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尾鱼
屋里的景象跟明修予当日进来时一样，他鼻尖微动，冬时香清洌的味道，如他所想，淡淡地弥漫在空气中。
他都能闻到，玄渊不可能没闻到。
明修予不动声色地饮一杯茶，压下内心的慌乱，表面平静:“那二位感情挺深。”
“就还行。”玄渊观察明修予，明修予捧着一杯茶，模样乖巧温顺，怎么瞧怎么顺眼，他也拿起一杯茶喝起来，边喝边问，“道友认识思贤道君”
“不认识。”明修予快速应道，他把茶杯放下，挂上标准的勾唇浅笑，先发制人，“我最近一直在这里钓鱼，并不知道思贤道君住在此处。那日恰逢遇到仙首，才知思贤道君原来住在这里，回去细想这湖可能是思贤道君的，我竟未经道君允许便私自在此处钓鱼，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想着要过来拜访一下，结果门中杂事繁多，耽误了几天时间。”
“原来如此。”玄渊脸上的笑很灿烂，“那道友我们真有缘分，我差点以为你是回到现场的犯人呢。”
“毕竟这几日都没看到你。”
明修予心里咯噔一下，端茶的动作顿住，不明所以地问:“仙首为何这样说”
玄渊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道友可有闻到什么味？”
明修予闭眼轻嗅片刻，睁眼道:“有股很恬淡的清香，是室内点的香”
“看来道友没遇过合欢宗的人。”玄渊解释，“这是合欢宗的冬时香，此香点燃约两盏茶的功夫，嗅者便会全身无力，任人摆布。”
“可能道友才金丹期，又没遇过合欢宗的人，你家长辈才没告知你吧。”玄渊一口气闷完茶，“不过也可能是你们门派太小了，普及不到位。”
明修予顺着话道:“也是，在下修为低且相貌平平，想来合欢宗看不上我。”
“我就是这意思。”玄渊夸道，“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明修予愣了一下，端茶的手背青筋微微暴起:“……”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性格挺好的，因为体质的原因，从小到大什么样的嘲讽贬话没听过，他向来全当耳旁风，淡然对待，不易怒也不易躁。
但这个仙首……
会不会说话呢!
明修予皮笑肉不笑:“在下向来很有自知之明。”吐出的字颇有股咬牙切齿的劲。
这反应有点不对，玄渊暗忖，这是夸错了吗
他回想昨日师姐跟他说的，不能错过两人单独相处的好时机，要见缝插针地夸对方，切记不能盲夸，要顺着对方的话夸，这样很容易就能接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顺着对方的话夸，玄渊觉得没错啊，他就是顺着对方的话夸他啊，怎么明修予的反应不太对呢。
“仙首知道思贤道君几时回来吗”一口气把茶喝完，明修予把茶杯放回桌上，问，“我到时再来拜访。”
玄渊连忙问:“道友是不打算再来钓鱼了吗”
明修予:“此湖有主，在下再来钓鱼并不妥。”其实是鱼已抓住，没有再来的必要了，要不是冬时香没处理好，他也不会来这趟。
不过冬时香已经暴露，他也没有补救的办法了，先让正派在合欢宗身上多记一笔，反正但凡有什么专双修的人勾引正派弟子，不管是不是合欢宗，他们都记在合欢宗身上，不差这一笔。
“并无不妥。”玄渊赶紧解释，“这湖不是思贤的，他也不喜欢养鱼，你可以一直来，如果太晚了还可以住这里，反正他不在。”
明修予愣了一下，玄渊望向他的眼神里有一点殷勤和讨好。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很有好感。
明修予的食指忽然动了动，他按耐不住地咽了咽口水，放松身体坐了回去。
真的没有补救的办法吗
还是有的，比如——
仙首也变成他的鱼。
明修予贪心地想，他都能让渡劫期大圆满的思贤道君化鱼了，那只大他一个境界的仙首，他努努力的话，也是可行的吧。
其实一开始，明修予是不敢对渡劫期的大佬们下手的。
毕竟修为摆在那里。
毕竟差了整整五个大境界。
毕竟金丹期vs渡劫期，想要将他们化鱼就好比蚂蚁对上鲲，鲲都不用费什么力，呼吸几下蚂蚁就得归西了。
毕竟要做好多准备。
毕竟还要去找炼器师。
毕竟还得花费好多颗天级灵石和高阶雷符。
毕竟是条大鱼…
好吧，明修予贪心了。
那日物色高修为的鱼时路过这里，看到思贤道君一个人在此独居，想到余玉绮曾说他是花架子，他就迈不开脚了。
他心动了，疯狂心动。
本着万一呢万呢的赌徒心态，他居然真的成功把思贤道君变成红白锦鲤了。
现在，看着明显对自己极有好感的仙首。
明修予的直觉告诉他不可行，玄渊可是修仙界的战力天花板，他绝无胜算，可是万一呢
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努努力或许就能成的鱼，不要白不要啊!
