓唬对方，惹得女生连连尖叫，脸红耳赤。楼道里的气氛比往日更热烈、更乌烟瘴气。
她抬头看了看林时远的方向，背后是喧闹的人影，他站在门口，肤浅的笑容冲淡了他的傲慢。
他让她觉得压抑，逃不脱的感觉。一瞬间，悲伤的情绪汹涌而来，滚烫的泪珠溢出眼眶，在脸颊留下浅浅的湿痕，她恨恨地看着他，恨意一寸一寸地钻进皮肤，在血管里流动，遍布全身。
他也看着她，在热闹的空气中，她清冷的眼神穿过身体，插进心脏，那里好像停止了跳动，越来越没有知觉，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消失，站直身体，转身离开了原地。他的那些朋友也跟着离开了。
——
窗外，狂风吹得枯叶四处奔波。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老师讲剩余劳动价值。
窗玻璃被吹得咣当乱响，老师看着半截玻璃，问：“谁弄坏的？”
没人应答，但有几束视线往这边看过来，苏韵锦低下头，脑袋快要爆炸了一样吵闹，后背开始发热出汗，课本上的文字越来越陌生，拿着笔的手在纸上深深地写下“苏韵锦”三个字。
老师说：“下课主动来我办公室，承认错误。”
苏韵锦松了口气，像是泄气的皮球，身体伏在桌上没有力气移动，她随手划掉了刚写下的三个字。
——
下课后，老师前脚刚走，苏韵锦就跟着出了教室，匆匆赶上老师，态度诚恳地说：“老师，是我不小心打碎的。”
“什么？”老师似乎忘记了上课说过的话。
她提醒道：“门上的玻璃。课间操的时候，我不小心撞碎了。”
班主任老师皱皱眉头，说：“下次注意点就行，没事了，回去吧。”
“那玻璃”
“让班长去登记，找人来修一下。”
“哦。”
她停下脚步，看着老师离开的背影，心里有淡淡的悔恨——昔日完美的形象荡然无存，她也会犯错，她不再是那个完美的学生了。
她回到教室，原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几双不善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被当作万众瞩目的对象，让她突然觉得孤零零的，有气无力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深渊。她趴在桌上，看到那一串数字，很认真地默念了一遍。
隔了好久，她才撕下来装进口袋，捅捅李斐的后背，他转过身问：“怎么啦？”
苏韵锦说：“老师说找人来安装新的玻璃。”
李斐怪声说：“原来是你弄坏的？”
她歉疚地点头承认：“我不小心撞到了。”
“你们怎么老是和门过不去？上个学期换了三块玻璃，这个学期才刚刚开始”他喋喋不休地抱怨一通。
姜妮打断他的话：“还不是因为你们经常踢门，玻璃才坏的。”
苏韵锦讪讪地笑着赔礼道歉。事情最终平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