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先生。”
雾白瞥了一眼太宰缠绕着层层叠叠雪白绷带的手臂，抬眼和他对视道：“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全名，那我也不想一直用现在这种生疏的叫法称呼你。”
已经收敛好刚才一瞬间展现出的激动情绪，太宰不满地扯平了嘴角。
他望进少年那双漾满了平静和淡然的蓝色眼睛，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绝佳的好念头。
“……中也。”
太宰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自己前任搭档的名字，并没有考虑到这一行为会对当事人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我叫中原中也。”
他歪了歪头，松开了握住雾白手腕的手，微笑道：“这样你该满意了吧，鹤见川君？”
“我明白了，中原先生。”
雾白没有任何怀疑就相信了太宰说的话，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那么有关刚才的问题，我的答案非常简单。”
“——是买的。”
太宰的表情木然了一瞬间，弯着眼危险地微笑道：“你是认真的吗，鹤见川君。”
“我这边可是很认真在提问啊，你至少不应该用这样的回答来糊弄我吧？”
太宰的声音温柔到接近叹息，雾白却在这种语调里嗅到了一种不寻常的危险，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动作熟练地耍了个枪花，雾白把这把手木仓完完整整地展现在太宰面前。
除了枪身上那些熟悉的划痕，握把上还有一串用水笔写的编号数字。
“中原先生，你知道横滨势力最大的□□组织，港口黑手党吗？”
太宰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不久之前才离开的老东家。
虽然是他自己随口胡诌造成的结果，但太宰现在竟然莫名觉得生疏的“先生”这一称呼都比“中原先生”要顺耳得多。
雾白没看出太宰此时微妙的纠结点，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继续往下说：“虽然港口黑手党已经足够强大，但仍然无法避免和其他的组织发生冲突。”
“冲突结束后，会有底层人员负责收拾战场，搬运尸体，整理回收可用的武器。在这个过程中，有不少人会偷偷转卖一部分尚且完好的配件或者老式武器来赚外快。”
说到底层人员时，雾白的睫毛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它能用，但型号太旧了。我就是在半年前的冲突结束后，从一个港口黑手党成员的手上买到的。”
“……毕竟我需要武器来防身。”
语罢，雾白动作温柔地抚摸了一下枪身。
这把枪明显已经使用很久了，但它前后两任主人明显把它保养得很好。
“中原先生，我说的都是事实。”
雾白毫无畏惧地和对这个称呼有点牙疼的太宰对视，顺手把枪收回了枪套。
——他只是隐瞒了一部分重点而已。
织田作之助是他的恩人，更是他的前监护人，他又怎么可能认不出织田作之助曾经使用过的武器？
七年前，丢失了有关过去的一切记忆，甚至忘记了自己异能力的使用方法，只记得自己名字的鹤见川雾白迷失在横滨的街头。
而唯一向那时候没有自保能力的他伸出援手的人，就是决定不再杀人，加入港口黑手党不久的织田作之助。
虽然不久之后，雾白在织田作之助的建议下暂时离开了当时十分混乱的横滨，借住在东京一户姓氏为“伏黑”的人家之后，他们的关系仍然很好。
正因为如此，雾白才会在察觉到织田作一个月一封的信里某些不太对劲的信号之后，匆匆忙忙赶回横滨看看情况。
——结果他还是来迟了。
当时的记忆非常混乱，他甚至都不太记得清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等雾白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救命恩人兼监护人行迹不明，织田作之助之前收养的几个孩子也仿佛人间蒸发，到处都找不到踪影。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碰巧遇到港口黑手党的底层人员贩卖武器时，买下那把沾满了血迹的熟悉手木仓，定居横滨试图寻找当时的真相。
收起心中异样的情绪，雾白对若有所思的太宰绽开一个微笑。
“这样先生你愿意相信我了吧？”
不像是说谎，但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巧合，那又太过荒谬。
“当然。”
心中存疑的太宰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走上前一步哥俩好地拍了拍雾白的肩膀：“毕竟鹤见川君可是要在这种危险的地方保护我，我当然相信你的话了。”
按照目前的情况，他们还会在这片空间里待很久，他有的是时间好好观察这个很可能和织田作之助有关的少年。
雾白摇了摇头。
“中原先生，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雾白摇摇头，露出了安心中带点嫌弃的神情。
他眺望着咖啡店外，原本暗红色的天空被一层忽然出现的漆黑物质所笼罩，周围的空间也出现了涟漪状的扭曲。
准特级咒灵的领域已经破碎，脱离其中所产生的空间扭曲会把两个近在咫尺的人带去完全不同的地方。
“专业的救场人士已经到达，接下来就不是我的职责啦。”
