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大厅里寂静无声。
两侧的墙壁上挂着爱因斯坦和恩格斯的照片。
上面的名言警句早已褪色,没那么强烈的警示效果了。
走廊里,教室的门紧闭着,依稀能听到老师们讲课的声音。
苏韵锦直接上了三楼,往右手边转过去,就是她的教室,门上挂着高三(三)班的白色牌子,红色的字迹已经掉了漆,挂在高处,呆板地俯视着经过的人群。
门没有锁,她在门口看到不知何时已经安装好的新玻璃,往里看一眼,教室里没有人,很空。
她推门进去,走到座位,把窗户打开一道缝隙,凉风吹进来,很舒服。
她抽出一张试卷准备做题。
教室的门被突然推开,有人站在门口。
苏韵锦没有抬头,她猜测大概是有人和她一样,厌倦了无聊的体育课,所以回教室了。她一动不动地对着一道数学题冥思苦想。
那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进教室,往这边走过来了。
她能感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眼角余光瞥到的影子越来越显眼,几乎挡住了她的视线。终于,在她身边停下来,“怎么偷跑回教室了?”富有磁性的声音,吸烟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见林时远站在身边,额前的碎发卷起,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左脸颊上还有睡觉时压出的深痕,他的眼睛很明亮,正咧着嘴角笑。此刻的他没有那么锋利的光芒,只呆傻地看着她。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是也逃课吗?”她冷笑着回应一句,又埋下头继续思考。
“我不喜欢上课。”林时远想到刚才被老师喊醒,无意中看到窗外的人影,连招呼都没打就冲出了教室,一路跟着她走过来。
苏韵锦没说话,咬着笔端思考问题,已经裂开的笔帽散发出油墨的气味,她不小心舔到舌尖上,苦涩在口腔内蔓延,她急忙吞咽口水,冲淡那股苦味。
林时远问:“你怎么不上体育课?”
她敷衍地说:“我不喜欢。”
“你朋友呢?”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关你什么事?又来欺负人吗?”苏韵锦不满地看着他,眼神好像要将他撕碎一样,“就算我得罪过你,也该还清了吧?你烦不烦?”
他没在意这些话,而是嬉皮笑脸地问:“你在跟我生气吗?”
“我可没那么多精力,你最好以后别来烦我。”她的声音机械、冰冷,令人心灰意冷。
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双手撑在桌上。
她觉得眼前出现了一道灰色,被藏蓝色分割。她的心脏缩紧,身体内的热气都在往外涌,空气热热的,安静,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她能感觉到他在看她,专注、好奇,带着理直气壮的挑逗。
她的耳朵慢慢发热,好像被针刺到,痒痒的,她抓了抓耳朵,小声问:“你不去上课,在这里干嘛?”
他直起身子,手指敲着桌面,发出年轻有力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在姜妮的桌坑里乱翻乱找,找到糖果,随意地撕开包装纸往嘴里塞。
“你有没有礼貌?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她看着他的侧脸,他在微笑。
阳光在他的脸上打了一层薄光,睡觉时留下的深痕没那么明显了,只能看到挺直的鼻梁和蠕动的嘴唇,眼睫毛遮挡住他的眼神,苏韵锦看不到他的情绪,只能看到他咀嚼时微微抽动的颌骨和脖子上突出的喉结。突然,他转过脸,“这是你的?”
“不是。”她摇头否认。
“那,关你什么事?”
苏韵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懒得跟他讲道理,他是讲不通道理的那种人。
窗帘被微风吹得缓缓飘动,在她的头顶晃来晃去,她闻到了干燥的蓬蒿草的气味,鼻子痒痒的,揉揉鼻尖,余光瞥到他正歪着头看自己,收回手,没好气地问:“你不上课,来我们班干嘛?一直看我干嘛?烦死了。”
他单手撑着脑袋,慵懒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喜欢。”
苏韵锦抬起手臂挡住脸,不想被他看得分散注意力,“你快走吧。”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移开阻碍视线的手,“挡什么?还不人让看了?”
苏韵锦觉得他简直不知羞耻,挣脱手腕,说出了心里的想法,“你简直是个无赖。”
“又骂人。”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肯定是故意嘲弄她的方式。
苏韵锦闷声低头看着桌面上的模拟试卷,脑袋却不怎么运转了。
阳光下,尘埃纷纷扬扬,旋转落地。
她的侧影投射在少年的视网膜上,被灰色和藏蓝色的校服包裹的身体,干净、美好,像是一副油画,色彩明丽,脸颊上的红晕和漆黑的眸子让她看起来很健康,她的头发好像变成了银色,在光芒灿烂的午后,渲染出令人痴迷的图景。林时远正看得出神,苏韵锦转过脸问他:“你怎么还不走?快下课了。”
她身后的日光突然黯淡无色,只有少女微愠的脸和冷淡的声音,他和她对视着,一时忘记了收回视线,瞳孔微微张大,倒映出少女温柔的脸,身体被茫茫日光渲染出一片空白,她在里面不声不响。她在说话,“你不走?那我走了。”
他没说话。
她见他没反应,迅速起身从他背后走出去,绕过后面的桌凳,穿过教室从前门离开了。
林时远忙跟上去,对着她的背影喊了声:“你去哪?”
声音在安静、空荡的走廊里十分突兀,像一支利箭,在空气中发出嗖嗖的声音。
她回头看他一眼,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真是傲慢自大的男生。他正往这边快速走过来,全然不顾这是上课时间,而他本应该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
高三(四)班的英语老师正在讲某一段语法,苏韵锦从门口匆匆走过,沿着走廊一直往外走,不断地与他拉开距离。
下课的铃声打住他的脚步,从教室里呼啸而出的学生突然横在他们之间,漫长的距离,她越走越远,而他被人群推搡,落在后面看着她远去,黑压压的后脑勺淹没了她的,她拐过墙角后就彻底不见了。光芒突然消失,眼前只剩下昏暗的长廊和喧闹的人群,脚步声纷至沓来。
他看着人群汹涌,停住脚步,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转身往走廊西侧走,半路上看到杨敬,“林时远,你刚才干嘛去了?”
林时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要去哪?”
“找人。”杨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上现出一道道不安分的褶子。
林时远瞬间领会他的意思,挑着眉毛问:“还是那个孙什么?”
“孙淼。”
林时远用肩膀撞了一下杨敬的肩:“悠着点儿。”
杨敬咧嘴一笑,说:“好啊!”
漫长的青春岁月里,那些能够心领神会的瞬间,大概就是男生们对女生的“心怀不轨”,女生们对共同敌人的憎恶。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和对方的心脏迅速连接,相同的电波频率,电流声滋滋作响,电光火石,灼伤人的神经,达成了同一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