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五杯
2013年, 赵云霞女士39岁,有一个18岁的女儿与将满3岁的儿子, 如何处理和谐的家庭关系以及抚养孩子成人曾经是她生活中最重要也最需要头疼的问题。
“喂?”赵云霞接着电话,一边往工作室走去。
“姐,我跟你讲,去年来咱们这儿的那个东北妹儿你还记得不?她今儿来工作室了,特意谢谢咱们机构去年的指导帮她上岸,妞儿客气的很,带了一大箱子营养品呢,非要我收下,还要我替她向你问好……”
电话那头是赵云霞的合伙人王艳, 两人前几年看中商机合伙搞了个考研辅导机构, 时来运转,如今是风生水起,在江城颇有些名气, 三人也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老板。
至于王艳口中的东北妹子, 说来与三人还颇有些缘分。
那时候正值考研季, 是工作室最忙的时候,王艳忙完下班,正好赶最后一班地铁, 等地铁的时候看到旁边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鬼鬼祟祟,在一个女孩子身后比划着什么, 走近一看发现居然是在偷拍女孩子的裙底。
王艳正要上前阻止,只见女孩子转身一脚踹倒偷拍男,大喊去死吧就拿起皮包猛砸,砸得对方抱头鼠窜。
她赶紧上前,和闻声赶来的工作人员一同制服了偷拍男。她拍拍女孩子低垂的脑袋, 温声说:“小姑娘,别害怕。”。
女孩子抬头:“姐,我没怕,我就是心疼我新买的包。”说着指了指手提包上的几道划痕,咬牙道:“还有恶心这些猥琐男,再长的裙子也遮不住他们想偷窥的心,被发现了还要狡辩说谁让你穿裙子的云云,穿什么是老娘的自由,轮得着你管吗。”
“就是 !”王艳深以为然,“我前夫总说女人过了三十还打扮自己就是不正经、勾引人,就该待在家里操持家务服侍他,这狗东西还趁我上班的时候把我的化妆品高跟鞋都给扔了,我气不过,直接和他离婚了,孩子我自己带,现在自己创业,想花钱就花钱,过的自在多了。”
“这些男的,不行。”女孩摆摆手,昂起下巴,“还好我是不婚主义。”
三人说笑着上了地铁,兴许是太晚,车厢里人不多,两人于是自然而然坐在一起。又聊到这个社会对女性的苛刻,聊到路上有人遛狗不拴绳,聊到当天吃的一碗粥,最近看上的一条裙子……越聊越投机,越聊越兴奋,还真有了几分相见恨晚,互相加了微信。女孩子的头像是一片向日葵花海,昵称就是她的名字——田湾湾。
后来三人也时不时微信交流一些当日的心情,或者彼此吐槽工作的不顺。
田湾湾大学毕业后就进了一家公司上班,每□□九晚五,做着重复又琐碎的工作,她在微信上说:“我的向日葵都要灰了”。
王艳就邀请她来自家的考研机构看看。田湾湾来转了一圈,看着王艳的眼睛说:“我觉得这里就是我的花田。”
“是,”王艳笑着说,“你可以盛开得更美。”
第三天田湾湾就辞职开始准备考研,她下定决心后的狠劲谁也比不上,最后如愿考上了帝都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哭着拥抱了机构里的每一个人,还收到了王艳送的一大束向日葵。
“当然记得!你不知道吧,张老师还总向我打听她的消息呢……”赵云霞笑着说,“这年轻人的事儿啊还真说不准!”
“哎呦我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王艳懊恼道:“难怪昨儿张老师休假还特地跑过来上班!”
两人在电话那头同时大笑起来。
“要说这感情啊,还是得看缘分。”赵云霞想到什么,叹气道:“我那个不争气的侄子,叫许兆天那个,你也见过,最近可真愁死人了。这不是快高考了吗,家里给他请了个家教老师给他补课,他不好好学习,倒是看上人家了,对人家动手动脚穷追不舍的。那个女孩子在江城大学念书,人家早就有男朋友了,也是拒绝了小天好多次,连家教都辞了。但小天啊就跟魔怔了似的,愣是死活追着人家跑,怎么劝都不听,一天到晚蹲在人家宿舍楼下守着,看见人家男朋友就冲上去打架,前两天不知道怎么还偷偷跑进了人家寝室偷内衣……吓得人家直接报警了,现在还在被拘留呢……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也是家里没教育好,哎。”
“姐啊,这真是……别管这事儿了,这咱也管不了。还好你们家扶蓝争气,上次月考又是年级第一吧。等小蓝高考了可得来好好教教我女儿,遥遥天天在家喊着要蓝蓝姐姐呢!”
