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义愤填膺&暴殄天物
“让我们恭喜本届超级模特大赛女生职业组的季军,她就是——”
背景双开大屏展示全程冠名商之标,50名女生模特两侧各分两列而立于阶台,t台瓷白到将每个站在台上的人的倒影映的一清二楚。
白射灯自上而下闪在每一个站在舞台中央领奖的模特身上,为她们镀上胜利的金光。
反光地面也藏不住任何一个垂头者的败落神情。
男主持人手持评分结果,激情澎湃的欲于话筒中诵出季军的姓名。
却在看清季军奖项对应的名字后,惯来老成熟练的主持本领也难免失去控制,在众目睽睽之下卡了壳儿。
幸亏多年养成的及时反应的下意识习惯:
“——43号,姜亦,让我们恭喜她!”
台下观众的神情错愕而又不肯相信,现场一改先前十佳、最具奖颁布的热烈,只有稀稀拉拉几人个鼓掌。
连灯光好像都不愿意给面子,猛然暗掉一盏。
双手微调裙摆想往舞台中央走的姜亦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她二次加重还没好、包裹弹力绷带勉强维持的那只脚上的高跟鞋跟断掉、虽然及时反应但还是身形不稳了一下的那瞬间。
她就已经与冠亚军失之交臂了。
反正难逃责骂,干脆任性一次。
姜亦直接勾脚把断跟的高跟鞋踢到场边暗处,一脚穿高跟鞋,一脚自足弓部分缠绕白色绷带自脚踝,强忍剧痛踮脚踩在冷冰冰的t台上。
踏着不失丁点儿狂放张扬的台步,气场全开的去舞台中央领奖。
《flamge》的执行女主编上台为姜亦颁奖,递给她花束后毫无征兆的抬臂拥住她,在她耳侧落下一句,“没关系,意外不丢人,你在我心目中是当之无愧的冠军。”
轻拍拍她肩胛骨,女主编不动声色的撤开,立于姜亦身旁与她一起合影留念。
一改往日的高不可攀,女主编在照片落得最终成像时,右手曲横与胸前比大拇指。
姜亦难得露出这几日里唯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哪怕额头仍旧滚烫,烧的她视野朦胧,哪怕高跟鞋断跟这种扯淡事情唯独只发生在她一个人身上,让她不得不咬紧后槽牙才能强撑脚踝的剧痛。
她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伍姐难得没有就此事大做文章,但姜亦了解她,往往她越沉默,就代表事情越大。
一路狂飙载她去医院,不由分说的给她办住院,脸色臭到要命,“你的右脚要是不想要了就直说,我现在就给你锯了,省的麻烦。”
“那不行,我还得凭我的脚给您赚钱呢。”姜亦装的像个没事人,跛着脚还有心情和伍姐开玩笑。
毫不意外的遭她瞪。
超级模特大赛结束已经是傍晚六点半,她又被伍姐马不停蹄的碾碎路面积雪摁来医院挂水,并在临出门前收走了她持续在响的手机。
美名其曰:玩手机不利于恢复,让她好好休息。
其实姜亦能预料到的,恐怕比赛结果刚出来没一会儿,她就被万人的唾沫星子送上热搜。
伍姐只是不想让她亲眼目睹更难过罢了。
好在她今天带了叶延坷那块朗格一号,不至于干盯着窗外变也不变一下的黑天,又像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又像感觉不到。
仿佛置身于静置空间一样难受。
单人病房比昨晚的输液室更空更静,灯光也很刺眼。
细微无比的点滴声似是都因姜亦一动不动的盯着数滴数而无数倍放大在耳边,滴答滴答作响。
数到第2343滴的时候,被遗忘的病房门才再次开启,蹿进来点凉风。
和昨晚一样的虚浮脚步声,姜亦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楼晋尘。
