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雾白对身后只显现了一瞬间就消失不见的黑色阴影一无所知，安静注视着窗边挥动画笔的女孩，捏着眼镜却没有戴上。
他现在的视野中，三田樱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单从外表看，完全看不出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已经被诅咒所侵蚀，即将转化为非人的怪物。
这种世事无常，对这个世界的阴暗面一无所知的人反而幸福的悲凉，让雾白忍不住想起已经失踪了整整半年，至今下落不明的织田作之助，心中涌动着担忧。
既然是五条悟提供的线索，那大概率织田作之助的失踪和诅咒之类的东西有关。
雾白很确信，如果面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转化成了咒灵，就算对方还保持着人类的意识，他大概也可以内心毫无波动把她祓除消灭。
他不是没夺走过他人的性命，手上早就沾染了鲜血。
但是如果他面前的不是陌生人，而是他熟悉并且亲近的织田作之助，他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我想先和她谈谈，近距离判断一下她现在的状态。”
雾白垂下眼，内心波动的犹豫情绪让他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
一代入织田作之助的事，他没能像平时一样为了完成工作而冷酷果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细微颤抖和犹豫：“如果她已经完全失去自我意识，成为了顶着人类外壳的咒灵傀儡，我会直接祓除她，但如果她还保留着人类的意识，那……”
他的话只说了半句，内心有些茫然。
就算对方仍然保持着人类的意识，他也无能为力，救不了她。
“那就去和她聊聊吧。”
太宰忍不住微笑起来，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抓住雾白话语中的犹豫，却很难得地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推了推雾白的肩膀示意他走进画室：“毕竟我只是协助人，处理咒灵这种事和我没什么关系，还是得让你自己来决定。”
比起以前，现在的自己还真是温柔了很多啊，太宰在心里想到，嘴角的弧度上扬。
幸好雾白是织田作养大的孩子，也没不幸到成为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接受森先生的荼毒，他就稍稍温柔一点，不说其他多余的话也不插手好了。
太宰的眼神暗沉。
有软肋不是问题，但在危险的工作中代入这种个人情绪，可是相当致命的。
“你好，是三田同学吗？”
画室里的人大多专注于自己的画布，雾白轻手轻脚地走到三田樱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询问道：“能稍微打扰你一段时间吗？”
雾白的目光稍稍偏移，看清了少女这幅还没画完的油画。
阴郁而绝望的色彩交织。
少女被开膛破肚，死状凄惨的尸体，以及盘绕在尸体周围的一条巨大毒蛇，像极了她即将到来的未来。
“……”
沉浸于画作中的三田樱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类似蛇的竖瞳逐渐恢复成属于人类的正常眼睛。
“当然可以。”
她绽开了笑容，放下手里还蘸着颜料的画笔，把画布揭下来毫无留恋地扔在一旁：“我们去外面详细说吧。”
……
“我现在能压住那玩意的时间不算太长，就直接长话短说了。”
带着雾白来到学校无人荒废地的三田樱率直地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腹部：“你们能看见，并且可以解决这恶心的玩意吧？”
完全没跟上对方倒豆子语速的雾白点点头道：“是的，我们就是来处理这件事的。”
咒灵一定能解决，但三田樱这个个体能不能继续存活，就是个未知数了，但把真相直接告诉当事人，无疑非常残忍。
“那就再好不过了，要让我变成和那玩意一样的东西，我宁可被杀死。”
虽然长了一张柔弱漂亮的脸，三田樱说话的语气却带着坚定和毅然决然，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我还有救吗？”
“可能性几乎等于零哦。”
这次开口说话的是慢吞吞跟上来的太宰，他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迅速找地方换下了身上的女装，拆下了接发技术高超的黑色假发，在雾白微妙的眼神里一身清爽地穿回了原本的沙色风衣。
他耸耸肩走到雾白身边，撩起她的一缕黑色假发把玩，不带一丝委婉地继续道：“暂且不提诅咒这种非人异物的组织会不会和人体融合，就算能彻底清除诅咒的部分，已经失去大多数重要器官的小姐你继续活下去的可能性几近于零。”
“果然是这样啊，那也不错。”
