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城
自宫中回来也有了五六日,她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这日一早,陈公公就带着圣旨到了公主府。
这圣旨是关于安顿城外流民的,穆繁将赈灾的事宜都全权交给了她,赈灾粮也已经准备好。
这回,朝中大臣倒是没有反对之意,毕竟这是个苦差,这么多流民,一旦处理不好就可能引发疫病。
对于安顿流民的支出,全都算入国库,倒不用她破费。
领了圣旨,她来到后院,就见萧清晏正在院中舞剑。
青袍飞舞,身姿用“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不由地在门口多看了一会儿。
萧清晏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倒也没有停下。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穆南霜被风吹得咳了两声,是病还未痊愈,他想到此,竟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她才走过去,随口道:“想不到你竟还会些武艺。”
他拿起手帕细细地擦拭着剑身:“属下不过是学了一些强身健体的花架子。”
花架子能一人屠了十几个禁卫军?她心中腹诽,倒也没拆穿。
“刚刚陛下已经下旨,业已将城外流民的事宜交给本宫,待会儿本宫要出城亲自巡视一番,你准备一下,辰末陪我同去。”
擦剑的动作微顿,转瞬恢复正常,然后微微颔首。
待到穆南霜离开,他修长的手指化作圆形,放在口中打了个哨声。
片刻,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萧清晏负手而立,对那人道:“计划有变,我今日抽不开身,然,今日你代我同容仁碰面,容仁现今调到漠北当值,叫他多多留意郁恒这人。”
那被称作“然”的青年微一拱手:“世子,在此地束手束脚,如今追杀您的人已去,您为何不从公主府搬出?”
他微微颔首:“手中兵权未稳,至于脱身的时机,我自有考虑。”
想到了什么,他略顿后道:“萧弋正在派人查我的身份,稍微给他放出点消息。”
——
马车上。
穆南霜今日穿了一件水绿色衣裙,披了一件墨绿大氅,头上只带了一根银簪,显得很是低调,不似以往那般张扬。
出了城以后,就见沿途有不少衣不蔽体的流民,他们面颊眼窝凹陷,嘴唇干裂,一看就是许久未进食才有的状态,看的她有些触目惊心。
“长公主还是不要看了,您夜里本就多梦少眠,别回去再做了噩梦。”
长风在一旁好心提醒。
她则摇了摇头,嘴唇微抿。这种情形在现代她自是没有见过,她本以为皇城附近最多只有零星几个灾民,如今乍一见,确实是出乎意料。
脑中突然想到前几日席上扔掉的酒肉,她情不自禁的感叹了一声,道:“当真应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沉浸在哀叹当中,她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萧清晏正盯着她,复杂的神色中有几分诧异。
出了城,离布施之地还有十余里的路程,算起来还要快半个时辰才能到,这会儿不免有些无聊。
她瞥见桌上摆放的棋盘,蓦然开口道:“青奕,本宫生病那几日,文章写得如何?”
她为他请了一位讲师,是皇城中有名的私家先生,别的不敢说,教萧清晏还是绰绰有余。
他眉毛微扯,想到了前几日教书先生给他留了一篇文章,第二日来抽查时,见到他写的文章,摇摇头就走了,至今也没再来。
他正乐得无人叫他写文章,所以并没有将此事告诉她。
“……尚可。”他有些心虚地垂眸。
穆南霜继续发问:“那本宫让你看的书看得如何了?”
他又想到了那日穆南霜给他送了一箱的书,打开全是文绉绉的句子,偏她还让他背下来,一想到这,脑子就是一阵嗡鸣。
但此刻还是硬着头皮回道:“属下……已经看完了。”
他向来平静的心里徒生不安之感,好似……是在害怕她抽查一般。
穆南霜早就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看他那副模样,倒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害怕老师抽背课文的样子。
没想到,她能在一向沉着自如的男主脸上看到这种表情,顿时有些好笑,捉弄的心思大起。
她拿起桌前的棋笥,对他笑道:“你与本宫对弈,若你输了,便背一章那书中内容,若本宫输了也是如此,如何?”