往被子里又钻了钻,瞳孔还是一偏不偏的凝视点滴瓶,朝他伸手,“我要玩你手机。”
“你别——”
“不给就滚蛋。”姜亦干脆又利落道。
楼晋尘鼻子呼出口气,弯腰把手机塞进她没连输液管的手心里,绕到靠窗户的内侧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床边,“你别看微博,其他随便看。”
姜亦偏不,越不让看什么就越要看什么,她对他一眼望去全是女生发来的未读消息的微信界面没有任何兴趣。
退出,划屏,点开微博。
呼第二口气,楼晋尘双手交叉相扣置于翘起的二郎腿上,脚尖极有规律的拍地,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带你去酒吧玩?喊几个超模给你做陪。”
新刷新的关注界面跳出某款高端手表品牌的新款宣传,姜亦没多停留,点开发现。
挺有排面儿的,都不用点开更多看,光是热搜前六就有五条跟她相关。
姜亦超级模特大赛季军、姜亦颁奖现场踢鞋、姜亦倒贴当三、姜亦楼晋尘医院幽会、她就是因为有金主捧……
她能料想到自己被骂,但没想到这么多事情压在一起同时来,手抖,齿颤,打了个冷颤。
眼睫控制不住的扑扇,眼珠有点涩,频眨了眨。
“你女朋友没误会吧?”姜亦边问楼晋尘边颤栗指尖点开‘倒贴当三’的词条,装作毫不在意道,“我可不想平白无故背口大锅。”
各大营销号几乎是同时发出一段录音,徐宁意的声音被加码,录音内容也是断断续续拼凑而起。
但她的身份和声音清晰明了,足够供人识别。
“姜亦,你就这么喜欢当小三儿啊?”
“他连见都不想见你欸,你怎么还非要上赶着倒贴呢?”
“……”
“我他妈问你他在哪?!别给我扯别的!”
“……”
“他在哪儿你去问他呀,你凶我有什么用?当三还当的这么理直气壮。”
“……”
“……”
“我就见他一面,我就道个歉,你就告诉我他在哪儿,我死都不说是你说的,行吗?”
“算我…求你了。”
“……”
姜亦扯唇笑了笑,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明明鞠喻捷和屠杳明里暗里都提醒过她要小心了,她偏不听,被徐宁意算计了就是活该。
楼晋尘的现任女友竟然也在半小时前点赞了这条微博。
为她是个三儿的传言添了把最烈的柴。
“半个小时前分手了,”楼晋尘背靠椅背,带钻的耳骨钉换了一个,应该是祖母绿,油绿油绿的,很显眼。
双手大拇指交叠磨蹭,一眨不眨的凝她,“她越界了。”
“你们资本家都无情,上一秒能当宝,下一秒就能当草。”姜亦的话音淡而无味,没睨他,音调毫无起伏,埋藏在苍白被子下的身体却一直在打颤,用楼晋尘的号给这条微博点赞。
楼晋尘目睹她的全动作,好笑,笑的脸挺红润,估计是最近补的比较好,“还嫌自己事儿不够大?”
病房内没开窗户,也没开门,空气闷闷的,额头肌肤下隐隐有点痛。
当然嫌,怎么能不嫌,谁喜欢被众人扒光衣服扔到展示台上唾骂?
但当一种悲伤袭来的时候,会很难过,也很难捱,但当无数种难过同时淹没她的时候,反倒会因不知道先为哪种悲伤而得到短暂的喘息。
她现在就属于被搁置在苟延残喘中,等待真正的凌迟。
退出‘倒贴当三’的词条,姜亦点开下一个‘她就是因为有金主捧’的词条。
这条是个视频。
看环境估计是在哪家火锅店的包间,人不少,哄嘈嘈的,录视频的手机镜头被汩涌而起的白雾熏糊,夺得超级模特大赛冠军的张乐绫的身影却半点儿不糊。
估计喝的有点多了,面颊是不自然的坨红,左手还圈着啤酒瓶,指着镜头所在的方向义愤填膺,“……她姜亦不过就是因为有金主捧!牛什么啊牛!杭临时装周的时候我亲眼见她在兰博基尼上和一个男人打啵,后来又有另一个开红旗的男人从下午就进了她房间,一直到晚上快八点才出来!说没干什么谁信啊!!”
