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流水可有情
动了这般脑筋,姚玄也算是背水一战了。
表白成功与否,在此一举。
当晚,湘仪按照吩咐,誊抄了这卷文书。
抄至卷末,湘仪读到了这半首诗篇。
“玲珑妙玉安红豆,刻骨相思知不知。”
湘仪冰雪聪明,怎会不知姚玄的用意。
在湘仪心中,姚玄不论是相貌、品行、才学都无可挑剔,更有普通男子难得的细致体贴,处处关心照顾自己。
而且,近来,还为她母亲的事情,正在多方奔走。
面对的这样的男子,和如此精致而深情的表白,湘仪提笔在手,竟然第一次有些踌躇了。
檐角的计时铜漏,水滴仍在从容不迫地滴下,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湘仪心思仍然纷乱如麻。
一念是锦良英武俊朗的面容,一念是姚玄温润从容的气度;一念是边关荒凉的墓冢,一念是深宫劳苦的母亲……
千缕思绪、万般场景,在她的脑海中隐现变幻。
但她知道,今晚,必须要有个交代,才对得起她与锦良的海誓山盟,才对得起姚玄的良苦用心。
又是一阵良久沉思,终于,湘仪有了答案。
她从容提笔,熟练地在墨盘上蘸了蘸。
又看了一眼姚玄留下的诗句:
“玲珑妙玉安红豆,刻骨相思知不知。”
随后,湘仪在后面写道: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凭载落花。”
此诗写完,湘仪落笔泪千行。
此时,不是因为拒绝了一位谦谦之士,而是因为,她有想起了自己梦中的三郎。
……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凭载落花。”
湘仪的回复写的明了之至,坦言自己无法接受姚玄的爱意。
如此回复之后,湘仪心里还是有些歉意。
毕竟,姚玄对自己关怀备至,体贴照顾,如此直白的拒绝虽是应有之义,但也难免会让他黯然神伤。
就这样心怀忐忑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湘仪起床后,没敢早去书房。
因为,姚玄一般都是清晨还要进一次书房,整理上朝的文卷。此时,他定能看见自己的回复。
如果,今晨正好和姚玄打了照面,那怕是要尴尬到无法收场。
但是,事与愿违,怕啥来啥……
湘仪刻意地晚去书房,却恰好碰上同样在书房多留了一会的姚玄。
“啊……”
湘仪看到姚玄还在书房时,差点惊得喊出声来。
姚玄此时还在聚精会神地看一份文卷,那专注的侧脸,也被湘仪发出的声响所惊,翩然转过脸来,看向湘仪:
“呵,湘仪娘子?可用过饭了没?”
姚玄仍是一如既往地面如平湖,波澜不惊。语气也是同样的从容不迫,入耳怡人。
“难道他没有看到我的回复?”湘仪不禁在心里问。
“难道他并没有这个意思,是我自作多情?”这个更尴尬地想法出现在了湘仪的心中。
湘仪陷入了巨大的情绪变化中,一时竟然忘了回复姚玄。
“湘仪娘子?”
姚玄见她心有旁骛,便跟着朗声问道。
“啊……啊……”湘仪如梦方醒,“额——用过了,回侍郎,啊!不……不……还没用过……还没……”
缓过神来的湘仪竟然变得语无伦次了。
姚玄见此情状莞尔一笑,他轻轻掩起文卷,拿在手上,站起身来,朝湘仪走了过来。
湘仪见他慢慢走近,心情霎时紧张,胸口都开始起伏不定。
“赶紧去饭房用点饭吧,我看这里的事暂时不打紧的。”姚玄走近了,温馨提示道。
湘仪听了,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机械地答应道:
“哦哦……”
姚玄闻言,又是报以微笑,转身往屋外走去。
湘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提着的气息才慢慢放了下来。
还没等这口气完全放下,只见姚玄突然转过身来,微笑着对湘仪说:
“你写的诗,真的很不错。”
说完,姚玄慢慢飘然走出屋外。
“……”
姚玄走后,一种巨大的无语感涌上了湘仪的心头,确实,她现在的心情唯有无语二字才能形容了。
姚玄最后的话,分明证明了他已经看到湘仪的回复。
表白被拒绝还可以这么骄傲的吗?
“明明是我拒绝了他,怎么搞得像我失恋了一样……”湘仪的在心里不断地反问自己。
“到底还是这些古代文人套路深啊!”湘仪感觉自己像是碰了这一鼻子灰,但也只能认栽……
此后的几天,姚玄果然再也没在需要誊抄的文卷上留诗。
这场风雅的表白事件,好似就这样一阵风一样地过去了。
就在湘仪也这样认为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书房内,湘仪忙完了当天的工作,准备回房睡觉,姚玄又一次把湘仪叫住了:
“湘仪娘子,请留步。”
湘仪闻言,心下又是一紧,转脸看向要姚玄。
只见姚玄朝自己递过来一张折叠好的信笺。
啥意思?湘仪看着这递过来的信笺,心里有些不解。
难道他又开始新一轮的攻势了吗?
先是留诗,后来又是对诗,现在又开始写信了?
天哪!还有完没完啊!
古人追女孩,都是这样执着的吗?
这一连串的想法,依次在湘仪的脑海里徘徊,害得她在心里叫苦不迭。
“这是你母亲给你的家信,打开看看吧。”
因为刚才湘仪胡思乱想,没有接信。所以,此时,姚玄的手中还拿着这封信。
“嗡!”
湘仪的脑袋里这“嗡”的一声,瞬间击碎了她的刚才的胡思乱想。
她这次没有半刻踌躇,上前一步,一把接过姚玄手中的信,打开就看。
“吾儿湘仪,见字如面。
自从家中罹祸,一别数年,每每总会挂念你是否安康。
近日才知汝在姚侍郎府做书伴,心下大安。
有赖姚侍郎照应,为母也从雍华宫的洒扫杂役,升为太妃尚寝,境遇已大为改观,汝不必挂念。
罪臣之家,能有此着落,也算是天佑楚门了。
纸墨有限,无以多言,惟愿汝谨记姚侍郎大德,并竭力在姚府效劳,以报厚恩之万一。
母书。”
湘仪看着母亲的亲笔书信,已然是泪眼滂沱。
大滴大滴的泪水滴到了信笺上,打到了墨字上。
信笺浸透、笔墨漫漶。
“湘仪娘子,切莫如此,令堂安康,你可以放心了。”
姚玄走到近处,劝慰道。
“侍郎——”
湘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湘仪定当谨记侍郎的大恩大德,沧海桑田,没齿难忘。”
姚玄心下一惊,赶紧扶起湘仪:
“湘仪娘子,湘仪娘子,快起身,快起身,切莫如此……”
湘仪被姚玄扶了起来。
姚玄:“湘仪娘子,你在我府上出力,我帮这点小忙,那是应有之义,你切莫太记挂在心呀!”
湘仪擦拭了一下泪水,认真道:
“侍郎大仁大义,古道热肠,对奴及家母施以大恩……”
“好了!好了!”姚玄赶紧打住,“湘仪娘子,可别再说大恩大德这类见外之言,你好生在府上住着。来日,我还当想办法让你们母女见面,嗯,别多想,快回去歇息吧。”
“侍郎——”
“嗯,回屋吧。”姚玄一边说着,一边将湘仪轻轻地往屋外送。
姚玄如此表示,湘仪便也只能装好信笺,走出了书房。
在回房的路上,她心里既有重获母亲音讯的欣喜,又不禁在心里感叹:姚玄,真君子也。
而且,着实是——宰相肚里能撑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