虽是询问,但她已将黑子递了过去,她在穿越前可是从小就学习围棋的,对自己的棋艺非常自信,但书中并没有对他的棋艺多做描写,她猜测他不大擅长,所以将先手留给了他。
却不想,他将黑子塞给她,道:“公主执黑,我执白。”
她诧异地抬头,对上了那双凤眸,那眼里好似有一丝势在必得的笑。
棋盘上黑白棋布错峙,长凤不懂棋艺,在一旁为二人斟茶。
穆南霜此刻眉头紧皱,手中黑子堪堪落下,她原本是占了上风的,却不知从何时开始,竟已有了败势。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看着棋盘上遍布的白子,她叹了口气,将手中黑子放回棋笥,道:“愿赌服输。”
嘴上这样说,心中却不服气,总觉着是自己多年不下棋,棋艺退步了才会输给他。
可她是不知,萧清晏这些年来没别的趣事做,唯一能消遣的便是习武下棋,棋艺自然精湛。
她徐徐开口,轻声将那本书的内容唱了出来。
那本书是将治国思想编绘成赋诗,当初她背的时候,给每一章都做了一首曲子,不仅好背,唱起来也很是顺口。
萧清晏眉毛微挑,显然是没想到她开口竟是将拗口的句子唱出来。
这曲调婉转顿挫,不似大梁的曲风,而且她的声音又娇俏优雅,唱出来别样的好听。
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她,他印象中的长公主,是个心狠手辣的草包,如今看来,她不仅会为灾民哀叹,还会吟词作曲,她身上好似有很多探究不完的秘密,竟有些……吸引着他。
他将目光从她身上转开,看向窗外,心中却暗生疑惑,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公主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
不一会儿的功夫,马车就停在了十里亭前。
下了车,便见到亭子前站了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是她府中的下人。
远远看去,排队领粥的流民望不到头。
流民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她今天虽然穿的低调,但比起他们还是显的奢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仙姑!就是这位仙姑给咱们布粥的!”一个穿着褐色短褐的男人突然激动道。
“这位小姐真当是人美心善,若不是您,我跟我的孩儿恐怕就要饿死在这儿了……”
人群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她表达着感激。
她清了清嗓子,亮声道:“大家且稍安勿躁,圣上已经下旨开仓赈粮,不用多时大家就能吃一顿饱饭了。午后宫里回来人带各位到南边两寺安顿下来,想必今晚就能到居所了。”
郊外风大,她有了上次生病的经验,也不敢在外多待,转身对萧清晏吩咐了些什么,就转身先上了马车。
他按着她的意思,对流民们道:“今晚府中会送上鸡鸭千只,宰牛羊各十头,以慰各位多日辗转。”
他刚说完,人群中又起了一阵欢呼。
其中一位穿着尚可,只是衣衫有些脏污的中年人挤上前,对萧清晏嘿嘿笑道:“多谢这位公子!也不知公子年方几何,可曾娶妻?在下在北川有几百亩农田,有一小女尚未婚配,若明年收成好就能将今年欠的银两补上……”
“我呸,我说老王你是不是饿的眼昏了?看不到刚刚那位仙姑和这位公子站在一起吗?人家两个穿的都是绿色衣衫,郎才女貌的一看就是夫妻,你这人受了仙姑的恩惠倒想着恩将仇报了。”最开始那个短褐男人挖苦道。
还不等萧清晏开口,中年男人尴尬笑道:“公子您别怪罪,我饿昏头了,公子与夫人都是乐善好施之人,定能百年好合。”
“并非……”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哎我们都懂,那公子可要加把劲儿了,仙姑美貌无双,又心地善良,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无论他说什么,这些人都一脸我懂的样子,而他又不能发作,他今日算是明白什么是有口难辩了。
长凤刚安顿好长公主,返回来就听到人群中对她相貌的议论,于是怒斥道:“你们乱说什么呢!长公主岂是你们妄加议论的?”
直到萧清晏也上了马车,那群人呆愣在原地,纷纷住了口,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置信。
穆南霜听到一个妇人同她丈夫窃窃私语:“真的是长公主?不都说她面目可憎,心肠歹毒,这仙姑和这两个词怎么说也对不上啊。”
“你懂什么?这肯定是哪家的小姐,嫉妒长公主的美貌故意乱说的。”
长凤一脸紧张地看着穆南霜,生怕她下一秒就把人捉起来砍了。
谁知,她并没有生气,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在想,若是原主听到这些话,岂不是会跳脚,又要把男主拉出去惩罚个三天三夜。
长凤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长公主不生气吗?”
她眸子垂下,笑着摇摇头。
不知是否是因为二人熟了些,萧清晏竟难得的开口:“听到有人在背后闲言碎语还笑得那么开心,属下也是第一次见,长公主果真……大度。”
她眉头一挑,心中暗道:那当然,又不是说她,自然不生气。
解决了灾民的问题,她的心情很好,掀开帘子看沿路的风景。
此时正是初春,沿途的樱花争相开放,煞是好看,她便多看了会儿。
一阵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伸手拢住了身上的狐领大氅。
她挫败地垂眸,这副身子,连风都吹不得。
萧清晏将她的表情一览无遗,他想起前几日她发烧的时候,他将她抱回去的时候,顺便为她摸了脉。
身子早就是亏空之相,好生养着还能多活七八年,若是不注意些,那边顶多能再活个三四年。
思及此,他轻声开口道:“长公主大病初愈,身体还需多加注意,平日中可做些锻炼强身健体。”
她听此,脑中立刻浮现出早上他在院中舞剑翩然的样子,若是自己学会了,回到现世一定会引人羡慕的,于是道:“青奕,你今早那套剑法可好学?”
萧清晏:“……?”
看着她充满渴望的水眸,他移开眼轻声应下。心中却开始暗自后悔自己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