说急了还拍桌子,‘蹭’一下站起来,没站稳,歪歪扭扭的被旁边人扶了一下才站直,眸中淬的火比火锅底下的都大,“我要有这么多金主我也早就火了!她凭什么啊!她除了脸长的好看,身材好点以外一无是处!!”
“……”
后来张乐绫还宣泄了些什么,姜亦懒得听了。
就冲她这句‘她除了脸长的好看,身材好点以外一无是处’,也足够让她给她点个赞。
同时给这条微博点赞的还有赵婧柏,点赞后立马又取消,当作手滑。
但还是被一线吃瓜的围观群众截了图。
“你不是娱乐圈纪检委吗?我这种除了脸长的好看,身材好点以外一无是处的人你也看得上?”
姜亦冲他摇晃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评论区某条点赞最高的两条评论,眼底的不安多到快要溢出来:【干脆别叫姜亦,叫姜夜店算了,是个男人都能上。】
【她这种人怎么还不去死啊?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但楼晋尘没发现。
他唇角的笑咧的更大,明晃晃笑她够不要脸的,仍旧维持他那副谈判的姿态,“我说了,对你可以破例。”
“和我在一起,我立马帮你撤热搜洗白。”
一把将手机抛回他怀中,窗户边缘漏了点风,吹不醒她沉重的头,毫不犹豫的连医用胶带跟输液针一道拔出。
手背迅速涌出血珠,血管渐渐转为青黑,姜亦从病床上支起身,暴力的拆掉右脚腕上的冰袋,纱布也被顺流而下的血珠渗透,“带我去酒吧吧,去家有意思的。”
……
江南说大,纸醉金迷场也就那么大点儿。
让楼晋尘带她去家好玩的酒吧,去哪儿不好,非要来yk-r。
估计昨晚姜亦在输液室说的话有损他富二代的尊严,今天楼晋尘特意开了辆科尼塞格来。
护她上副驾,临关车门前幽幽道:“姜亦,记住,够劲儿的可不止布加迪。”
姜亦心不在焉的笑笑,拉安全带,没说话。
就算科尼塞格可以达到480,在城市高架上跑不照样也得老老实实压到80以下。
说到底大家不过都是戴着镣铐起舞的,就看谁的镣铐能甩的更响罢了。
楼晋尘没耀武扬威够半小时,往yk-r停车场停车时,旁边恰好停了一辆全新的西尔贝ssc红黑大蜥蜴。
“卧槽。”他瞪大眼,放光。
倒车的视线一直锁在那辆酷炫的西尔贝上,差点撞到隔壁另一辆。
姜亦耸肩,下车去瞧,确实有够帅。
楼晋尘这辆全数字牌号的科尼塞格往旁边一停气场都不太够。
“你不是说国内没有吗?”她抱臂斜他。
“这绝对是全国唯一一辆。”楼晋尘忘了锁车,绕过车头去摸大蜥蜴的标,啧啧称奇道:“这人也真够暴殄天物的,能开得起这么绝的车车牌竟然都不是连号?连全数字都不是?”
姜亦被冷风吹的懒洋洋的,yk-r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为她眉眼流淌斑斓星河,黑色及腰卷发散乱在披着楼晋尘红色棒球服的后肩,她不耐烦的将碎发勾到耳后,带着脖颈处的纹身回头睨他。
又不是谁都和他一样骚包,“还是你b格不够,赶紧的,别磨叽。”
“够帅吧?等我搞辆这车来,你就做我女朋友?”
单穿朱砂红卫衣的楼晋尘大步追上她,从五彩斑斓的黑进入乱花渐欲迷人眼的黑,与一瘸一拐的她齐肩走,左手抬起略略护在她肩膀后侧。
姜亦翻白眼儿,斜眼珠示意他去吧台开卡,“你搞到也是你的,又不写我名字,对我有什么好处?”
