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杯
清晨六点,闹钟准时响起。
许扶蓝睡眼惺忪地将它摁灭,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一眼看到了正对墙上的计划表。
——今天是她重生回14岁的第二天,距离中考还有四个月。
2010年,没有手机,没有wifi,没有外卖,只有王后雄和五三。
掀起被子冲向洗手间,冷冰冰的水冻得她一个激灵,总算完全清醒过来。
抬头看向镜子,里面印着一张仍带着稚气的脸,满满的胶原蛋白,只需要洗个脸就足够水润鲜嫩。
于是许扶蓝又忍不住感慨一句:年轻真好。
提着书包出门的时候,许扶蓝看着光溜溜的书包拉链,总觉得好像少了点儿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丢了什么,就多磨蹭了一会儿。
正好妈妈起床,一眼看见站在玄关处的她,登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怎么这么早出门?”
——算了,懒得想。
她背好包,换上运动鞋:“去学校啊,这会儿还能安安静静背一会儿书。”
“欸——那你早饭怎么办?”
“在外面吃就行了,拜拜。”
她朝妈妈挥挥手,转身带上门。
清晨的空气很清新,许扶蓝深吸一口气,小跑着来到公交站台前,觉得神清气爽。
等车的时候,她在后面的早餐摊上买了个煎饼果子,一边啃一边拿出本子默背英语单词;等到一整个吃完,车来了,单词也就记了大半。
于是空白的零碎时间也得到了充分利用。
到校的时候六点四十,距离早读开始还有大半个小时,教室没什么人,靠窗大组坐着一个带眼镜的女生正在背书,听见动静抬起头,跟许扶蓝打了个照面,轻轻向她点点头,便重新专注起手中的书本。
许扶蓝隐约记得这好像是她们班现在的第一。
俗话说的好,勤能补拙;智商超群的学神终究还是少数,绝大多数能在学生时代领先的人,都是意志力坚定的勤奋型选手。
就像这个姑娘一样。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那得多早起床?
许扶蓝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算得上思想觉悟高,却不想还有比她对自己更狠的,忍不住肃然起敬,也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会儿没有小朋友们因为精力过剩而制造出喧哗声,非常适合背书。
她在草稿本上默写了一遍早上背的单词,然后拿出语文课本背诵必背文言文及课下注释。刚开始她还会被走廊上偶尔响起的脚步声吸引注意力,但很快就投入其中,专注起来。
过了一会儿,其它学生陆陆续续到校,豆浆、油条、包子的味道混在一起,逐渐充斥了整间教室,不少人急匆匆地冲进教室、书包一放就向相熟的人喊:“xx,你历史卷子写完没!给我看看!”
同桌宋悦悦也到了。
一晚上不见,小姑娘就剪了个2010年时兴的厚齐刘海,有两簇鬓角的那种,时不时就伸手捋捋,看起来很欣赏自己的新发型的样子。
果然,没一会儿她就凑过来问:“看我的刘海,好看吗?”
眼光审美超前十几年的许扶蓝觉得自己很难昧着良心说这种遮住眉眼的厚重造型好看,但为了避免伤害她脆弱的少女心,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结果同桌就来劲儿了,非拽着许扶蓝讲自己实在哪家理发店剪的,找的是哪个tony老师。最后话题一路走偏,不知道怎么就扯到远在9班的某位仁兄头上。
“我9班朋友说他们班班花好像对周放有点儿意思,但是我明明记得齐摇跟一个校外的在谈”
后桌的女生一听见他的名字也立刻插进话题里来。
“我上周也看到她跟校外的一块儿走,她也喜欢周放?”
许扶蓝却并不想听暗恋对象的八卦,敷衍地点点头:“谁让人家长得好看呢——”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许扶蓝,有人找。”
靠门第一排的男生扯着嗓子喊道。
说曹操曹操到,她抬头一看,周放站在门外的晨光里头朝她招手,手里拿着个丑不啦叽的绿青蛙挂饰,身形修长,落拓随性。
许扶蓝恍然大悟:原来是丢了这东西!
也顾不上身边人暧昧的眼神,赶紧跑出去。
“你能不能多长个心眼儿,”少年皱着好看的眉,看着她抱怨道,“知道我逛了几个商场才买到这么丑的青蛙吗?送你半年就丢了三次,我怀疑你就是故意的!”