“蓝蓝也要上小学了吧,这时间过的可真快!你还记不记得咱俩刚认识那会儿,那时候遥遥才刚会走路呢!”赵云霞笑着说。
赵云霞的话让王艳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她刚和前夫离婚,两人大吵一架,彼此都不太体面,前夫走的时候甚至砸烂了家里所有的家具。拿到离婚证的当天,王艳就带着女儿离开了山城,买了一张来江城的车票。
为什么是江城呢?很简单,江城临海,王艳喜欢海边。结婚前她和现在的前夫、当时的男朋友提出想要在江城定居时,遭到了强烈的反对,对方理所当然地反问说你不去山城谁照顾我爸妈?当时的她居然为这种可笑的理由妥协了。现在,王艳冷笑一声,抱紧了身边的女儿,心想我要有自己的生活。
她至今记得那天车窗外的景色,雨过天晴,大团的云朵绽放在澄蓝的天空上,倒影投射在一片片飞速掠过的田野中,她突然就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她的人生也像田野一般在飞速倒带,她轻飘飘地飞在空中,飞到了她曾经的青春里。好在,现在还不迟。
后来,她在一个女性创业互助会里见到了赵云霞,三人一拍即合,决定合伙创业。从刚开始的剃头挑子一头热,四处碰壁,到摸索着做市场调研,她们仿佛一夜回到了学生时代,在这个日新月异的社会里,她们挑灯夜战,吸收着各类知识,时常忙得顾不上吃饭,但谁也没喊过累,深夜对视时,彼此的目光里尽是亮晶晶的野心。在这个惯性以“妻子”“母亲”等称呼女性的社会,至少,此时此刻,在这个工作室里,她们只是芸芸众生中辛苦打拼的某个个体,她们的灵魂因梦想而亮。
后来某一天,一天中阳光最耀眼的时候,赵云霞气喘吁吁跑进工作室,摇醒伏案睡着的她,眼睛亮过了窗外的阳光。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一个新奇的想法,她说,我们要办一个考研机构。那时的赵云霞手里还提着刚买来的菜,王艳的头发还乱糟糟,但从那时起,她们的轨迹就发生了更改。
“姐,谢谢那时候的我们。”鼓起勇气或许很难,但却会为之后的生活镀上金边。
赵云霞笑应,拿起钥匙开门。
“我到家啦,去给我女儿做饭喽。”
她打开门,看到了满室阳光。
2013年6月6日下午四点,距离高考仅剩十七小时。学生们确认过考点,正将由校车装载着回到学校。
车内,这时大家还在叽叽喳喳讨论着高考后的计划,车里的冷气也盖不住高涨的热情。许扶蓝和林沐、宿琬挽着手,正要上车,却发现车内早就坐满了,班长有些为难地维持秩序:“各班同学回各班去坐吧,咱们车坐不下了。”
她们沉默了几秒钟,从车上下来了。
宿琬:“我看思思位置上坐的好像是十班的学生。”
正说着,便听见舒冰不知道在从哪个方向招呼她们。
“那边几位无家可归的美女,咱这儿位置还空着不少呢!”
“好嘞,这就来!”林沐隔着好几股人朝舒冰招手——只是那边能不能看到便又要质疑了。
许扶蓝拽着宿琬小跑着跟在林沐后面,结果一抬头,见着这厮趴在他们班车窗上 ,似是在瞧林沐的笑话,也不声张,三人六目一交汇,便坏心眼地暗自协定了,只管看前头的好友人一下子挤了老远,最后像使了方向的小白鸽子,在人海里头来回逡巡。
最后秦鸣从下头上车来,见她们三个挤在一块儿不知在看什么,才得以揭露这三人的恶行。
秦鸣:“无不无聊啊你们,嗳——林沐,这儿。”
那可怜的女同学才发觉自己被戏弄了,羞愤地挤上车,就要冲三人的要害下手。
那位始作俑者躲了几下后立刻扯了许扶蓝与宿琬三位从犯挡在面前,虚张声势地说:“追逐打闹成何体统啊,林沐同志,快快坐好!”
但林沐并不理她,只管把她闹得连连哀声讨饶在罢休。
“你们俩好没义气,”舒冰一边忿忿地整理校服,一边抱怨两位从犯的凉薄,反倒没注意到不知道何时挤上来的其余两位仁兄,等要坐下才发现她的位置上早已有个好整以暇的坐着了。
她原也是好脾气,便预备让与周放,但只瞧了一眼后头的空座便眼色变了——却不是位置有何不好,偏偏旁边坐了个姓蒋,她早就暗自发了愿要与这厮恩断义绝,立刻伸手来拽周放。
“好小子,回你班上坐去!”
周放干脆把两眼一闭打起小鼾来——怕是铁了心做那姓蒋的僚机了。
舒冰还要再辩,但不晓得哪个班的领队也囫囵上了车来——想来老师们在这学期的末尾也不再将就了,只高声道:“十班的同学们吧?快坐好,咱们这就出发了,班长是哪一位?”
她被迫中止了对周放迫害的企图,不大甘愿地举手:“老师,这里。”
领队:“那你管管纪律吧。”说完便兀自坐下了。
舒冰只好十分勉强地与她恩断义绝的对象又做了邻居。
周放闭着眼憋笑。
舒冰被高高的椅背挡在他后头,咬牙切齿地咒他以后吃泡面必缺调料包。
车开了没一会儿,车厢里的气氛便已经逐渐热闹了起来。
林沐跟宿琬算塔罗牌玩,两人脑袋挨脑袋,没有许扶蓝插嘴的余地,她便与周放同戴着耳机听歌,一边歪头看窗外的风景。
正值盛夏,阳光明媚得不像话,从零碎的树影间洒下,车轮就被这遍地碎金推着往前走。汹涌的蝉鸣栖息在树荫间,再往上翻涌着浓厚的云层,背景色是一碧如洗的天空。
许扶蓝的思绪也随着视线飘远,她想,或许只有这样盛大灿烂的季节,才配得上一场千万人孤注一掷的战役。
“你在想什么?”周放拍了拍许扶蓝的脑袋。
“我只是在想……这样的夏天仅此一回。”许扶蓝敲了敲手机,说:“就像这首歌——”
是人生数十载的逆旅中,摩肩接踵的行人也会不禁为之驻足的,只此一回的。
《夏日限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9 17:02:53~2021-10-10 13:0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鼎鼎 100瓶;芊璐 7瓶;天啦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