想到这里，明修予舔舔嘴唇，抬手摸摸因内心激动而有些微热的颈部，转移一下注意力。
这幕落在玄渊的眼里，他的双眼倏地发出光亮。
师姐补课第二条，如果两人独处时，对方故意在你面前撩袖子、撩衣领、撩头发，露出颈部、腕骨等美丽而脆弱的地方，那可能不是在撩衣服，而是在撩你，也就是说，对方对你别说有意，至少也有点好感。
另附，切记不排除环境闷热、衣服繁琐等外部因素，要学会判断，不要盲目自作多情。
玄渊特意感受下，室内的温度正好，再看明修予的服饰，简洁美观，恰到好处，一点也不繁琐。
有好感等于喜欢他，喜欢他不就等于爱上他，爱上他不就等于两情相悦，两情相悦不就等于可以结为道侣!
既然要结成道侣，两人就要住一块，那是随明修予去他们门派定居，还是让明修予到凌霄派住，这是个问题，得提前想好。
如果明修予到凌霄派来住的话，总不能跟他一起住后山洞府里，玄渊想，回头跟掌门师兄他们说建个皇宫吧，这样符合他仙首的身份，也不会让明修予觉得委屈。
对了，两人过够甜蜜的道侣初期后，还需要收一个徒弟来当生活的调料剂。
这个也得提前想好，是收个像他或明修予一样的男徒弟，还是像师姐们那样能干聪颖的女徒弟好呢
想到师姐们，玄渊的脑海里突然出现若微师姐笑眯咪的漂亮脸蛋，她双手用力握住他的肩膀，表情认真语气坚硬地告诉他:“师弟，追求的过程中你定要牢记，感情这种事是慢漫来的，千万不要自·作·多·情!”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她中气十足的虎吟声。
玄渊虎躯一震，这一震，什么收徒，什么婚后，什么道侣，就连爱呀喜欢呀一路倒退，都给震得无影无踪。
玄渊拿眼角瞄明修予，就见明修予放在颈边的手收回，露出纤细的脖颈以及精巧的锁骨。
两人不过相隔一小方桌，玄渊仿佛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松香。
如果没有这碍事的冬时香，他就能闻得更清楚了。
露出纤细白嫩的脖颈了，那对他有好感就是实锤的事了。
这可不算自作多情。
玄渊十分肯定，明修予对他就是有好感。
既然都有好感了，那喜欢跟爱，还有结成道侣还会远吗，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玄渊信心满满。
另一头，明修予的贪婪无限放大，在经过理智极致地反复拉扯后，理智终究还是没能战胜贪心。
他抬眸，看向玄渊的眼神笑意璀璨，想了想，他把已经跑得不见踪影的话题拉回来:“这冬时香既然是合欢宗的，那思贤道君是跟合欢宗的咳，然后出门去找那个人了吗”
“可能被合欢宗宗主抓走了吧，”玄渊不以为意，“他那么弱。”
这口锅居然是落在跟思贤道君有过节的师父身上吗
明修予讶道:“我听闻合欢宗宗主不是渡劫后期吗思贤道君可是渡劫大圆满，虽只差一个小境界但两者之间的修为不可相媲比，不可能会被抓走吧”
“这个要怎么跟你说呢…”玄渊纠结不过片刻，在兄弟与未来老婆面前，很果断地把兄弟抛了，“思贤专修火阳诀，火阳诀最助修炼，尤其是此诀提纯修炼，修为突破境界很是容易，除了突破成仙境界外，几乎所有境界都是轻易突破。可有利也有弊，火阳诀提纯修炼，突破太快，实力其实顶多只能称得上渡劫前期，跟渡劫后期实在没法比。”
