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疫灾
夜渐深,街道两旁升起了灯笼。
万花坊中,萧清晏看着对坐的湖蓝色锦袍中年胖男人。
萧清晏皱眉,面露不爽:“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张仁士,是他去年扮为奴时,卖他的贩子,他当初选上此人,便是因此人心思活络,人脉广,家里还有做官的亲戚,能帮他遁入公主府。
席间缓缓走来两个彩衣女子,身姿妩媚地走向他身边,为他斟茶倒水。
张仁士猥琐的伸手掐了一把女子的腰,引得那女子一阵花枝乱颤。
他一脸奸笑:“打前些日子长公主为某个奴子赦了贱藉开始,我就起了疑心,我本是试一下,倒是没想到你和国公府真的有牵连,那摄政王找的人竟真是你,青奕啊,或者说……萧世子。”
萧清晏不悦地抬眸射向他:“既然知道我是世子,你可知今日骗我该当何罪?”
张仁士哈哈笑起来,挫锯一般的声音听的人心中烦乱:“皇城当中上了岁数的,谁人不知摄政王最忌惮什么?萧世子,您东躲西藏多年,想必也不想毁于一朝吧?”
他看向萧清晏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挑衅。
“听闻你在公主府混得还不错,我这有件棘手的事,你若是帮我办了,我便装作没这回事,你要是不帮我做……”他的话没说完,但话中的意味不言而明。
萧清晏低头转了转大拇指的扳指。
这东西是当年王府的传家之宝,也是下一任嫡系继承人的象征。
前些年他刚十四岁的时候,有人偷走这扳指,那人要挟他将身上财物都给他,才还回扳指。
而那人的下场便是十根手指分了家。
再抬头时,他嘴角挂上笑意,看向他语气轻柔:“张掌柜,你这是在威胁我?”
他脸上的笑意让人如沐清风,眼中却若寒潭,叫人看了直打颤。
张仁士也被这目光骇了一跳,下一刻回过神来,他语气略带嚣张:“威胁又是如何?你如今不过是个长公主的面首,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世子了?”
啪一声,刚刚还摆在桌前的茶盖飞射出去,砸在他肥硕的脸上,顿时鼻血横流。
房间里响起了惨叫声和女子的尖叫声,房间外传来密集的脚步。
张仁士半晌才回过神来,拍案怒骂:“妈的!你个下贱胚子,你给我等着!”
萧清晏恍若未闻,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处,反倒拿起茶盏细细品茗起来。
眨眼之间,房间站了五六个粗壮汉子,手中持刀。
张仁士捂着鼻子,指着他道:“给我弄死他!把尸体送到摄政王府上!”
持刀大汉一拥而上,他仿佛坠入狼群的羊。
直到几人近身,他这才站起身来,几个动作就将其中一人撂倒在地。
他将刀夺来,不过几息之间,那六人纷纷倒地,血溅满屋。
顷刻间,房内站着的又只剩下他们二人,张仁士不敢置信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倒地的几人,一屋子的血腥味儿吓得他裆下水流若悬河。
萧清晏朝他走过来,抱臂视线从裆下转到他的脸上,面上依旧笑若春风:“张掌柜,你刚刚……说让我等什么?”
他膝盖一阵发软,颤着腿连连作揖:“世……世子,世子饶命,我狗眼看人低,饶我……”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柄长刀刺穿胸口。
黏腻的血液迸溅到他的指尖,他抬手捻了捻指尖,剑眉微皱,轻啧了一声:“真脏。”
——
翌日一早,穆南霜就睡不着了,在古代没有手机,洗漱后就躺在床上,除了看书,什么事都无聊的很,这几日都是一早就睡下了。
用过早膳刚好是辰时,她到书房挑了几本书,边看边等着萧清晏。
萧清晏正在舞剑,见长凤来了,微微有些意外。
“长公主已经在书房等着了。”
他这才想起还有此事,于是立刻收起剑随长凤过去。
刚进门,便见到穆南霜坐在案前,头发随意地挽了起来,一缕垂在额前,而她微微垂着杏眸,一脸认真地看着书,推门那一刻,屋外阳光打在她身上,煞是好看。
就连他也不由得的多看了两眼。
穆南霜闻声看去,见来人后粲然一笑:“坐罢,今日我们学这本书。”
萧清晏原本是不喜欢看书的,他总觉着很无聊,听到先生的声音也会犯困。
可今日不知为何,竟听的津津有味儿,直到一个时辰过了,他还未泛起困来。
他未感到困意,反倒是穆南霜乏了起来,口中干涩无比:“今日就到此,你将本宫今日所讲的文章多看几遍,背下来,明日本宫要抽查。”
他定定地望着她,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倒像个乖顺的好学生。
一连三四日,萧清晏来上课都很积极,听她讲课时也专注无比,这副样子落在穆南霜眼中,让她倍有成就感。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在心中暗忖:这人看起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阴晴不定,阴郁少年也不是完全的救不了嘛。