虽然已经被判了死刑，性格飒爽的女孩子也没流露出多少失望的情绪，长长地舒了口气。
“既然你们是来调查这件事的，那我也会把之前的事情都告诉你们，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让我死干净点，不要让我的尸体和那恶心玩意继续缠缠绵绵，我可受不了。”
“三田同学，你不用复述一遍之前的事的。”
雾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太宰把玩着他的黑色长假发，摇了摇头。
近距离观察之后，他就能准确地根据咒力残留精准判断来源和路线，虽然会花点时间，却足够找到下一处目的地了。
而对三田樱来说，要重新回忆起曾经地狱般的经历，甚至要把那些话对陌生人说出口，这和重新经历一遍那种绝望没有本质区别。
“这有什么关系嘛，雾白。”
太宰玩够了雾白的假发，懒洋洋地开口道：“毕竟这位小姐可是自愿要告诉我们的，这不是能更好地了解事情的真相吗？”
“……你长得确实不错，但是性格还真是够糟糕的啊。”
三田樱双手抱在胸前，皱着脸对太宰吐槽道：“虽然我的确说了会告诉你们，但你这么一说还真让人不爽。”
“今天值班的大河老师非常严厉，连一只公蚊子都不会放过，那么你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我们可不是从大门进来的哦。”
太宰眼神游离，若无其事地摊摊手。
“我总觉得不久之前，好像见过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
面对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一看就乖巧又温柔的雾白，三田樱瞬间换了张面孔，语气都柔和了不少：“谢谢你，但是没关系的，如果我能把那些混蛋的事情都说出来，你们也能更快让他们认罪吧？”
“事情最开始发生在三个月前，我深夜结束打工之后准备回宿舍的路上，正好捡到了一个奇怪的小玩意，是一块闪烁着彩虹色泽的石头碎片，从那之后，我就可以看到那些长得特别恶心的东西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也多亏了这个东西，我才能在被附身后仍然保持自己的意识，甚至把它像现在这样压下去，放心吧，我还能支撑一会，足够把事情说完了。”
特级咒物。
雾白下意识地摸向放着被封印的碎片的小口袋，目光沉了沉。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第一块碎片的线索。
“那个彩虹色泽的石头，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那玩意在我某天早上一觉醒来，就已经不见了。”
三田樱耸了耸肩，继续往下说：“两个月前，我被一群□□组织的人盯上了，他们跟了我一路，虽然半路上有个好心的大叔给我指了逃跑的路，但我最后还是被他们抓去，蒙上眼带到了郊外某个地方。”
“对了对了，我想起来我在哪里见过你了！”
三田樱仔细观察了一下仍然穿着女装的雾白，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有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兄弟？”
为了保险起见，一直保持着变声，也没时间像太宰一样换下女装的雾白：“……是的，你在哪里见过兄长吗？”
他还是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性别了。
靠在雾白身边的太宰身体一抽一抽，明显忍笑得很辛苦。
三田樱接下来的话让雾白瞳孔紧缩了一下。
“不，我没见过你的兄长，我只是见过照片，是在那个好心大叔那里。”
他的照片……！？
“那个大叔虽然好心，但真的很奇怪，他穿着一件绘着巨大红色花朵的白衬衫，胸口的口袋里放着照片，似乎一直逗留在那片区域无法离开。”
“他现在在哪里？！”
雾白的眼睛有点发红。
那根本就不是红色的花朵，而是衣服上晕开的血。
“他……”
三田樱才吐露出一个字，她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原本属于人类的正常瞳孔再次变成了竖瞳。
“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子嘴里吐露出的不再是悦耳的女声，而是沙哑诡异的低沉嘶吼。
“我可总算把这个小姑娘的意识给压下去了！”
占据了这具身体，借助特级咒物可以口吐人言的特级咒灵突破了限制，少女姣好的脸颊边缘出现了黑色的裂纹。
“它”露出了贪婪的神色，环顾周围。
“接下来，这个充满着鲜活人类生命的学校，就成为我一个人的狩猎场了！”
一把闪烁着暗芒的长刀，稳稳当当地架在了咒灵的脖子上。
“让她的意识回来。”
似乎触动了某种开关，雾白脸上能称得上是“人”的神情消失了，现在的他就算没有异能力，也像是把刚刚出鞘的锋利兵器。
“不然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