“做我女朋友就写你名儿。”楼晋尘没去前台,直接领她缓缓往酒吧内走,不正经的调笑道。
她没接话,当没听见。
在彩灯暗燃中被楼晋尘一路护送,姜亦避开喝的晕晕乎乎就快要摔倒嘴里还不忘装b的男人,才勉强看清脚下框围灯带的指示过道。
恰好又被勇猛喷射的干冰与红纸从头到脚浇了一身,没什么好气。
楼晋尘嬉皮笑脸的把落在她头上的红纸捏掉,带她绕进yk-r次好的卡座中。
他那群狐朋狗友看样子早接到信儿,黑亮茶几上酒瓶、冰桶、果盘已经摆了不少。
座位旁亮光的酒柜里摆满黑桃a与路易十三,卡座中一男人正站在沙发上狂摇香槟,跟干冰一起往场内喷。
怀里搂着的、腿上坐着的、身后蹦迪台上站着的,一眼环去属他们这卡的女生多,各个清凉又养眼。
姜亦抿唇,迈过他们散乱摆放的脚,勾鞋踢踢卡座正中间那左拥右抱的男人的小腿,居高临下的横向摆手示意他往旁边移。
那男人望向她的眸中先是被打搅的不痛快,然后是短暂惊艳,又注意到她身后跟着的楼晋尘。
大掌熟练的拍拍两个女生的后臀,三个人站起身来往旁边坐了坐。
姜亦毫不客气,立刻翘着二郎腿坐主位。
楼晋尘更不要脸,眼看就要弯腿往她腿上坐,她狠狠给他屁股一脚,蹙眉凶他。
他用食指指指她,无奈的扯唇笑,在旁边沙发落了下去。
虚拟网络在狂欢,微博简直热闹到像成熟了的瓜田,她一个人种的真假瓜就供了一亿只键盘猹。
你一言我一语,恶评层出不穷,脏话层见叠出。
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要凑一手,才能显现自己没被迅速更迭的网络信息淘汰;了解的、不了解的都要踩一脚,才能表示自己对于不道德之事0容忍的清高态度。
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永远不关注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也永远不担心强加到别人身上的是雪崩前的最后一片雪花。
姜亦也在放纵,在纸醉金迷与灯红酒绿中摇晃掌中的骰子筒,不想去管那些垃圾事儿。
至少现在不想。
楼晋尘给她斟酒,她不喝,给她叉水果,她不吃,就光玩。
赢了就是赢了,灌起那群男的来毫不手软,非要喝到一滴不剩才行;输了就耍赖,自己把酒杯倒的满满的,让楼晋尘帮她喝。
彩虹鸡尾酒组的深水炸弹一个个接敞口酒杯里砸,七种颜色接连炸开酒花,紫黄射灯绕场一周扫在脸上,红纸漫天飘洒,台上男dj撕扯衬衫随音乐弓身。
姜亦在干冰气雾与众人的簇拥中托腮笑的无畏而轻狂。
好像网络暴力并不是被施加在她身上。
不想淋暴风雨就躲起来,谁还不会?
屋檐多的是,在哪儿等不到天晴?
又没人规定必须得淋雨,一定要找家。
“我要去卫生间。”抓过楼晋尘的手机,在空白备忘录上打字给他看。
楼晋尘点头,姜亦披着他外套起身离开。
临到卫生间门口不小心撞到一个男人,那男人急匆匆的扔下句‘抱歉’,迅速跟她擦肩而过。
姜亦眉心拧起,双手拢外套回头望他背影,总感觉这男的好像在哪儿见过。
可又想不起来。
并是不想上厕所,只是单纯被高分贝音乐炸多了头痛耳鸣的厉害。
况且她发烧还没退,身上一直冒冷汗,灯光又闪又暗,意识始终都是晕晕乎乎的,有时候看其他人都觉得他们在转。
双臂展撑洗手池垂头,水柱哗哗自不锈钢水龙头内喷涌到瓷白洗手池内,隔间门开了关、关了开,总有人从身后经过。
洗手间干净的很,哪哪都是亮新的不见尘,姜亦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有耳蜗内次啦次啦的电流声,眉心没松开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像是才过去三五分钟,电流一点点消退,至少能听见水声。
抬头想透过洁白无瑕的镜子观察观察自己的脸色,一撩眼就毫无防备的看到镜面中映出的站在她身后的人。
“——我草!你他妈是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