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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落花纵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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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玄的话情挚意切,温润体贴,让人不忍拒绝,更有如沐三春之感。

    湘仪听了,忍不住地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只见眼前的男子面相谦和儒雅,衣冠齐净,剑眉刀鬓,风仪不凡。

    他如此说,湘仪也实在找不到话来拒绝他的美意,于是说:

    “多谢侍郎照应,但我不能白在您这里无功受禄,必得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才可心安。”

    姚玄听后,一拂颌下之须,思虑片刻,答道:

    “也好,你看你就做我的文房书伴可好?”

    “文房书伴?”

    这对湘仪来说可是个新岗位,她对此也不甚了解。

    姚玄:“对,我见你通笔墨,懂诗文,我府上还正缺一个文房书伴,平日就是帮我整理文卷,誊抄些文书之类,想必你足可以应付了。”

    湘仪听了,心底略感惭愧,姚玄对自己通笔墨、懂诗文的印象是来自误把杜甫的诗当成自己写的了。

    但,她此时也无法解释此事。同时,她想,这些抄抄写写的工作,自己是应该能够应付的,所以,湘仪也就答应了下来。

    “是,奴当勉力为之。”

    姚玄见她应允了,也很是欢喜。

    于是,湘仪此后便日日在姚玄书房办公。

    这项工作听姚玄说起来轻松,仅仅是抄抄写写,分类整理等简单工作,但湘仪自己真干起来,可是觉得一点也不轻松。

    姚玄此时担任的凤阁侍郎乃是朝廷中枢之职,吏、兵、户、礼、刑、工六部事务其均要统辖。

    整个书房用汗牛充栋、卷帙浩繁来形容,一定也不过分。

    书房本有一个书吏,湘仪看他的情状,肯定是经年累月饱受这些繁文缛节的摧残,只剩一口气的样子了。

    湘仪一进房中,这书吏就像见了救星一般的欢喜,心想,自己在这火坑里总算有个伴了。

    湘仪在此书房工作多日,才知道姚玄的工作是多么的纷繁复杂。

    但工作这么多,为何姚玄平日总是一副逍遥自得、倜傥悠然的样子呢。

    这只要见到姚玄的工作效率就知道了。

    面对大唐帝国的四面八方、朝廷内外涌入的海量信息,一般人光是接收消化恐怕都要吃不消,更别说是要分门别类的处置、传达、批示了。

    而姚玄一旦坐于书卷前,阅文如疾风,下笔如流水,不一会就能将一摞文书处理妥帖。

    这一目十行、文思泉涌、倚马千言的功夫着实让湘仪心生佩服。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绝对是个苦差事,而对姚玄来说,只是半盏茶的功夫。

    湘仪心中暗暗叫苦:怪不得姚玄把书伴工作看得如此简单……

    “湘仪娘子,今日再把这卷文书誊录一下,便回房歇息吧。”

    姚玄从书桌旁站起身来,把一卷文书递给了湘仪。

    “是。”湘仪应道。

    姚玄朝她一笑,然后背着手,踱步走出了书房,走入院内清凉的月色中。

    湘仪依言开始对文书进行誊抄。

    这卷文书的字数,着实不少,抄得湘仪腰酸手麻。

    终于,字行见底,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

    就在湘仪抄写到最后时,却发现文末是一首诗: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

    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湘仪一边看,一边不自觉地念出声来。

    念完之后,湘仪有些疑惑。

    “这首诗感觉与此文卷没有什么关系呀。”湘仪在心里说。

    因为,姚玄让她誊抄的本是一卷地方上报的一份关于农垦内容的文书。

    而在这种官样文书之后,多了一首如此深情的五言诗,怎么看都觉得违和。

    再细看这首诗的笔迹与墨色,与前文笔记墨色明显不同,而且,好似墨迹都很未干。

    由此,湘仪推断,这首诗定是姚玄新写上去的。

    再细看诗的内容,即便没有什么诗词功底的人,也能一眼看出,此诗是描写对爱慕之人的相思之苦。

    姚侍郎新写一首相思诗,还要让自己看到,是何用意呢?

