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长阿跟在谢知夕的身后,怀里还抱着一个安详入睡的婴儿。
谢知夕的眉头从街头走过来时就皱着了,这苦腥的味道实在让她高兴不起来。
店外挂着一副对联: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
毫无疑问,这是一家药铺。
门帘刚一掀开,先是各色药材的清香扑鼻而来。接着,熬药的浓郁苦味掩盖下了一切,让谢知夕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柜台前身穿着淡色长袍的老者正低头翻着书,看样子应该是坐堂的先生。
“抓药。”
“党参、白术、茯苓、甘草……”
“还有个方子,人参一钱、黄芪三钱、甘草一钱、肉桂……”
长阿竖着耳朵听了会,一个方子补气血,一个调理内腑,倒是没拿错方子。
老先生先是上下观望了两眼谢知夕,然后点了点头,这才转身拿着铜秤从药柜里抓药材。
长阿抿了抿唇,这位老人抓药可谓一钱不差,没用上半盏茶的功夫就把两个长方所需的药材给抓齐了。
谢知夕正给了银钱,拎着药包就准备走。
长阿却突然快步走到了柜台前,轻声道:“还请老先生帮我看看怀里的孩子。”
粗布裹成的襁褓被长阿轻放在柜台上,老者拿过一旁的麻布仔细擦了擦手,然后才上手观察起来。
“受了寒气,而且,看面色好像不对劲,这位僧人,请问可是喂了什么东西?”
“孩子是我从田埂上捡回来的,应该有一夜,会不会耳口鼻内……”
长阿也拿不准,谢知夕说这个婴儿是没多久好活的,他更愿意相信,是她冷血到不想带上这么一个累赘,故意说出的这般话。
正在搭脉的老者顿时肃然起敬,微微弯腰。
长阿连忙避开。
“不瞒法师,若此婴儿从田埂上捡来……”老者叹了口气:“只怕真的是药石无医了。”
“老先生何出此言?”
“那块地原先是座乱葬岗,十多年前平整成的旱田。这也导致了其土壤阴气重,易结毒虫。”
“在那里待了一宿,又是六月虫豸出没频繁时节,只怕是……唉。”
“这世道啊,神仙难医啊。”
前半句说的是世道,后半句却是说的那婴儿的病状。
也不知谢知夕肚里打的什么主意,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早上的那家客栈。
等到两人要了房之后,天色早就已经过了晌午。
婴儿没有醒,依旧在熟睡,偶尔捏着拳头,呓语两声,稀疏的眉毛时不时还拧巴在一起。
“把药给熬了。”
长阿有些犯难,若是应了这个差事,熬药的苦味婴儿是受不了的。
可若是说把孩子放在屋里给谢知夕看着,他又实在是不放心这个女人跟婴儿待在一起。
“你吃我的,住我的。”
谢知夕扬了扬眉头:“连给这家伙抓药都花的我的钱。”
看着长阿有些窘迫又满含担忧的拎着药包下楼,谢知夕才打量起襁褓里的婴儿。
随手逗弄了两下,便就觉得没意思了。
因为他们只会哭闹,完全不明白丢弃不丢弃全都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真可怜。”
谢知夕坐在窗边,屋外的日头显得有些毒辣,打在皮肤上竟有几分生疼。
经脉经过了一整天酝养,已经有了几分起色。
不消片刻,浑身烟雾缭绕的僧人推开了大门。
谢知夕虽然跟长阿只相识短短几天,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匆忙。
见长阿第一时间将熬好的汤药放在桌上,然后冲到床边,看着襁褓中孩子松了口气的模样。
这还真是让谢知夕感到几分不爽。
长阿只不过看了眼孩子就起身坐回到桌边:“小僧特意向掌柜要了些白糖。”
谢知夕动了动鼻子,收回了运功的状态,也坐在桌前,只不过并没有去碰那熬制好的汤药。
“已经在下面稍放了会,温度刚好适宜。”
谢知夕嗤笑了声,抬眼看向长阿:“你是有事求我。”
长阿耳根也有些发红,不仅仅是因为从未求过别人,还因为所求的这人恰恰是他心中一直贬低的人。
“是,有些事……”
“熬药你做的很好。”谢知夕先是对于他献殷勤的做法表示了赞同,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过,我这人向来是不答应别人请求的。”
长阿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谢知夕突然眼神一动,她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好主意。
“不过,你可以先说来听一听。”
长阿的目光向远处飘了下,随后郑重地看着谢知夕:“小僧知道施主武功高强,只是想询问一下,不知道江湖之中,可有什么法子……”
“你想救他?”
对于谢知夕突然打断自己说话的举措,长阿并没有怪罪。
相反,他双眸带着希冀看向谢知夕。
如果现在还有谁能够救一下床榻上的那个婴儿的话,毫无疑问,谢知夕就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谢知夕摇了摇:“我觉得不值当,救人所靡费的金银完全可以再买几十上百条命了。”
长阿紧握着拳,虽然他知道谢知夕说的话是对的,但这种淡漠生气的口吻依旧让他有些气大。
但,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
“施主,人的性命,不应该用金钱来衡量。”
“那是你见识的少。”
谢知夕立马就讥讽起来:“你去过江南吗?你去过京都吗?一石米便能买两个六七岁的奴隶,便是想买个跟你这么大的,一石米也还能余下些。”
“你问我有没有救他的法子,那肯定是有的。”
“江湖上稀奇古怪的方子多了去,但方子里面的药材你有钱去抓吗?”
“贫僧……”
长阿看着谢知夕,咬牙道:“贫僧可以给施主打欠条!”
“欠条?”
谢知夕摇了摇头:“我早就跟你说了,我只相信手里的刀。”
“不过,你要是真想救他,我可以答应你。”
“太好……”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谢知夕说完这句话就没有搭理长阿,静静的端起了药汤。
饮了一口,极苦,苦后又有一丝微甜。
长阿脑海中也在做着天人交战,谢知夕的要求是随便可以答应的吗?
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昨日大雨中,谢知夕提出的刁钻要求。
可……
一条生命就这么眼睁睁的在他跟前流逝,自幼读的经书让他做不到无视两字。
“好,我答应你,但。”
“你没资格跟我提要求。”谢知夕云淡风轻的将碗放回了桌上:“答应我,跟我回江南,我自会想方法救他。不答应,那你就自己想法子让他死的舒服点吧。”
看着长阿轻叹了声然后点头,谢知夕又接了句:“药汤熬的不错,这一路上,都由你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