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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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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边仅剩的最后一抹余晖被吞噬,夜幕终于拉了下来。

    往镇外走的石板路格外冷清,但镇中心却是灯火通明、莺歌笑语。

    “走吧,跟我出去一趟。”

    长阿楞了下,“现在吗?”

    谢知夕从鼻底冷冷的发出一个“嗯”字,接着又一遍擦拭起腰间的长刀。

    这个点正是长阿做晚课的时间,手里捧着的佛经刚刚读了过一半,结果谢知夕现在要出门。

    这分明就是在作弄他!

    “可我……”

    “中午提的那个要求。”

    随着呛啷一声,长刀收会了鞘中,烛火下谢知夕淡漠着脸色静静望向长阿:“还有,我不喜欢一件事说第二遍。”

    长阿咬了咬牙,虽然放弃晚课让他有些不自在,但是和尽早完成谢知夕的要求比起来,也并非是不能接受的事。

    经书被风吹卷了几页,桌上那一豆火苗也摇曳起来。

    长阿走到床前,婴儿还在熟睡。

    于是,伴随着谢知夕一声干脆的“走”,这个奇怪的双人队伍就走出了客栈。

    婴儿被长阿背在身后,连走路似乎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谢知夕冰冷的眸子如同捕猎前的猎豹,敏锐的打量着四周,一只手从始至终都按在刀柄上。

    谢知夕深夜出去做什么呢?

    长阿是不关心的,这人生地不熟的,他是决不相信找仇家之类的。

    奇怪而又别扭的两人队伍沿着长街一路向前,两侧也逐渐由黑布隆冬转变为张灯结彩。

    这晚间的风,从远处吹来了人们的嬉笑怒骂,好不热闹。

    世间的参差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一边是黯淡无光早就已经歇息了的农民屋子,一边则是灯火通明依旧挥洒千金寻欢作乐的富贵人家子弟。

    路过一间标有“红秀坊”的宅子时,便是连门口都飘着香味。

    屋内的灯火纵使透过窗户,依旧映得半边街都如同白昼。

    谢知夕在这里停了一脚,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了眼长阿。

    对于这种恶趣十足的事,谢知夕可以说的感兴趣的很。

    “你知道这里是做什么?”

    长阿一只手托在身后,一只手拽着肩胛骨上勒着的粗布条。

    听到谢知夕的询问,撇过头张望了两眼,然后摇了摇头。

    “我告诉你,这里可是人间仙境,凡世间所有的快乐,也不过就在这里寻了。”

    谢知夕难得带了张好脸色,如果不是嘴角习惯性挂上那副若有若无的笑,甚至能称得上一句诚恳了。

    长阿是绝不信的,这个女人的嘴里倒是没有假话,但对他而言也绝无一句真话。

    谢知夕促狭的勾了勾嘴角,眼角的余光也从那青楼转向了前方,还不忘提了句长阿:“等今晚事了,回来我带你去品味一下红尘的美妙。”

    长阿习惯性的摇了摇头,谢知夕却劝道:“欸,佛经里讲的极乐世界,这里便可以算得上是在人间的小极乐世界。”

    “你一个出家人,既然经过了,不看一眼岂不是可惜了?”

    长阿依旧是摇头,但谢知夕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俊秀的小和尚眸子里已经动心了。

    人,就是这么世俗,所谓的动心忍性、六根清净,只不过是选择性的罢了,真正抓到了他们的痛脚,跟寻常人也没什么两样。

    这镇子的布局可以说的循序渐进,外围是一片漆黑,越是往里越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但真走到了街头,便会发觉,一片安静祥和,连灯光都相对黯了几分。

    带着和尚上青楼,这种念头暂时也被谢知夕放下了。

    手里的长刀引而不发,就连脚步都变得轻快敏捷起来。

    等到谢知夕停了下来,长阿这才借着门口的两盏灯笼模糊的看清了宅院的牌匾“黄府”。

    “可这黄府又是个什么地方?来这里作什么?莫非是她故人之地?”长阿有些摸不着头脑。

    “和尚。”谢知夕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长阿的眸子。

    以往她都是一个人,一个人走、一个人停留。

    这次偏是两个人来,独独此人还与她同病相怜。

    谢知夕心底突然升起一丝奇怪的情绪,大概类似于陪伴之类的说不上来的情感。

    这也使得她停下了脚步:“我不说你的师父,和尚,你觉得,这个天下杀人是错的,还是对的?”

    长阿本不该回答这个问题的,又或者说,这个问题本身就是错的,杀人自然便是错的,杀人难道还有对错之分?

    但,这一刻,谢知夕好似褪下了薄薄的一层面具,在这灯笼下,在这月色下。

    她显得不那么坚强不那么冷酷,就像是长阿以往在山林间遇到的那些受伤幼鹿一样,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只有迷茫跟惶恐。

    可……

    魔头也会感到惶恐吗?

    但,没等长阿深思这个问题,谢知夕便有带上了她的面具,露出的是那副冰冷的脸色来。

    她有些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算了,真要算起来,你也不过是今天刚踩进这红尘乱世之中,又懂什么呢。”

    说完就走到了黄府门前,一只手扣在黄铜鼻环上准备敲门。

    长阿想辨解两句,但想到前几次的下场,知趣的闭上了嘴。

    黄府门前挂着两盏大灯笼,烛光显得正适宜,不明不暗。

    突然传来一声压声音、偏又能听出其痛苦的哀嚎声传来。

    同时还伴着说话声:“贱民就是贱民,看起来老实,骨子里却是藏着坏水。”

    啪——

    长阿小心的拉了拉布条,试图将身后背着襁褓裹紧些。

    谢知夕正准备敲门的动作也缓了一缓,想看看这大晚上又是闹的哪一出。

    “够了,先停一停,我问他两句话。”

    一道稍显苍老但有力的男人声音传来,随后劈啪的抽打声便停了。

    “去年夏天,你杀了人,是我保的你性命吧?”

    “是…是,黄老爷救命之恩……小人不敢忘……”

    “你父母饿死,是我给了你钱安葬双亲后事吧?”

    “你走投无路,也是我给了你份衙门里的差事糊口吧?”

    “那我就真是起了怪了!”男人的声音猛地变得拔高起来,强调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愤怒:“叫你于城门张贴通缉令,你三番五次推诿?!”

    “若真只是推脱了,我也是爱才的,不怪你。”

    “可你告诉我。”那人顿了下,接着就伴着喘息与鞭挞声:“为什么,你偏要把我张贴上去的通缉令,全给撕了?!”

    “你真是好大的狗胆!!”

    “三趟商车入塞北,老爷,小人是拿命趟过去的,您要小人做的,小人都照着做了。”

    “偏偏,那通缉令上绘着的是我一家老少的恩人,此情大于法理,还请老爷……”

    “给我打!”

    鞭挞声如同雨点般密集,男人的闷哼也越来越小。

    此时,又出现一人附和声:“老爷,那群江湖侠客可不是什么善茬,偏偏又搭了上面的路子,要不……”

    “嗯?”

    “要不趁着今夜,干脆打死他,到时候一推四五六,就说他与那谢知夕是一伙的,咱们虽说无功但总也无过吧?”

    谢知夕看着站在身旁的长阿轻声道:“知道我今晚带你来作什么的吗?”

    “杀人的!”

    砰——

    红木制的两扇大门,被哄然推开,庭院里的人正错愕的看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长阿也楞在了原地,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

    “我是带你来,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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