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作为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视为基本要求的高校之一，a中做的非常不错。
学校允许学生设立大量社团，还为他们提供了在舞台上展示才艺的机会。
每学期第一次月考结束后，由学生会主导，学生全程独立制作、演出的晚会——“拥抱青春”，可以说是一年一度体育节之外学生们最期待的大型活动。
社团要热火朝天地准备节目，学生会的同学也陷入了忙碌之中。
除了晚会舞台的装置、荧幕的放映、节目顺序安排及审核，a中的学生会甚至有个独立的部门被允许走出校门，向有意向的教育机构谈合作拉赞助，用以补贴设备的租用等等费用。
a中学子迎来了他们的盛典，一时间校园热气腾腾的，大家都在拥抱属于自己青春。
不过这一切跟姚予虞关系不大。
上高中以来，姚予虞没有参加过一个学生组织或者社团。
加上没有朋友，与其孤零零地去个热闹非凡的场所加重自己的孤独感，上个学期的姚予虞直接选择了在教室看电影度过那一天。
冉恬是话剧社的，李文源是人来疯哪人多往哪窜的，更别提这个日理万机的学生会大会长——也不知道这位机器同学的程序怎么就允许他参加那么个“浪费学习时间”组织、还争了个大官儿的。
一到课间周围就空荡荡的，姚予虞略感无聊地给“薛定谔的盆栽”浇水。
她叹了口气，觉得不能这样。
去年的她已经习惯平稳孤单的日子了，可能是板报那一闹让她回想起了曾经拥有过的同学情，也可能是去年至少有个也很闲的林瀚陪她玩，总之她有点静不下来。
或者说她久违地感觉有点孤单。
“你能不能争点气，这种学生活动有什么好参加的！”姚予虞拍了拍自己的脸，小声念叨着。
“你就是被大环境影响心境了。”她对着小盆栽里空荡荡的土色说。
“姚同学，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啊！”
周作辞和王乙婷讨论着事情走到座位边，就看到这个他们刚刚还聊到的女生，神神叨叨地好像在跟盆栽说话，一时间两个人都以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交换了下一言难尽的眼神。
“咳，姚同学，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大美女直接在周作辞的座位上反着坐下来，姿势奇怪，她的手无处可去地搭在椅背上，为了体现诚意，又把头搁在手上，以此比姚予虞的视线低。
这是什么漂亮猫猫，姚予虞盯着她的动作看，脑海里有小人在尖叫。
“我什么都可以！”
她直接一个答应，王乙婷打了半天的腹稿都哽了下去。
周作辞一个指节轻敲在她头上：
“你说话前能不能过一过脑子。”
“嘿，你敲上瘾了是吧！”
姚予虞无能狂怒，反应过来前面还有漂亮姐姐，瞪了他一眼又转回去，声音放软：“什么事情呀。”
王乙婷左看看右看看，想了想还是继续：“哦，我们现在不是在准备""拥抱青春""嘛，我是宣传部的。”
她尽量简短地解释。
“我们部上一届的部长出去准备艺考了，高一的刚进来还什么都不会，我们这届的一个同学又身体不好休学了”
“所以我们现在人手不是很够，那个休学的同学是负责绘画那方面的，所以”
“所以？”姚予虞觉得大美女紧张的样子很好玩，接上了她的语癖。
“所以，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来帮一下我们部的忙，我们的事情可能会”
“可以啊。”
“有点多。”
三个人面面相觑。
“干嘛，我过了脑子的。”姚予虞摆手。
“我觉得挺好玩的，反正我也闲着。”
她突然趴在桌上盯着王乙婷看：“而且能帮漂亮姐姐的忙是我的荣幸。”
“谢谢谢你，那具体的我一会午饭来跟你说，结束以后我请你吃饭，或者有什么要求都可以。”
王乙婷还真被她油里油气的话戳得有点脸红，语速很快地念完，快步地回座位了。
周作辞有点无语，他坐回自己座位，侧着身直接把手撑在了姚予虞的桌子上：
“你这个看到好看点的人就说胡话的毛病哪来的？”
“你也觉得她好看？”姚予虞贼兮兮地凑上来。
“”
周作辞想起她送他的那张王乙婷的画，才反应过来这姑娘好像误会了点什么。
“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想着要解释，却脱口而出这么一句，他反应过来后，自己也有点楞。
姚予虞来回扫视着他，周作辞有点尴尬地想转回身去。
