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杯
许扶蓝在上午最后一节课之前补完了那张昨晚只写了一半的历史卷子,最后一笔落下的那一瞬间,她把桌子上摊开的一大摞教材全部推开,无力地趴到了书堆中间。
宋悦悦手里拿着一颗雪媚娘:“你咋回事,写张历史卷子这么大阵仗?”
那是因为我已经是个初中毕业15年的成年人了。
许扶蓝懒得回答她的问题,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想眯一小会儿,却又听见讲桌上传来了思政课代表的声音。
“思政练习册第27-29页,明天交,小组长来发一下。”
她瞬间听见了自己内心里沸腾的怒吼声。
——啊,该死的文综,榨干她吧!
而到了下午,上完化学、生物、物理课之后,她才发现文综三门真的不过尔尔。
理综,才是真正的魔鬼。
磕磕绊绊地做了三节课笔记,一知半解地听老师讲了一遍习题,多半“沉睡”的记忆被慢慢唤醒并清晰起来起来;譬如一些公式的基础运用方法,以及某些基础题型的简易解法。
如果现在再给她拿上一套最基础的理综卷子,肯定不会再跟刚重生回来那会儿一样两眼一抹黑了。
这就是能跟着老师学的好处,如果只靠她自己闭门造车,恐怕得花上不少的时间。
许扶蓝在习题旁边标注了对应的知识点以及公式,然后在老师留下的每题之间短暂的思考时间里,快速在脑中过一遍解题过程。能做到的就打上对勾,依旧囫囵的则标记起来,等下课之后再誊抄在准备好的错题本上,晚上回家复习的时候就能根据这些不熟的知识点选择需要重点训练的题型。
上辈子上高中那会儿,学校领导请过不少各个领域的“专家”来给学生做演讲。许扶蓝每回都拿着文综课本在底下背,偶尔听一耳朵,到有几段印象格外深刻。
譬如讲记忆方法的某位成功学长提到的艾宾浩斯遗忘曲线还有联想记忆法,下午记理综笔记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这些东西,一边手眼并用,倒是靠死记硬背都记下来了不少题型模板。
许扶蓝属于典型的短时间记忆速度特别快的那种学生,高中早读背离骚,班上的其它同学要蹉跎一周,她半小时就背个大概,然后再拿笔默一回,课本一关,当天早读检查就能当流利背诵的第一人。
学梦游天姥吟留别的时候,同桌还抓着书痛苦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下来哦不,来下!”的时候,她已经背到后面考纲之外的《九歌·国殇》了。
更不用说那种几行的五言绝句、七言律诗,她对着底下注释读三、四遍就能记到脑子里。
不过呢记得快也忘得快,自己脑子的德行自己清楚,也幸亏背的快,有空一遍一遍地复习,所以才没有闹过每天牛逼哄哄地背考纲外课文,结果一默写就错一大片的笑话。
现在想起来,这种炒回锅肉似的学习方法不就是粗糙版的遗忘曲线吗?
而且她目前要背的可不是一篇两篇课文了,整个初中阶段、九门科目的各种公式、定理、课文,说来也算不上多,可是短时间内强行记忆的话,考试前还能抱个佛脚,之后来不及复习,下一次考试前又得从头再来,更让人头疼。
别问她怎么知道的,考六级之前高频词汇“abandon abnormal abolish”(六级高频词汇a组开头三个单词)她起码重复背诵了五十遍吧:)
为了避免重复这种痛苦回忆,许扶蓝决定回家之后百度艾宾浩斯遗忘曲线并且好好按照脑子丢知识的速度一步一步把他们重新捡回来。
下午最后一节阅读课快结束的时候班主任刘老师来了一趟,先布置了语文作业,之后又提了一遍这次月考的事情。
“想要进致远班的都好好抓紧复习,别受班上某些人的影响。”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了教室后几排,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中考一结束,九年义务教育也结束了,能上高中的以后考大学,连中专都读不上的就只能出去打工端盘子,你以为社会阶级是怎么分出来的?就是从这儿开始分层的!”
