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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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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几,吴起出来请曹芷柚进屋。

    渐暖阁······

    当曹芷柚踏进门,露白开始忙着替她搓着手臂,关切地问她冷不冷时,她便知这里为什么叫渐暖阁了。

    处在这么偏僻,连阳光都不怎么照得到的地方,自然暖得渐渐。

    原来沧南给贤王空出了这么个简陋之地。

    “这里伺候的人倒像是心粗的,灰都没怎么掸。”露白捂了捂鼻子,习惯使然地检查了下桌椅面,又忙伸出手在曹芷柚的鼻尖前晃了晃,好拂开些细尘。

    曹芷柚经露白这么一说,便想起了方才来时与吴起攀谈,从他只言片语中晓得的事。

    这里伺候贤王的虞北随从竟也走得所剩无几。

    目下渐暖阁除了一个年老的嬷嬷稍微照料着他的起居之外,就只剩下吴起忙前忙后。

    “露白,你回头细着问问罗公公,他到底给贤王做了哪些安排,如今又到何地步了?”

    曹芷柚附在露白耳边轻轻叮嘱一句便走至屏风前站定。

    她微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先开了口:

    “贤王,我···你身子可有好些?我方才听吴侍卫说你本就有轻微咳症,此行来沧南却是严重起来,至起不了身的地步。虽说目下正值暖春,可沧南的天阴晴不定的,不似传闻中虞北那么清爽,我以前也时常在这时节感到身子不适,你肯定更有不服,之后可得千万注意春捂保暖。还有听说你还拖了好几日不请太医,生病可不禁拖的······”

    曹芷柚先前训完宫人一时头热来了。方才在庭院一站,她又稍稍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这一趟倒是显得有些尴尬,毕竟两人不过一面之缘,不至熟稔到当面看望。

    她打算好只简单问候下便离开,可进了这阴冷陈旧的屋子,听着屏风后压抑的咳喘与单薄的人影,便忍不住越说越多,当真关切起段听闲来。

    此时,屏风后的人影微动,不待曹芷柚继续说下去,段听闲便哑着声,淡淡道:

    “谢公主关心,听闲无碍。只是方才听我侍卫说公主帮忙取了药,又来看望,听闲这副病体实在担不起公主如此屈尊。”

    曹芷柚听出了他言语中的疏离客气,觉得自己方才的嘘寒问暖付给了一块石头,心有不甘反驳道:

    “着实严重了。你先前都叫我一声姐姐了,姐姐关照下弟弟实属正常,不必言谢的。”

    见屏风后的人没有反应,她想了想也不必与一个病中之人计较这些。

    又顺着托词道:“哦,我想起上次因着这声姐姐还欠着你步舆和宫人呢,那时你没要,这不,碰巧遇到吴侍卫就顺道也过来看看你有何需要的,我正好尽点绵薄之力。”

    如此,她这一趟还合情合理起来了。

    曹芷柚说完紧张地睇着屏风后的人影。

    “咳咳咳咳······”回应她的却是一连串沉闷的咳声,忽至尖利。

    屏风后的人影倏尔倒了下去。

    而后,吴起慌乱地绕出屏风,对曹芷柚颔首致歉后,忙朝着下房喊了数声“张嬷嬷”,却无任何回应。

    他急得团团转,突然将目光投向了身边曹芷柚主仆二人,后竟求她帮忙暂顾贤王。

    “·······主子这咳症不能再拖,我得马上去替他煎药。可我若是出去了,这屋内便没人照看我家主子。本来有个嬷嬷的,我出去拿药那会儿托她照看主子,等我回来她早没了人影,也是个不省心的仆人,竟差点让主子虚脱了。如今煎药要紧,看顾主子也要紧,吴起实在没辙了。”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曹芷柚怔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一旁露白猛拽着她的衣袖,在她耳边低语:“殿下,不妥当。”

    吴起见状,竟朝她跪了下来:“方才公主不是说要看看我家主子有何需要吗?眼下正是我家主子急需之时啊。”

    她方才好似是这么说过,隔着那声“姐姐”的人情要尽些绵薄之力。

    曹芷柚轻轻拍了拍露白的手背以示让她放心,而后拉起吴起,回道:

    “好。我们帮忙看顾。”

    曹芷柚缩坐在屏风一角,垂着头,死死拽着一旁露白的衣袖颤颤,用着气声低语:“我可从未看顾过病人,怎么办露白?”

    她十分后悔自己又一时头热。

    露白一脸无奈,还能怎么办。公主一言,驷马难追。加上这地实在太偏,一时半会儿也无法从旁的地方抽调人手,如今只能两人在这干守着。

    她轻拍曹芷柚指节都泛了白的手背,俯下身安慰道:“殿下不必紧张,目下贤王身子已暂时稳住。看顾看顾,您看着就好。其余的还有奴在呢。”

    对对对,幸而还有露白在。

    吴起是个大老粗,只看眼前事,先前曹芷柚敢应,谁料他也是敢将这统统留给了她们主仆两个大姑娘家,风一样地离开。

    亏得露白心细,抓着他再三确认贤王这咳症不会过人病气后,又绕过屏风确保贤王已穿戴齐整,这才搬了张圆凳,远远地放在屏风的边角让曹芷柚坐着。

    曹芷柚稍稍定了些心,循着露白的话,抬头看向床上的段听闲。

    他当下是昏睡的状态,可即便昏睡,他也睡得十分不安稳。

    从她目下这个角度看过去,他那一对浓密的长睫分外惹眼,沾着点水雾,跟随一皱一皱的眉头,扑簌簌地抖动着。顺沿其下可见微微泛红的一点鼻尖,浮于过分苍白的脸上,仿若一株雪中安安静静立着的红梅。