“啧，那还是你好看点。”
女生心无芥蒂地直球回道。
“哦。”周作辞低头，眼睛眨得很快。
“不过漂亮姐姐和帅气哥哥的待遇那还是不一样的。”姚予虞摇头晃脑地像个神棍。
“你看她，上来就是软软的求人。你呢？上来就说我有病。”
为了挑衅他，女生凑地更上前来了。
周作辞只觉得空气都有点热，那晚上的沐浴露味飘过来，是个平价香水品牌出的沐浴露，大白兔奶糖味的，味道做的很浓。周作辞这才想到，他好像从来没在她身上闻到过烟味。
“帅气哥哥”的语句简直像满屏的弹幕在他眼前滚来滚去。
女生眼睛有点邪的半眯着，很有攻击性地盯着他，皮肤病态的白，唯一的黑色素很有选择地聚在眼下，形成一小片淡淡的雀斑。脖子很细，锁骨处好像有条细细的伤疤。
喉结微不可查地滚了滚。
“学生会事情很多的。”话题被僵硬地扯开，周作辞摸了摸脖颈转头。
没得到想看的反应，姚予虞撇了撇嘴向后靠去。
“事情多，你为什么要参加学生会？”
他张口，停顿。
曾经天真地想证明给周父看，他不是只会学习，能这么坦率地说吗？
“闲着也是闲着。”他说。
姚予虞扬了扬眉，不置可否，又看他。
周作辞转回去了。
-
午饭时间，两个女生从外面走回来，王乙婷大手笔地请她吃了顿焗饭，姚予虞没拒绝。
“没问题的，总共四张海报，两张要原创的画，主要的那张大的下周一上课前要贴出来，对吧。”
王乙婷没想到这女生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做起事来还挺靠谱。
“对的，你的画材那些留一个□□，都可以报销，”
“我可以电脑绘图吗？插画那种，这样更快也出效果。”
“你可以吗！”王乙婷有点兴奋。
电脑绘画对工具要求高，大家都是学文化的学生，往届很少有原创素材的海报，以至于虽然主要的那张大海报都是同学最耗时间的手绘，却没有另外两张ps做的海报效果好。
“可以的。”
“那太好了，我一会带你去我们活动室吧，那里有电脑，你随便用。”
王乙婷直接拍板。
“哇，还有活动室呢？”
“嗯嗯，活动室在实验楼那边，平常管的不是很严，老师也不会往那边去。我们这几天都要去做社团节目的审核，晚上可以在学校待到10点钟。”
“那我不客气了。”
姚予虞跟着她走到活动室。
活动室不算大，大概是以前废弃的某个实验室，桌子围着教室摆了一圈，中间堆了几个大箱子和几个零零散散的桌椅，周作辞坐着其中一个，旁边还有七八个同学。
“这台是我们的，你随便用。”
王乙婷指着一个有点老旧的电脑，教室里总共有两台，应该是从计算机教室搬来的。
“她们”的电脑旁边坐了一个黑黑的方脸男生，长得稍显着急。
他正操作一台自带的笔记本，听到声音转过来，有点拘谨地打了个招呼：“你好，你是来帮忙的吧。”
“对的，你好，我叫姚予虞。”
“姚鱼？”男生有点呆。
“呃，叫我小鱼也行。”姚予虞懒得再说一遍，搬了个座位坐到电脑前面，王乙婷坐到他们两个后面。
“方哥，她可以电脑绘画，我们这次厉害了。”王乙婷难掩兴奋地说。
“你还真姓方？”姚予虞脱口而出。
旁边的同学听完，全都笑作一团：“哇，你也觉得他脸方吧！”
“滚吧你们，我姓何。”方哥抬手作势要打他们。
王乙婷忍着笑拍着男生的肩膀：“小鱼，他是我们这届准部长，另外两张海报都是他做，你画完排版那些都可以交给他。”
“行嘞，麻烦您了，方老师。”姚予虞自来熟。
“交给您了，方老师！”旁边一个瘦弱的男生听到后接了句，猴叫般地笑起来。
“辛苦了方老师！”“方老师费心！”一时间说话声和笑声此起彼伏。
“午休呢午休呢，小点声。”王乙婷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边提醒道。
同样笑得很开心的姚予虞回过劲来，下意识地偏头看，连周作辞都带着点笑意。
这里宣传部的人就他们三个，其他不明，但大家都很熟络，你一句我一句地边忙手里的事边插科打诨，也没什么工作效率的样子。
大家好像只是，幼稚地躲在这一方小天地，一边用一个正当的理由去逃避那些学习上的压力，一边想着只有学生能想到的曲折办法，一起做一件很累人、社会不会在意的事情，莽撞地试错。
有多久没有这么热热闹闹的了？
姚予虞恍惚地想。
很多年后，姚予虞回想这一幕，突然觉得，当年不是她帮了王乙婷，是王乙婷救了她。
不是因为什么漂亮姐姐或者太闲，只是内心对加入人群的渴望叫嚣着，催促着她拽住了王乙婷伸出的手，把搁浅的自己扔回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