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元婴长老的境界尚在沈北珩之下，因此即使辈分比对方高，也连忙回礼。
修真界就是这样，哪怕和凡界一样讲究三纲五常，说到底是拳头硬才是老大。
沈北珩早已习惯这种万众瞩目的场景。
即使在场数百双眼睛齐齐望向他，他也只是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自若道：“各位道友不必顾及北珩，正常发挥自己的实力就好。”
等到北珩仙尊开口，众人才从刚刚像是被摄了心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顾景江回过神来也是一怔，这才发现仙尊肩膀上还趴着一只白猫。
那猫“喵喵”叫了两声，不知说了些什么，沈北珩的目光便向场中看来，正好与怔怔望着他的顾景江对视了一瞬。
顾景江不知道对方是否看见了自己。因为下一刻，沈北恒的目光就移开了。
修真界规矩森严，各种律法规矩不比凡间帝王将相家的讲究要少。
沈北珩作为天极宗为数不多的化神期修士，又是目前林宗主的嫡亲师弟，即使临时起意到场观战，也同样有弟子为他摆好椅子侍奉入座，一应准备俱全。
沈北珩与长老并列而坐，目光清淡地看向场中，将白猫抱在怀里，一只如玉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猫毛。
这种比试对他来讲着实没什么看头，然而怀中自称天道系统的东西所说的一切都太过离奇，保险起见，他不得不带着对方前来验证。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不由移到了顾景江身上。
北珩仙尊已经到场，刚刚暂停的比试方能继续。
顾景江的对手是个已经跨入炼气的修士，纵然他全力抵抗，到底有伤在身，几十招过后终究不敌，被对方一个扫腿踢飞了出去。
见状，沈北珩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待所有人分出胜负后，长老一板一眼地安排道：“大家先统一到外院休息，下午长老们会接见你们。”
沈北珩跟着起身，朝天极宗的新弟子们拱了拱手，片刻功夫就消失在天际。
身后修士们的目光热切地追随着北珩仙尊淡然出尘的背影，对下午正式的收徒大会都没那么期待了。
“淡然出尘”的北珩仙尊一路回了自己的洞府。
“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沈北珩吩咐天玑峰的两个小童。
他心里有很多疑问，然而这么多年的修养功夫，让他足以在敌友未知的系统面前保持不动声色的高人模样。
天玑峰是他突破化神后，宗门拨给他的洞府，“北珩”则是他数十年前突破金丹时师父赐他的道号。
自那以后，旁人只称呼沈云扬北珩真人，倒是凡俗名字多年未被人提及了。
道号是师父靖竹取的，至于名字，靖竹说，在她带他回山门前就有了，姓沈，唤云扬。
天玑峰独属于他一人，一应安排自然是按照他的喜好布置。这处山洞并不大，是沈云扬平日修行打坐使用。
他平日并不重视住行条件，因此其他大能通常会在山峰上建造房屋，他却依旧住在洞府。
里面安置的家具也很少，只摆了一张白玉桌子与配套木椅、一张紫木床榻，并一架置放兵器的兰锜。
沈云扬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些茶水在玉杯中，一口一口慢慢往下咽，借此捋清思绪。
见他还能装作平静的模样，他肩膀上的白猫突然跳了下来，竟然口吐人言：“我没有骗你吧？这次你总该相信我了。”白猫蹲坐在白玉桌上，一字一句道：“他就是你梦里的那个男人。”
听了这话，沈云扬感觉自己手痒痒——想打架。
咔哒一声，他不轻不重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白猫见状，立刻闭嘴。
沈云扬冷冷地瞥了白猫一眼，才沉默地陷入回忆。
近两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离奇，这才让他今日破天荒地去看了顾景江的比试。
“此子心性坚韧，假以时日可成大气，”他摇了摇头，“可你若说这是我未来的道侣、倾心之人？”
他轻轻呵了一声。
所有事情开始于自己突破化神境的那一天。
宗门气氛祥乐，歌舞升平，沈云扬却在宗门内发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循息找来，却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只白猫。
这白猫口中自称天道系统，要监督此方世界按照既定轨道行进。
沈云扬并不信它的话，只把这小东西用阵法圈起来，却不想接下来的两日，他夜夜入梦，甚至会从梦中惊醒。
像他这样的化神期修士其实根本不需要睡眠，即使感觉疲惫，只需原地打坐一个时辰便能恢复如初。
梦中的情节不一而足，唯一的相同点，是总有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修出现在梦中。沈云扬看不清他的脸，却将梦中自己与那人是如何相知相爱的，以旁观者身份看得分明。
两人相识于秘境，彼此引为知己，梦中的“沈云扬”甚至不顾此举有违天道，坚持与那男修结为道侣。
