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不要我&我只要你
姜亦再从卫生间出来面色简直差到要死,包公的脸都没比她的黑到哪里去。
如果不是楼晋尘反应快,躲开她往他下半身踹的脚,跟她保持安全距离后吼出:“你都进来半个多小时了!我怕你出事才进来找你!”
她非得让他今天葬身在女厕所不可。
手拢红色棒球服回场,还是感觉有点冷,姜亦打了个颤,没再听到震耳欲聋的电音曲。
以为是双耳短暂失聪,食指用力摁揉耳蜗,再松开,还是听不到。
“楼晋尘,你能听到外面的音乐吗?”姜亦音量稍稍放大,自己的话语却听的一清二楚,不禁皱深眉,不解。
楼晋尘整个人埋进漆暗过道内,给自己点了根烟,猩红燃在深蓝中,亦步亦趋的抬臂护着她。
他回:“听不到。”
越离场子近越感觉不对劲儿,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瞬间席卷她全身,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的想法在暗示她。
但她没捕捉到。
走出过道踏进场中的那一刻,脚下不远处猝然碎裂开一个酒瓶,伴随玻璃渣子和辛辣酒液一同迸溅开来的,是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怒吼:
“我草他妈的!凭什么同性恋就要被歧视!凭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凭他妈什么!!”
姜亦理所当然被那‘砰——’一声吓到,回弹而起的洋酒酒滴甚至不少都沾到她身上,为她沁满洋酒的后味悠长。
那男人的吼声在回响,回响,回响,一次次重复打在她耳边,令她头昏脑胀的听觉恢复不少。
酒吧内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清空了,原先摩肩接踵、肆意挥洒汗水的人们都似凭空消失,激情澎湃的音乐不再彻响,诺大而安静,很沉静。
暖光灯被点亮,不是如白昼的明亮,是能看清道路与人脸的微亮。
硕大空荡的四方场内仅剩正对大屏幕那一桌人,连dj和保洁阿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六面墙壁围堵住诱人沉醉的酒因子,漂浮在空气中与呼吸共振。
姜亦没搞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也不想懂,没精力跟那人争吵计较,她只想短暂的把自己溺毙在热闹喧吵中,什么都不考虑。
既然这儿不能玩,那就再换个能玩的地方就是了。
边被楼晋尘护着往他们原先的卡座上走,姜亦边侧头道:“楼晋尘,我——”
“咔啦——”
“我干你妈的同性恋有罪!!傻逼!!我草你妈的联姻!!去死!!都几把给老子去死!!”
“咕咚——啪擦——”
场中央摔酒瓶那男人发泄的不过瘾,扬手朝场内撂倒三四个散台,因外力前倾的圆桌扫落卡座玻璃茶几上没来得及收拾的酒瓶和酒柜,‘丁零当啷’砸的砸,碎的碎,摔了一地。
姜亦越听这嘶吼声越觉得有点耳熟,止步,抬手揉揉犯糊发懵的双眼,眯眸皱眉去瞧。
视线还没移到场中央的疯男人身上,反倒先把正对dj台视野最好的卡座上的那些人扫了个一清二楚。
斜倚在蹦迪高台旁晃酒杯的江欲铭、穿宫廷复古白裙陪在他身边的鞠喻捷、脚踩边缘沙发托腮坐在沙发背上的屠杳、两三个之前在二楼聚会打过照面的公子哥儿。
以及。
吊儿郎当坐在沙发正中央的叶延坷。
双腿大剌剌的敞着,弓身两肘闲散抵于膝盖上,脑袋微垂,额前被剪短的碎发还是遮挡住他锋利的眉眼,却改不住削瘦劲利的下颚线。
唇中懒衔白烟,漫不经心的在一旁被徐宁意双手捧稳献上的打火机火苗中缓缓深吸,猩红骤然引燃他左手手背处交接的两串字母纹身。
明明他的背脊是略弯不直的,他的态度是倦懒怠惰的,他狠戾的鹰眼被碎发隐藏,他右侧蹲坐在沙发上带止咬器的巨型杜宾没有任何动作。
姜亦就是莫名能感受到他周身有一股极具侵略性的狠劲儿。
那是一种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失去的失魂落魄的狠。
比半个月前更帅、更慑人心魄。
让人盲目忽略所有危险、不顾一切的去采撷。
在那想方设法、抓心挠肝却见不到叶延坷的不到半个月内,姜亦无时无刻都能在脑海中幻想出一万种可以见到叶延坷的办法、再次见到叶延坷的场景。
但无论是什么,她想,她在见到叶延坷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向他道歉,跟他好好将事情解开,然后再把他重新追回来。
她们还是可以好好的,幸福开心的在一起。
可是。
当她真正的、猝不及防的就这样见到叶延坷,他就那样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坐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时。
姜亦却忽然间觉得。
没有必要了。
“小贱人?!”
“姜亦?”
“姜亦,你——”
“……”
明灯亮盏下人形无处可躲,心也跳的飞快,令不远处的一群人都注意到她的存在。
立马站直身体的江欲铭、想撑沙发背跳下来的屠杳、停下暴怒砸东西的陈子羡……
还有,闻声毫不犹豫抬头盯她的叶延坷。
他们都在动,各有各的动作,他们都在说,各有各的言语,并不是她头昏眼花的错觉。
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该说不好。
原来她们都知道他在哪儿。
只有她,像个傻子,被一群人耍的团团转。
到最后,事业没了,爱情没了,友情也没了。
什么都没有了。
姜亦既没力气哭,也没精力笑,更没有应她们任何一个人的招呼。
她累了,真的累了,什么都,不想要了。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干脆就破罐子破摔,都随便吧。
双手缓而慢的摘下肩膀上披盖的楼晋尘的红色棒球服,递给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他。
在他接过外套还没开口时,强忍头疼耳鸣,轻描淡写的问道,“楼晋尘,你能保证等下无论发生什么都带我走吗?”