【阿岚阿岚,查积分。】
半晌,脑中才响起声音【主人,25了,再加把劲儿就到五十了,到时候就可以开启下一关卡了!】
正得意间,长凤匆匆地拿了封信过来,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她打开信,看过一遍后面色沉寂。
别傅虽然与她不对付,但到底他父亲别国公和她是同一派的,所以当他打听到九门寺的流民从今早开始,就陆陆续续的出现呕吐和腹泻的状况后,就立刻通知了她。
穆南霜低头思忖着,上吐下泻,有可能是饭食相冲,也可能是疫病的症状。
若只是饭食不干净还罢,要真的是疫病,扩散开,民间就会发生大乱,恐怕还要牵连不少人。
她便罢了,身为长公主自然没人敢说她什么,可参与这件事的其他人就未必了。
从几日前她布粥开始,就陆续向沿途流民发放防疫汤,将他们安顿好之后,更是大范围的熏艾,照理说这种情况不该发生。
她眉头紧锁,拿起笔来写了封信回给他,然后匆匆回房换了身衣服就要带着长凤出门。
长凤见状,苦口婆心地劝说道:“长公主身体要紧,还是用过午膳再去吧,奴婢会差人将别大人请过来,您不急于这一时。”
她这才缓了神色,她却是操之过急了,忘了自己还有这幅身子拖着。
用了午膳,不出多时,别傅就已经到了,她想了想,将萧清晏也一同带上了。
同别傅打过招呼后,她和萧清晏一同上了另一架马车。
平日里这长公主可都是有机会就钻他马车的,此刻淡然的样子反倒叫他一脸不可思议,随即看到了她身后站着的男人,想到了上回她也是同此人同车,便一脸了然。
原来不是转性了,只是朝三暮四而已。
心中难免浮上异样的感觉,之前在他面前要死要活的,他还以为公主是个多痴情的人呢,不过是随便一个小白脸都能叫她移情别恋。
几个人先到了两寺之一的九门寺,长凤想拦着她,不让她进去:“长公主您金枝玉叶,这种地方还是不要去了。”
穆南霜摇摇头:“既然当初主动拦下这桩事,就要负责到底。”
正巧别傅听见了,一时有些嘴痒:“长公主平日里娇生惯养的,不行就别逞能了。”
她乜了他一眼,不予理会,带好面遮,先行走了进去。
跟着引路方丈,他们一路来到了安放病人的房门口。
刚进门,一股混着药味的恶臭便扑面而来,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人,他们身形比几天前还要瘦削,嘴唇干涩,面露痛苦,有的身边还跪着家眷,在一旁唉声叹气。
别傅带的郎中拢了拢脸上的面罩,上前一步,蹲在一人的面前,迅速地查看一番。
然后朝着他们摇了摇头:“长公主,大人,这确实是疫病,还是尽早将他们隔离到疠所,分药治疗吧。”
闻言,其中一个病人的家属冲过来,约莫八九岁大的样子,他哭着,声音稚嫩却带着恳求:“仙女姐姐,求您不要把我们送去疠所……祖父去年去了疠所就再也没回来,求您了。”
说着,就要去拽她的衣裙。
还未等她开口,萧清晏就挡在了她的身前,伸手将两人挡开:“长公主还是先离开吧,这里不适合久留。”
穆南霜点点头,便转身要走。
小男孩见状,大闹着在他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眉头微皱,将男孩拂开,手上瞬时多了几个血印。
穆南霜回过头来,便看见这样一幕,她对那群人开口道:“尔等不必担忧,到了疠所,你们的病会由郎中一一查治,不会放弃任何一位。”
她的话轻柔,但却是一颗定心丸,房中哭闹声都少了些许。
她这才望向他的手,眉头紧锁,虽是疫病,但如今还不知道经不经血液传播。
她略一沉吟道:“青奕,你先去找地方将伤口清洗好,然后去打听一下寺中可有什么异常。”
“如今这疫病出现的很是蹊跷,流民明明是同一批,可却只有九门寺的人染了病。回去后我会向陛下请示多拨些银两,以用来请郎中买药,另外,本宫身体欠佳,南寺还需别大人帮忙派人盯紧些……”她一边下山一边对身旁的别傅说着。
她有条不紊的说了几种安置病人的方法,转头却发觉他正盯着自己,眼神好似见了鬼一般。
“别大人?你有在听吗?”
别傅这才回过神来,不尴不尬的点头。心中疑惑颇深,说她变了,她又是那个长公主,说她没变,可哪里又不像从前。
“长公主与以往……真是不同了。”他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嘴。
见他如此说,穆南霜乐不得给自己洗白:“人都是会变的,以往本宫过于娇惯、任性,前几月反思过后,发觉如此确实不好,便觉悟过来了。”
他闻言脚步顿住,片刻后道:“长公主要是一直这样以礼待人,公主这样有谋有略,我们二人也未必不能成朋友。”他语气有些古怪。
穆南霜半晌才回过味来,失笑道:“看来本宫以前竟令别大人如此困扰,放心吧,从今往后本宫都不会像以往那样了。”
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他也不是这个意思。
不多会儿,萧清晏也下了山,将他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穆南霜。
听完来龙去脉,她便可以肯定这事另藏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