“不过他要是配以阴雨诀修炼的话，便可消此弊。”玄渊道，“只是他以前曾被一女子纠缠出阴影，而阴雨诀又是唯女修可练，所以他宁可实力提不上来，也决不愿与人结为道侣一起双修。
明修予默默喝茶:“原来如此。”
玄渊想到思贤就想笑:“所以他只能死守着他的处/男/身余渡此生，哈哈哈哈哈。”
笑到一半，玄渊突然觉得这玩笑开得不妥，想想补充一句:“道友不要误会，我不是嘲笑处/男，其实我也未经人事。”
明修予呆：“……”他并不想知道这种私密，谢谢。
玄渊目光如炬:“道友也是吧”
明修予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很想知道，这是第二次见面就能聊的话题吗
在玄渊期待的目光注视中，明修予僵硬地勾唇，低声应了一句。
“我就知道。”玄渊很得意，“道友一看就是这种人。”
话音刚落，明修予的茶杯发出劈啪细响，玄渊的视线落在他的茶杯上，就见他的茶杯底部裂出几道如珠网的细小微痕。
明修予把茶杯放在桌上，微笑，笑意却达不到眼里:“不好意思，稍用力了些。”
“没事，这八成是什么劣质产品。”玄渊贴心地帮明修予换了个茶杯，看都不看一眼，就把开了痕的极品白玉茶杯丢掉。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明修予累了，他不想再找话题聊天了，捧着新茶杯直不停地喝茶，脸上的笑容不疏不亲保持着非常好。
玄渊看着这样的明修予，又开始回想刚才的对话，从他的角度看，他补救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没毛病啊，怎么明修予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明明刚刚聊得特别好啊。
“我听说合欢宗宗主修炼阴雨诀，”玄渊想把话题续起来，“思贤要是真被他抓走的话，百利而无一害，是件好事，没准能助他实力大涨。”
明修予兴致缺缺:“嗯，好事。”
玄渊再接再励:“不过我想以他的实力也不至于真被抓走，所以我先前说他出远门，也有可能是他追上去了。”
明修予无情拆穿:“仙首不是说他的实力实际只到渡劫前期吗，能跟渡劫后期拼”
玄渊补:“他法宝多。”
明修予怼:“一宗之主法宝会少吗”
玄渊再补:“也许不是合欢宗宗主，可能是别的合欢宗弟子。”
明修予:“哦。这弟子真厉害。”
气氛更加尴尬了，玄渊这回十分肯定，他一定是说错话了。
左思右想，玄渊顺着明修予的话硬聊:“确实，倘若不是合欢宗宗主，那这名合欢宗弟子确实很厉害，且不说修为如何，能在思贤道君的眼皮子底下放出冬时香，足以证明他有几分功夫。
密码正确，明修予没想到会得到这番评价，而且还是修仙界第一人的评价，他有点不好意思:“仙首当真这样觉得
“嗯。”玄渊点头，“虽然也是思贤大意，不过能做到这份上，让思贤追上去，实属难得了。”
玄渊:“对了，聊这么久，还不知道友是何门何派”
“在下是白莲居弟子。”明修予流畅地报出师门，这是个合欢宗弟子在外假用的身份，当然修仙界确实有这个门派所在，是历代合欢宗宗主自建的一个假门派，神秘又虚化，用来给合欢宗弟子做掩护。
玄渊抓住一切可夸夸的机会:“道友确实清如白莲，此门派与道友极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