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再入贤灵宫
盛夏已过，天也渐渐有了凉意。
尽管心里可能有所准备，姚玄最不愿听到的消息还是传来了——
上官才人要再次召湘仪入宫。
“湘仪娘子，你心意定了吗？”
姚崇面带忧色。
湘仪认真地点点头，说：“上官才人对我有救命之恩，她要见我，我没有不去的道理。”
姚崇一时语塞，他内心着实不想让湘仪再次入宫，因为他隐隐觉得，这次进宫要做的事恐怕不会像上次入宫那么简单。
但见湘仪此时主意已定，而且信念坚定，况且，现在他也没有足够的理由来阻拦。
所以，姚玄说：“嗯，入宫以后，万事珍重。”
湘仪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姚玄坐回书案边，提笔蘸墨，说道：
“湘仪娘子，请近前一步。”
湘仪依他所言，靠近了过来。
姚玄待她走近后，运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类似镰刀的符号，并对湘仪说：
“湘仪娘子，你要牢记这个符号，在宫内，如遇险情，可按这符号做标记。”
湘仪听了心下一寒，心道：宫内情状莫非已经险恶到了如此地步，连姚玄这样的重臣都有求救暗号。
寒栗过后，湘仪重重地点了点头：“多谢侍郎关照，湘仪自当谨记。”
姚玄把此等秘事告知自己，湘仪心下十分感激万分。
姚玄也点点头，长吁了一口气。
……
上次入贤灵宫还是早春时候，如今，再次入贤灵宫，已是人间芳芬尽了。
不变的是，上官才人依旧满面温和，春风如昨。
“湘仪娘子，快坐。”上官在正殿招呼道。
“谢才人赐座。”湘仪揽衣而坐。
“这自上次和你一别，也有月余了吧。”
“是，上次多亏才人出手搭救，才使我免于大难，这一月以来，每每想起才人之恩，都心下感激万分……”
“湘仪娘子，快不用这些话了，也好在有你传话，我才得知这右鹰扬卫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当时若放任不管，还不一定惹出什么祸端。”
上官的这些话，倒也是她心里的实话。
湘仪听了，只道是上官在劝慰自己。
二人寒暄过后，湘仪开口问：
“才人叫我入宫可有何吩咐？奴定当竭力而为。”
上官啜了一口茶，站起身来，道：
“那又要有劳娘子了，请随我来。”
湘仪跟在上官身后，穿过大小院门、廊道，来到一处隐秘的宫房内。
只见这宫房内，坐着一年轻男子。
男子面前的桌子上，摆的是镜架、铜镜，还有一个复式妆盒、里面的粉盒、脂膏、镜擦、镊、笋、梳、篦、环手刀等梳妆用具一应俱全。
湘仪看了便知，上官才人又要让自己给房中男子化妆了。
她转过脸去，看向上官，仿佛是在征求答案。
上官也对她点了点头，意思是肯定了她的想法。
湘仪得到了确认后，心倒是沉了下来。
因为，给人化妆可是她的老本行。
上次她顺利完成了任务，这次看来是同样的任务，自然也没啥负担。
于是，她迈步走进屋内，准备到男子面前，对其进行妆饰。
“湘仪娘子。”
湘仪还没走两步，便被上官叫住了，她回头看向上官。
上官：“湘仪娘子，这次恐怕不能再化上次那种妆容了，请变一种风格。”
“哦，请问才人想要什么风格？”
上官如此说，湘仪倒是没有太意外，前身前世，客户提出不同的要求，对她来说是常有的事情。
上官：“这个我也说不好，你切先按照自己的感觉化来看看。”
湘仪一听，知道今天的工作肯定不轻松，美妆师最怕的就是这种需求不明确的客户。
但，此情此景，湘仪只能答应下来。
湘仪走到男子面前，开始细细端详他。
此男子已非上次那个眼神空洞的男人。这人看起来，年纪更轻，依旧也是面容清俊、肤质细白、墨发长眉。
虽然没有半裸上身，但也是长袍虚掩，健美而雪白的胸膛隐隐可见。
只是那双眼睛，虽然不似之前的那男子那么空洞可怖，但也丝毫不见光彩。
湘仪细细端详过后，大致有了思路。
然后，熟练地开始敷粉、修眉、涂唇、束发……
两盏茶的功夫，湘仪已为他梳妆完毕。
“才人，请过目。”
湘仪将妆具放于妆盒内，对着上官说。
上官起身，走近男子，开始端详了起来。
和上次不同，这次，上官是当真细细的看，慢慢的品。
如果，上次上官只是走马观花的看了一下的话，这次，上官像是在拿着放大镜，一点一点地看，恨不得看遍这男子的每个毛孔。
湘仪也不禁对上官的认真感到有些吃惊，心里一个劲地盘算：到底是什么样的需求呢，需要如此认真地对待。
上官左右踱步细看，足足看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直起身子。
湘仪都被她看得有点紧张了，用迫切的眼神看着上官，等待验收结果。
“感觉还是不太对。”