在梦境中，日常相处的时光如雪花飘散一般惊不起半分波澜，沈云扬毫无触动，却能理解梦中自己激动难耐，却又满是爱意的心情。
北珩仙尊动情何其难得？“自己”本以为遇到了可以携手一生之人，换来的却是一片真心被践踏成泥——“他”一心沉醉在甜蜜时光中，接下来的剧情却急转直下。
原来所谓知己曾是“他”门下挂名弟子，所谓偶遇乃是对方精心设计，就连动心的片刻也是早有预谋。
那黑衣修士在天极宗遭受不公，转投魔道、称霸魔界，第一件事便是报复曾经的“师父”。
他成功了。
梦中的沈云扬太过信任自己的爱人，让对方把天极宗的一切摸得清清楚楚，致使后期仙魔两界开战时，宗门几近覆灭，仙界也几近崩塌。
他清醒后本打算将此事隐下，独自去调查一番，却不想被自己捉住、自称天道系统的东西信誓旦旦开口：“这是你前世的记忆。你若不做出改变，只会重蹈前世覆辙。”
高阶修士往往能通灵，更厉害些的，还可以遵循天道指引趋吉避凶。因此在沈云扬看来，自己刚刚突破化神境，先是捉到这所谓天道系统，后又梦见前世之事，也不算出格。
然而，他对系统说的“此方世界需要你与对方结侣”嗤之以鼻。
修士修行少不得要顺应天道，然而修行本就是逆天而为之事。如若一应行为都遵从天道指示，不如直接寻把剑抹了脖子利索。
沈云扬并不觉得这个梦会对自己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打脸来得很快。
再次入梦，睁眼所见便是红纱帐幔，侧头还能看见赤红花烛——黑衣男修覆上榻，口中刚唤出一声“师尊”，沈云扬便主动脱离了梦境。
——破境时也常会有幻阵考验道心，他对此可谓驾轻就熟。
梦境中的一切虽假犹真，割据的感觉却让他很快清醒过来。
北珩仙尊睁开眼，双目只迷离了一瞬，便很快恢复清明。
这就有些说不通了。此次梦中那些片段，明显发生在两界大战之后，“沈云扬”宗门几近覆灭，更是与那魔尊有直接关系。凭着“北珩仙尊”的修为，还能生生被他囚禁宫中？这不合理。
思索只在片刻间。下一瞬寒光暴起，寒光剑铮然出鞘。
白猫讶然大喊：“你做什么？！”
天道系统完全没想到沈云扬的一言一行总是出人意料，只见他左手拿着剑鞘，右手握住剑柄，淡然出尘的脸上写满杀意：“不是你说那狗东西拜入天极宗正是今日？本尊今日就将其扼杀于萌芽之中。”
系统早已习惯了沈云扬在顾景江面前的软乎模样，以至于差点忘了，北珩仙尊可是整个修界称雄登顶的剑道高手！
“你、你先别冲动，咱们有话好好说。”它飞速道。
沈云扬用左手双指轻轻摩梭着剑身：“你说，我在听。”
此时寒光剑已经出鞘，他表情淡淡，似乎只是在欣赏这柄无二的利器。
身后的系统却能恰好能看到他反射在剑身上凛冽的双眼，战战兢兢地解释：“你和他，对，正是今日拜入天极宗门下、叫顾景江的，你们两个是此方世界的支柱。无论少了谁，这个世界都会崩塌。”
“那就塌了再说。”沈云扬脸色不变。
系统：“……”
它单知道这帮剑修难搞，却没想到眼前的人更是出奇的固执！
系统眼前一黑，缩了缩自己不存在的脖子，几乎想在原地默默装死了，沈云扬却不知为何，忽然改了主意。
他收剑入鞘，手指隔空对着系统点了点。
惊讶的白猫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毛毛脸。
“走吧，跟着本尊去看看收徒大会。”沈云扬勾了勾手指，暂时解除了对白猫的禁锢。
系统之言不可全信，所谓前世有多少是真话也有待商榷。自己一旦不在意修真界安危，对方好像也无计可施。
沈云扬心道。
然而这一切实在离奇，还是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最为安心。
沈云扬给负责此次收徒的外门长老传了消息，便带着白猫降落到了护山大阵前。
天极宗虽是仙界第一宗，可虎视眈眈的对手也不少。师父现在在闭关，师兄师妹的修为又不很强，他便要扛起维护宗门的重任。
系统不可信，然而所谓前世也不得不防。
沈云扬的梦境并不全，因此面对广场上数百张陌生面孔，也只能让系统帮他指认，究竟哪个是他要找的人。
系统喵喵叫了两声，他顺着它的描述看了过去。
“……”
沈云扬用神识道，“这么点的孩子？”
如他这般境界的修士，轻而易举便可以将自己之下的人的修为看得一清二楚，更何况顾景江如今还没有引气入体。
被劫匪拦路的少年看人只看外表，沈云扬却是一眼就能确信，顾景江如今骨龄绝不超过二十岁。换言之，前世的自己就喜欢一个年纪不到自己零头的小孩？！
如果这是系统的谎言，破绽也未免太大！
“你俩前世在秘境相识的时候，他已经背弃了天极宗转投魔界，你想想这中间过去了多少年？”
白猫趴在他肩上，有气无力的给他解释，“只是这一世因果变化，让你们提前相遇了而已。”
沈云扬蹙眉。
系统的话不无道理，可作为当世剑修的领军人物，前世的自己，却会为这么一个男人放弃宗门乃至仙界，光是想到这点，就让沈云扬觉得不可思议。
他默然片刻，最后给了系统一个机会：“不知他将来是个什么境界？”
如果年龄小，境界还不如自己。
沈云扬真的可能一剑提前把他给削了。
系统正等着这个疑问，立刻大声传音：“顾景江未来足以与你一战！”
话音落下，沈云扬轻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系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却发现沈云扬敲着指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