“我——”
楼晋尘迟疑了三秒多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颗粒因子在浮沉,大脑神经被敲打,姜亦鼻息轻嗤口气,笑笑,无所谓,反正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早就习惯了。
顺口叮嘱,“路上注意安全,谢谢你带我出来玩。”
讲完,便撑着昏眩的双眼,虚浮的身体,一瘸一拐从他们原先的卡座上捞起自己的随身挎包,又一步、一步的朝叶延坷所在的卡座走。
叶延坷炽热灼烫的目光始终钉在她脸上,随她的动作一同移动,不偏倚分毫。
暖光灯挺亮的,比彩色灯柱亮多了,至少他们的表情她可以窥探的一清二楚。
江欲铭的厌恶,鞠喻捷的疑惑,屠杳的担忧,徐宁意的敌意。
和叶延坷如被石子砸入寂静深潭种漾起圈圈涟漪的黑眸,里头有意外。
耳畔再无东西碎裂的声音,内场全然静谧,平底鞋踏在地上,重的好像随时能把地板踩塌。
仅不到十米的距离姜亦用了半分钟之久才到,
脚踝疼的她在喘,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发烧,或者二者都有。
冷的她直发抖。
姜亦隔着黑色玻璃茶几站定在叶延坷正对面,一躲不躲的直面迎上叶延坷热烈到仿佛要把她熔在其中的目光。
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右手缓缓转向伸直,大拇指向下握住一瓶黑桃a的瓶颈,江欲铭的面色微变,徐宁意的眼神防备。
姜亦微旋身把酒瓶递给身后眼眶发红、一脸懵逼的陈子羡,“你继续。”
大抵是她周身发散出的槁木死灰、心灰意冷的气场太烈,又或者是她眼中的万念俱灰、黯然销魂的神情太显。
致使她整个人像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悲到连哭都哭不出来,精气神儿全被抽干,徒留一个摇摇欲坠的躯壳。
也让陈子羡被她这种心如死灰的状态吓到,傻愣愣的接过她手中的酒瓶,半晌不知作何反应。
姜亦没心情管他。
自顾自回身重面叶延坷,把挎包移于小腹前,发僵的手指摁锁扣,掀开。
屠杳喊她,叶延坷看她。
她一概没理。
缓缓翻出自己的卡包,从中抽出一张银行卡来,摆桌上,食指点点卡面,“江欲铭,这是违约金。”
没去看江欲铭的表情,姜亦又从包内掏出布加迪的钥匙,搁桌上,拿出那块朗格一号大复杂,放桌上,对上他发沉的双眼,“叶延坷,那天晚上,对不起。”
一点一点扣好包,姜亦用尽全力扯出个鬼笑,忍住语句发颤和几近破裂的心脏,“祝你们百——”
年好合,早生贵子。
“姜亦,你要听解释吗?”弓身而坐的叶延坷终于开了口,嗓音又低又沉,直截了当的打断她未出口的话语。
指间白烟雾蒙蒙的熏,猩红吞噬浅白,徒留积灰余烬,摇摇欲坠,迟迟不落。
右手手掌缠绕铁链,被铁链拴着脖颈的又黑又壮的杜宾也目不斜视的紧锁着她。
他的音量不算高,但姜亦听的清清楚楚,瞬间感觉濒死的心脏又重新活跃,一下一下猛跳着。
陈子羡没再砸东西,楼晋尘也没离开。
她缓而慢的摇头。
叶延坷因她的动作面色愈来愈黑,眼神迸射狠戾,烟烬终于掉落。
喉间软骨挲摩,姜亦满眼脆弱,不甘心的直视他,“你都不要我了!还给我解释做什么?!”
“我没有不要你,姜亦,”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白雾四散,喉咙沙哑,“是你不要我。”
“那是你他妈说我不要的!我要!我要!!”姜亦略带崩溃的喊,回声震荡,鼻头酸涩。
叶延坷把烟头捻灭在茶几上,左手慢条斯理的拆右手掌上绕着的铁链。
闯入她双眼的视线一秒未移,一字一句向她确认:“你要什么?解释,还是我?”
“我要你!”
姜亦抽了抽鼻子,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全然崩盘,不顾一切的大喊,“叶延坷!我要你!我他妈只要你!”
铁链彻底脱落,垂掉在沙发上,叶延坷一扫先前的漫不经心,为右手边的杜宾摘掉止咬器。
直立起身体的下一秒曲腿蹬上玻璃茶几,在身后一众人惊诧的注视中,两个大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瞬间降临她身侧。
姜亦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被他不由分说的打横抱在怀中,双臂下意识围拢上他脖颈,紧紧搂着。
怀抱无比炙热,快要将她烤化,近距离感触胸腔震动,听他笑着喟叹:“总算是教会你了。”
脸颊深深埋进他颈窝,汲取来自他周身熟悉的薄荷双爆的味道,安定而温暖。
临被他抱上二楼包厢前,姜亦在他狂热的心跳声中,聆听到一句:
“姜可,守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