上官的验收结果出来了。
湘仪听了，当真是泄了一口气。
自己费了好大劲做出了成品，被客户一句话否了的体验，确实不好受。
而且，这种体验，是湘仪来到大唐后，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无论是在白府还是在狄公府，她的每次化妆都是一次性成功，而且备受称赞，长期获得的高度认同，让她觉得自己的美妆技艺可以在大唐独步天下。
没想到，此次在上官这儿，竟然验收不过，这既出乎她的意料，又让她有些许的失落。
“湘仪娘子，能否再试一次。”
上官温婉地要求道。
“那当然可以，容奴再试一次。”
湘仪说罢，用淘米水，配合着澡豆给那男子卸了妆。
随后，再次端详那男子，构思妆容思路。
良久，湘仪冒出了一个想法：自己之前为男子化妆都是朝着清秀俊朗方向去的，然而这并不能使上官满意，那何不换个方向，往阳刚硬朗方向去妆扮，没准能切合上官的想法。
想定之后，湘仪便开始动手。
她在男子脸上敷了浅棕色散粉，又将眉毛修成了刚直眉型，将鬓角梳至紧贴面颊两侧，以此凸现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
一番妆扮之后，男子果然显得英气、硬朗，与刚才的清俊之风大相径庭。
“才人，请过目，您看这次如何。”
这次妆饰完毕后，湘仪并没有把妆具放于妆盒内，还是拿在手中。
因为，她已经没有足够的自信这次能够满足上官的需求。
上官再次上前，仔细端详，还是如刚才一般的认真细致。
又是好一阵的观察，上官面色凝重地直起了身子，道：
“还不是这个感觉。”
“……”
湘仪听后，真的差点崩溃，男子的妆容风格本就不如女子丰富，湘仪化得这两套妆，也已经是尽力了。
然而，却还达不到上官的要求。
“她究竟要达到什么效果……”湘仪一个劲地在心里追问，问得自己都有点心慌。
正在此时，宫房外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
“禀才人，户部郎中柴远隐求见。”
“告诉他，我现在有要事在身，让他明日再来。”
上官几乎是想也没想回复道。
“是。”宫女领命而去。
要事？是何要事？湘仪听了不禁纳闷，于是开口说：
“才人若有要事，请先去打理，我在此处先自行琢磨即可，别因为我误了大事。”
“不，你现在正在做的就是要事！大事！”上官认真的说。
什么？湘仪一阵心惊：给这男子化妆竟然是大事，甚至比比户部的要员来求见的事情还大……
这太出乎湘仪的意料了，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给这男子化妆的重要性会堪比军国大事。
上官见湘仪略有惊异之状，舒展了一下眉眼说道：
“湘仪娘子，你别奇怪，也别有压力，咱们尽最大努力把这一桩事情做好即可。”
湘仪听了，心里略微踏实了些，又重新打起精神，全情投入地开始为这男子梳妆。
不知不觉间，一个半时辰过去了。
湘仪已经又为这男子换了三种妆容。
但，无一例外，都没有通过上官的验收。
此时，湘仪已经又累又紧张，额头已经有了细珠，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上官见了她如此情状，便说：
“湘仪娘子，难为你了，要不我们暂且歇息一下吧。”
湘仪听此一言，如遇大赦，她的技能此刻已经接近极限，而且，感觉也已绞尽了脑汁，再也无从突破了。
“谢谢才人，是奴无能。”
“不不不！千万别这么说，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是我也没有揣摩到位，导致迟迟没有找对方向。
这样，我们一起到后苑散散心，边走边聊边想，没准就会有灵感了。”
湘仪点点头，便跟随上官进了后苑。
此时，虽然已是夏末，后苑不再繁花争艳、万紫千红的样貌，但也是芳草菁菁、杨柳拂面、鸟鸣蝉唱，信步走来，微风习习，甚为惬意。
湘仪在此与上官结伴而行，适才紧张压抑的心绪确实缓解了好多。
二人走了一会，湘仪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开口问：
“才人，冒昧地问一句，咱们给男子化妆，有何用处呢？”
湘仪问得也有道理，要想做好这件事，必须得问清楚目的才行。
上官听了之后，却停下了脚步，不在行走。
湘仪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多走出了数步，然后，也赶忙停住，回头看上官。
上官立在原地，语气认真地说：“是服侍女皇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