    这般一动一静,倒是······

    倒是比他醒着时不苟言笑的样子生动可爱得多。

    曹芷柚有了这个发现,便看着看着,不由地想起先前梦中满面带笑喊着她姐姐的段听闲,竟是嘴角弯弯地,杵着脑袋也跟着敛了目。

    看顾看顾,原来在梦中看着也行。

    “咳咳咳咳……”又一阵咳声响彻屋子。

    曹芷柚迷迷瞪瞪地睁开双眼,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须臾从圆凳上站了起来。

    眼前段听闲瘫倒在床沿,朝着地上猛咳。他的脸色通红,额前青筋根根凸起。

    “露白,他···他这是···他不会出事吧?”曹芷柚一时还无法将方才脑海中恬静的段听闲与当下模样的他重合在一起,于是朝着此刻已站在段听闲身旁的露白语无伦次。

    露白正用双手吃力地支着段听闲,见曹芷柚站了起来,忙喊道:“殿下别慌,奴有经验,殿下先过来拍贤王的背,替他顺气,奴好将他扶起来。”

    曹芷柚闻言清醒,猛点点头,走至床沿,稍显笨拙地伸出粉嫩多肉的手掌,覆上段听闲的背脊,按着露白所说,轻拍五下,往下拂一拂。

    她每每往下拂动段听闲的背时,能明显感受到他突然的颤动,所触之处骤然泛起潮腻与滚烫。

    然而素来爱洁的她并不排斥这阵触碰,反而觉得奇妙。

    以往从来都是她喊一句疼,一簇人赶着来照顾她,而如今,掌心的温热是从身旁一个活生生的需要她照顾的人传递而来的。

    曹芷柚不禁更为细致地帮着段听闲顺气,无意间还伴着喃喃:“不疼,不疼,很快就好。”

    很快,段听闲止了咳,在两人的搀扶下,半靠上了床头。

    他缓缓睁开渐至清明的眼眸,在看清眼前站着曹芷柚时,倏尔蹙起剑眉。而后他似是在回想,眸光一颤一颤,透出疑惑来。

    他朝曹芷柚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虚弱地摆了摆手。

    曹芷柚早已收回手,正准备走回圆凳处,见他这般神情动作明白了意思,他此刻开不了口。

    她知晓段听闲想要说什么,于是一边走一边解释她答应吴侍卫留下来看顾的事。

    “···我的宫女去替你倒水了,你喝了水应能讲话。诶,你可别乱动了······”

    曹芷柚将将坐上圆凳,见段听闲正掰扯着衾被,生怕他又来方才那么一遭,赶忙重新站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重要,于是强调着:

    “方才若不是我在,替你顺气,扶你起来,你大抵要咳得摔下床去,可不行再吓人一次!”

    说完,她便伏下身子,抱起圆凳,碎步至段听闲的床边将其放下,而后坐上去,抬起粼粼星目,极为真挚地,紧紧地盯着段听闲瞧。

    段听闲显然被她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到,一只手不由地撑上床榻,欲退无法退。

    他谨慎地从衾被里露出另一只手,只露到清瘦的掌骨底端,抓上被沿,朝自己的脖颈贴去,以掩住微乱的衣襟。他看看衾被,看看床板,看看床帐,而后干脆撇开了脸,沉下双目,一脸淡漠地抗拒着她直勾勾的目光。

    曹芷柚却是看着他这个模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她想起以前自己生病,哥哥们来看她时,总逗弄她,说她是只缩在床角的小猫儿,一会儿呜咽呜咽不停吵着疼,一会儿又软绵绵地缠在衾被里眯着眼。

    她觉得目下的段听闲才是只猫儿,软乎乎又张牙舞爪的病猫儿。

    他明明没什么力气,软趴趴地裹在衾被里,一双眼眸漉漉的,动来动去,煞是可怜,可他非要紧锁眉头,从瞳仁中透出疏离来向周边发出警告:

    『不准靠近我。』

    曹芷柚突然体会到了哥哥们以前逗弄她时的乐趣,越发笑得明艳。

    段听闲自然不知曹芷柚笑的缘由,睇了她一眼,抓着被沿的手微微动了动。

    曹芷柚见状抿了抿唇,垂下头来,捂着嘴憋笑。

    露白在这时端了水进来,径直朝着段听闲走去。曹芷柚收了笑,忽然起身挡住了她,一把接过建盏1:“我来。”

    她谨慎小心地端着温水,圆圆的清目忙忙碌碌,一下子看看建盏,一下子识着床头的方向,很快将碗口置于段听闲的嘴边:“喝吧。”

    段听闲却垂着目,抿着唇,一动不动。

    曹芷柚是站着喂水的,靠段挺闲并不近,便需要伸长手将建盏递过去,久了,手臂不免发酸。

    还真是一只别扭猫儿。她想起先前哥哥们哄她吃药的那些虚张声势的招式,于是对着眼前的段听闲哄劝道:

    “你快喝些,不然要咳成人干了。你要是咳成人干,我这看护你的人便脱不了干系,吴侍卫回来大抵要与我拼了命了。与我拼命不要紧,万一挑起两国争端,战火纷飞,可得死多少无辜百姓······”

    段听闲的唇瓣颤颤抵上碗口,将这会挑起两国争端的救命甘泉,咕咚咕咚地滑入干涸的喉咙。

    曹芷柚见眼前人低垂着眼睫,随着吞咽动作,头乖乖一颤一颤的,心中不由地升上一股冲动,在碗底一空之际,朝他直直问道:

    “若是目下能开口了,你再喊我一声姐姐,好不好?”

    姐姐两个字咬字软软,就和先前,段听闲倒在床沿时听到的那阵令人渐渐心安的喃喃声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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