雾白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一开始所坐的那张小圆桌，拿起那杯因为加了太多糖而甜腻过头的咖啡一饮而尽。
那种难喝的味道让他皱起眉，吐了吐舌头。
“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我会好好记住中原先生的名字的，后会有期啦。”
太宰双手插在兜里，目送黑发少年的身影逐渐模糊，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周围的景色像镜子一样破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和那些早就逃跑的普通人一起出现在咖啡店里，已经再也看不见那个喝了四杯咖啡的少年。
只有圆桌上已经空掉的咖啡杯，留下了雾白来过的痕迹。
真不爽。
在人群喜极而泣的欢呼声中，太宰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这里。
一想到鹤见川君要好好记住的名字是蛞蝓而不是他，就有种自己刚刚发现的新奇事物被他人抢去的糟糕感觉。
下次见面的时候，换个其他称呼吧？
……
雾白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准特级咒灵的生得领域，出现在咖啡店所在大楼的出口。
咒术师祓除咒灵时放下的“帐”已经迅速消失不见，象征着里面那一大群被聚集起来的咒灵已经全部清扫完毕，而能这么快就解决这种情况的咒术师并不多。
他走出大楼，一抬头就看见了和领域中的诡异暗红色完全不一样的美丽夕阳。
——以及站在大楼不远处，此时正黑沉着脸色看着他这边的国木田独步。
“……”
从没见过这位靠谱的前辈露出这种可怕表情的雾白抖了抖，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沾满了血污的文件袋。
完了完了，没完成入社试验的委托还被前辈被抓了个正着！
紧张到同手同脚的雾白动作僵硬地走到国木田独步面前，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抱歉”，就被前辈伸出手指，毫不留情地戳在脑门。
“你这个笨蛋！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国木田的语气虽然凶，眼神里的担忧却快要溢出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完全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的笨蛋后辈。
“可是国木田先生，我不仅没有完成委托，甚至没能保护好那里的人。”
比起在陌生人面前展现出的淡定和平静，雾白在自己熟悉的前辈面前显示出了几分孩子气，情绪是明显的低落。
“如果我那个时候也能使用异能力的话，第一个人就不会死。”
鹤见川雾白的异能力是在自己的五感范围内生成一个最大半径为一米的大小可控球状空间，而被圈在球状空间内的生物或物品会被雾白施加一个程度不同的“湮灭”状态。
小至爆裂，大至更深层次的消除，总而言之，如果运用得好，会是尤其适合暗杀，攻击力高到吓人的可怕能力，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闪避。
尽管异能力足够强大，却存在着一定程度的使用限制。
——晚上六点到早上六点，雾白只有在这十二个个小时里才能使用异能力，白天他只是一个体术一般，只有跑路速度比别人更快一些的普通人而已。
国木田独步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想抓住雾白的肩膀前后摇晃，但很努力地忍住了这种冲动。
“鹤见川，你听我说。你已经成为侦探社的正式社员了。”
“哎？”
黑发少年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的模样看上去有点呆，他不可置信道：“可是我根本没有完成入社试验……”
“所以才说你是笨蛋啊，鹤见川。”
为后辈操碎了心的国木田无奈扶额，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没有察觉到吗？大家早就认可你是侦探社的一员了，这次的入社试验也只是为了走个流程，是乱步先生吃零食时候随便选的最简单的委托！”
说到这里，国木田也卡了下壳。
只是这咖啡店弄出了这么大的事，乱步先生真的是随便选的吗？
“而且，任何一个知道你在刚才的灾难中做了什么的人，都不可能对你说出一句苛责的话。”
“你已经足够努力了，做的很好。”
雾白的脸有点红，不知道是因为太热了还是对刚才的话感到害羞。
他定了定神，抓住了国木田刚才那句话里的盲点，歪头询问道：“国木田先生应该一直都在外面吧，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里面做了些什么的？”
“啊，有关这个……”
国木田独步露出了微妙的表情，语重心长地劝诫道：“虽然我作为你的同事，没有权利干涉你的私人生活，但作为前辈还是要提醒你，少和奇奇怪怪的人来往……”
“能知道雾白在领域里做了些什么的人，当然也只有我啦。”
话还没说完，国木田的劝告就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轻快男声打断。
有着一头亮眼白发，带着古怪黑色眼罩的高个男人动作随意地挥挥手，权当打过了招呼，随即动作熟练地揽住了雾白的肩膀。
“好久不见啦，不和我叙个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