许扶蓝:“”
一时不知道是该谢谢他还是该骂他了。
这个青蛙挂饰确实是周放送她的十四岁生日礼物,从一双肿泡眼睛到绿得发慌的躯干都丑得别具一格。
人家送生日礼物要么图好看、要么图实用,他倒好,尽送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算了,还非要管这叫别出心裁。
不过少女许扶蓝每回面对周放都带着一百层滤镜,倒真的甜甜蜜蜜地挂在书包上,当宝贝似的背了三年,后来念大学了,两个人一南一北,距离远到所有幻想都破灭,许扶蓝才把丑青蛙摘下来,和他曾经整理过的几摞笔记一起,妥帖地锁在了家里。
所以周放污蔑她丢了三回,她是绝对不认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又在琢磨主意捉弄她了,实在幼稚得很。
许扶蓝有点无语,心里还惦记着没背完的注释,不想跟他搭腔:“给我吧。”
他却不理,坏笑一声,突然伸手拽住她的领口,把她拉近了一步。
少年一张精致的脸骤然放大,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的眼睛里,在暖暖的日光下仿佛罩着一层光晕,甚至可以看到细小的绒毛。
许扶蓝忍不住一怔,结果下一秒青蛙就挂到了她领口的拉链上。
接着“咔嚓”一声,闪光灯亮起来。
得逞之后,周放抓着手机肆意地嘲笑她:“你看,这谁?表情也太傻了吧!”
许扶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立刻飞起一脚踹过去:“周放!”
却被他早有预料地躲开,眉梢挑起,二指并拢轻轻一挥。
“哈哈,下午见啊。”
接着人就跑得没了踪影。
来去如疯。
她心理年龄也是奔三的人了,总不至于跟个14岁的少年计较,可是一想还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半分钟前这人还是少女们聊天谈论的对象,可是他偶尔做出来的事可不敢恭维。
许扶蓝都有点忘记自己当初是为啥喜欢上周放的了,总不能是单纯因为人长得好吧?
她觉得自己没这么肤浅。
叹了口气,一转身,突然又远远地对上一双眼神复杂的眼睛。
他们班的著名刺头徐默同学,正站在楼道口定定地看向这边,许扶蓝茫然地往身后看了一眼,这才确定他是在看自己。
“有什么事吗?”她迟疑地问。
却不想刺头同学立刻漠然地撇开了目光,大步迈开径直走进教室,再也没看她一眼。
许扶蓝觉得实在莫名其妙。
以后谁再敢跟她说小孩心思简单?这些青春期的小朋友简直一个比一个复杂,她是真的看不透。
回到座位上,又发现宋悦悦挤着眼睛朝她笑,写着一脸“我都懂”,意有所指地说。
“也是,什么班花级花校花,都比不上咱们这朵小青梅。”
许扶蓝懒得跟同在青春期的少女宋悦悦辩解,把丑青蛙重新挂好:“我跟周放亲如父子,请各位不要随便展开想象。”
毕竟竹马不及天降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却又把俩姑娘逗得笑作一团。
即便许扶蓝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女孩儿们正说话间,昨天甫一出现就被封为初三2班新一任班花的林沐就出现了。
今天她穿上了实中的校服外套,里头却还是一件粉粉嫩嫩的连衣裙,套着一双过膝袜,高马尾上系着一个蝴蝶结,一身日系少女打扮。
配上灿烂的笑容,更显得甜美且朝气蓬勃。
她:“扶蓝,早上好啊!”
许扶蓝:“早上好。”
她觉得自己的语气已经很冷漠很没有感情了,可是这姑娘还是没知觉似的凑上来,往她和宋悦悦的桌子上一边儿搁了一颗金灿灿、圆滚滚的费列罗。
“吃巧克力!”
宋悦悦开心地叫了一声“谢谢”,半点儿不扭捏,立刻就拆开糖纸送进了嘴里,笑得十分幸福。
让许扶蓝想找个接口拒绝都不行。
于是她也只好跟着一块儿送进嘴巴里,然后又在林沐期待的眼神里复杂地笑起来。
“谢谢。”
——这些小朋友。
——是真的一个比一个缠人。
都怪这该死的、热情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