许扶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她们班主任当了十几年老师,一向对学生掏心掏肺,从来不会随便放弃任何一个孩子,是实中著名的鼓励型教师,像这种重话一向很少在班上说,今天是怎么回事?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似的,等班主任脾气发完,一离开教室,宋悦悦就附耳过来小声说:“徐默又惹刘老师了。”
许扶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后一看,那位刺头同学的座位果然又空着。
“上周他和临校的学生在旁边篮球场打架,还是刘老师把他从派出所领回来的。”
许扶蓝发了会儿怔,很快地撇撇嘴:“不关我们的事,写作业吧。”
然后就拿起笔重新投入到自己手上的那套模拟试卷里。
放学之后,林沐叫住许扶蓝,问她周末有没有空。
“你有什么事?”
她周末是打算去泡图书馆的,原本想直接拒绝,但转念一想还是问了一句。
林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没什么我妈怕我刚转学跟同学处不好关系,她挺犟的我就骗她这周约了人,但是班上人我又都不太熟,所以就想问问你。”
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时不时偷瞄一眼许扶蓝,没什么底气的样子。
却不想许扶蓝直接点点头:“我周末要去图书馆,反正也是出门,你要一起吗?”
林沐一愣,老实说她没想到许扶蓝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但她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要!”根本不给许扶蓝反悔的时间。
“那谢谢你了明天见!”
这姑娘又笑出了两个小梨涡,书包一背,飞快地跑出了教室。
许扶蓝也背着包赶去和周放约好的地方。
她答应林沐的原因其实只是因为想起了一件曾经让她印象十分深刻的事情。
上辈子许扶蓝只见过林沐妈妈一面,就被狠狠地刷新了三观。
毕竟因为害怕女儿交不到朋友就提着大包小包来学校拜访老师的家长,许扶蓝确实只见过这一个。
从教室到办公室的窗口可以清楚地看见刘老师尴尬的脸色,正巧许扶蓝到办公室交作业,当即就被救星似的抓过去,当成范例跟林沐妈妈说了一大通客套话,然后又反复强调了好几遍班上学生都很友善,绝对不会欺负新同学。
饶是如此,这位女士下课之后还是因为不肯放心直接跑到了教室里,抓着坐在林沐周围的几个学生嘘寒问暖,旁敲侧击地问他们的学习成绩怎么样,和自己女儿的关系又如何。
林沐当时窘得快哭了,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自己妈妈劝走。
综上,这位女士的控制欲强到发指,就这点儿来说,林沐还挺可怜的。
反正带个人一块儿去图书馆也不费事,许扶蓝经过前一天晚上的自我和解,已经对情敌什么的看开了许多。
改变不了的事没必要强求,反而让自己的不痛快。
更何况林沐成绩好,遇见不会的还能直接问,免费家教,不要白不要嘛!(并不
“你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许扶蓝立刻狠狠掐了一把周放的腰,把他掐地哇哇叫:“我一向是淳朴善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都以为跟你似的?”
“我怎么了!我这不是陪你来图书馆复习了吗!”
少年揉着被掐到的地方,皱着眉头不满地嘟囔:“不知道是谁求着要我来的,小没良心。”
许扶蓝自知理亏,哼着歌看天,假装没听见。
到图书馆之后,二人在楼上找好座位,周放郑重地放好书包,然后拿出纸笔摊在面前,从容就义似的说:“来吧!从哪儿开始?”
许扶蓝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拿出自己还没写完的模拟卷子:“你去自己找书看吧,我有不懂的再问你。”
他一愣:“就就这?”
“哦,你带手机了对吧?帮我记个时。”然后就已经揭开笔盖开始奋笔疾书。
想要大展身手,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的周放觉得自己像是媚眼做给瞎子看。
他心有不甘在许扶蓝对面呆坐了一会儿,却发现她竟然真的已经全身心投入到了习题里,完全不需要自己,这才慢悠悠地起身去借书。
回来的时候,许扶蓝咬着笔头,眉头皱得很紧,正看着一道题苦思冥想,还没褪去婴儿肥的脸蛋不自觉的嘟起来,瞧着十分圆润可爱。
他觉得有意思,原本还想逗逗她,不过手伸到一半就又缩了回去。
最近小青梅的脾气变差了不少,不是掐腰就是踢他小腿,还是别随便招惹她了。
以前的许扶蓝可比现在温柔多了。
——周小放委屈地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