    这答案自不必说了吧。

    湘仪再联想起自认识姚玄以来,他对自己的照顾和体贴,就更加确定了这首诗的用意。

    疑问解开以后,湘仪此刻放下了手中的笔,陷入了沉沉的思绪中。

    也许,庭院中,正在月色下悠然踱步的姚玄,可能是在想湘仪正陷入认真的思考和抉择中。

    但,其实,湘仪的思绪并没有在姚玄身上停留,而是早已飞出了皇城,飞至那血色边关。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一别数月,每个与锦良分别的日子,湘仪都似独度日如年。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如今,斯人已逝,忠骨埋边疆,这样的相似恐怕是无尽无涯。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

    如今,我在这黄卷青灯下,屋外也是月光如洗。

    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看着这情深似海的诗行,泪水已经浸透了眼前的纸卷。

    ……

    在姚玄书房的做书伴的日子,忙碌而充实。繁杂而琐碎的事务,也能湘仪埋头工作,从而减轻内心的痛苦。

    只是姚玄有时投射来的灼灼目光,以及偶尔留在文卷上的抒情诗,会让湘仪感到困扰。

    而姚玄这边,过得也并不轻松。

    他并不知道湘仪心里其实住着一个人。

    白世堂让他去白府接湘仪的时候,只告诉她湘仪最近劳心费神,需要换个换个环境调整调整。

    姚玄则以为,湘仪心绪波动是由于上次被右鹰扬卫衙门关押一事所致,根本没有往湘仪心有所属方面想。

    所以,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做得足够明显了。但为何湘仪为何没有半点回应呢?

    就这样又煎熬了几日,姚玄再次来书房见湘仪。

    此时,湘仪正在书房埋头誊写。

    姚玄悄然走到她的跟前。

    “啊——侍郎!”

    本来正在专心誊写的湘仪被突然出现的姚玄吓了一跳。

    “呵呵,打搅打搅!”

    姚玄报以歉意的微笑。

    “不不不,请问侍郎有何吩咐?”湘仪站起身来问道。

    “咳咳。”姚玄清了清嗓子,作了个手势,示意湘仪坐下说话。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你的母亲目前在董太妃宫内做洒扫杂役,过得也很是辛苦啊。”

    “啊……”这是多年来,湘仪第一次听到母亲的消息。虽然知道母亲过得辛苦,但毕竟是有了下落,湘仪还是非常激动:

    “多谢侍郎费心,几年来,我是头一次闻得家母下落。”

    说着,湘仪的眼眶有泪珠打转。

    姚玄见状,上前拍了拍湘仪的酥肩,以示安慰。

    只是拍过之后,姚玄的手并没有从湘仪的肩头放下。

    少顷,湘仪已有所察觉,身子微微一侧,轻轻闪避。

    姚玄马上知趣,手很自然地抬起,顺势背负于身后。说:

    “董太妃那儿,我还是有能说的上话的人,你且不要着急,随后,我定会想办法,改变令堂的境遇。”

    姚玄这句话,着实打动了湘仪弱软的心,她感激地站起身来,又要施礼。

    姚玄赶紧一把扶住,道:

    “湘仪娘子,万万不可这般客气,这都是姚某应为之事!”

    湘仪把他用手扶住,千言万语也一下子堵在了心口。

    只能泪眼朦胧地看着姚玄。

    姚玄的手依然扶着湘仪,并且投以让人信任的目光。

    姚玄这一连串攻势下来,自觉已经条件成熟,是时候探探湘仪内心真正的想法了。

    于是,过了几日,姚玄又在一卷文书的末尾处,提了一首诗。

    不过这首诗,他只写了头两句:

    “玲珑妙玉安红豆,刻骨相思知不知。”

    剩下的两句,自然是让湘仪看后填写。

    因为,今晚他会再次让湘仪誊写书卷,湘仪必然会看到这半首诗。

    依湘仪的聪慧,定会知道他的用意。

    只要明天再来看湘仪所填后面两句,就可以得知湘仪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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