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数百人站在天极宗的护山大阵前，明明是乌泱泱一大片，却在天极宗诸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渺小。
昨日是天极宗收徒的最后一日，现下能站在这里的人，均是经过千挑万选才得以脱颖而出，大概老天爷也给修真界第一宗门的面子，收徒大会这十日天气一直不错，无风无雨。
管事的仙长们虽然还未到，周围却有执役的弟子尽忠职守地立在一旁。
“天极宗不愧为仙门第一宗！就连门内弟子也如此不凡！”这是烈焰门的小公子。
“据说北珩仙尊不到二百岁便突破了化神境，不知仙尊此次是否会收徒？”这是心心念念拜师的修士。
“什么不到两百岁，北珩仙尊明明只有一百二十岁！”这是沈北珩的崇拜者。
修士们聚在一起，话语中充满了对天极宗的向往。
这群人里有天赋异禀却还未迈入修真门槛的凡人，更多的出身其他门派，因为景仰天极宗威名而前来拜师的修士。他们要么出身修真世家，身边有数个小厮照顾着起居；要么便是早已得了机缘筑了基，只等拜入天极宗。
人声鼎沸的人群外，只有一个鹤立鸡群的少年，因为过于沉默，显得和周遭格格不入。
顾景江并未参与旁人的讨论，反而悄悄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左肋。
——很好，触手是干的，伤口并未崩开。
他松了一口气。
为了赶上天极宗的收徒大会，这是顾景江日夜兼程，拼命赶路的第六日。
所幸他来的不迟。
四周的修士都在大声谈论天极宗是如何令人景仰，好像说的多一些，这名声就变成了自己的；还有些有族人在天极宗做事的修士，更是恨不得叫天下皆知，一些不知真假的内部消息也能谈得有滋有味。
只有顾景江一人，凡人出身不说，还身无灵力，只凭着这几年摸爬滚打学来的一身功夫闯荡。
他貌似沉静地打量周围的修士，其实暗地里偷偷踮了踮脚，借此来掩盖自己的紧张。
其实顾景江运气一贯不好，这次能够入选，已经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了。
可入选之后，还有一个大关拦在身前。
等到天极宗管事到场，他们这些准弟子便要捉对比试，各自的表现也将会作为评判的标准。
顾景江暗自沉思的，正是自己的伤势还能不能禁得起一场暴力比拼的问题。
忽然，自幼出色的五感便让他轻易捕捉到了几人开外，朝自己方向行进的一名少年。
顾景江眯了眯眼，依稀记起自己似乎在前往天极宗的路上救过此人。
少年突然发现了救过自己一命的恩人，高兴之余连忙不管不顾地向他跑了过去。人群挤挤攘攘，可他一往无前的架势简直如摩西分海，一边蹿还一边口中嚷嚷：“兄长、兄长！”
几天前，他在前往天极宗的路上遇到了一伙匪盗，歹人们搜遍他全身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物件，恼羞成怒下直接动了手。
他当时绝望极了，以为自己等不到拜入仙门，便要交代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人从天而降！
——其实几天前的路上，注意到孤身一人的少年后，顾景江便悄悄蛰伏在了树上。
其实那伙劫匪不注意，他是能无声通过的。可在他等待的过程里，劫匪的行事竟愈加肆无忌惮，眼看着就要杀人了——顾景江一咬牙，犹豫再三，还是跳下了树。
再不制止，下面的这个被拦住的人，就快要被他们给打死了！
顾景江虽然没有正式拜过师，一身功夫在凡人中却算得上数一数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些劫匪便倒地的倒地，剩下的也明显忌惮他的身手，两拨人僵持在原地。
顾景江急道：“跑！”
身后的少年点点头撒腿就跑，顾景江也掉头便撤，突然间胸口一凉。混乱里他也顾不得这些，逃出很远后才低头一看，只见左肋之下，多了道飞镖暗算的伤口。
那少年气喘吁吁，终于挤到了顾景江身边，却没想到顾景江神色冷淡，只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顾景江还想趁着仙长没来多休息一会，毕竟多一分体力，待会儿对战的胜算便大些。
他也没纠正来人话里的“兄长”。
来人虽然面嫩，却不难看出约莫十六七岁。反倒是他自己，虽然周岁十五，倒是因为习武的缘故，身量高上不少。
碰了这么个软钉子，少年有些犹豫不定。本以为恩人愿意帮助他这样一无所有的凡人，必定是个热心肠，不料开口就是赶自己离开。
他环视一圈，见周围人都三三两两结成伙伴，只自己孤身一人，便琢磨起来。
跟着对方，好歹有个伴；再者，此人身手如此出色，不妨结个善缘……
将其中利害关系捋清，他仍是选择待在顾景江身边。
顾景江不愿开口，他只好寻个话头说起来：“听说每次比试，宗门都会用留影石留下影像，方便日后回看。之前我还怕自己落选，如今却想着，要是能拜一位厉害的师父就好了，哪怕不是亲传我也愿意……”
顾景江默默听着少年幻想未来，觉得他有些不切实际。
天极宗公开收徒只一个条件，就是要求求道者三十岁以下。这个年纪的修者不少已经到了炼气中期，像他这样年近二十还未炼气的，恐怕是入不了各位长老的眼。
天极宗作为仙界第一宗，门内强者如云是真的，可这也导致仙界大半修者都想要拜入天极宗门下。
说句难听话，天极宗各位长老见过的天才多了，除非是不世出的奇才，否则刚入门的弟子都要从外门做起。
听到两人对话，身边的一个年轻修士却嗤笑一声。“跟着一个毫无灵力的小子做什么？不如来求我们公子，没准儿对战的时候，还能给你放放水呢——”
这话算不上难听，却一针见血，点出了顾景江的窘况：他还没有觉醒灵根，引气入体，甚至还不如一旁试图讨好的少年。
闻言，周围人的视线不自觉聚焦在顾景江的身上。
这些目光有探究，有嘲讽，也有单纯的好奇。
少年惊讶地看向顾景江，语带迟疑：“兄台……还没有觉醒灵根吗？”
顾景江下意识攥了攥拳，觉得有些难堪。
明明他是施救者，少年是被救人，然而这个问题一出口，好像他已经低了一等。
这个开口的修士正是烈焰门的小公子，他衣着华贵，抱胸上下打量了顾景江一番，又道：“你瞧他身上，只一柄破剑，连宝器也无，可见是个只有蛮力的凡人罢了。”
一部分人不欲与烈焰门为敌，沉默不语；有人见顾景江垂着头，心生怜悯，却被身边同伴扯了扯袖子，便吞下了要说的话。
剩下的人倒是都愿意去捧烈焰门的臭脚，附和着笑了两声。
顾景江一言不发，攥在衣袖里的拳头却渐渐握紧。
小公子显然从众人的拥簇中得了趣，还想在对顾景江品头论足一番，不巧守在外围的天极宗弟子恰逢此时敲了敲锣：“长老到——”
话音未落，一行人浩浩荡荡通过了护山大阵，现出了身形。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道袍的男修，看不出具体年纪，顾景江也看不出对方修为。
打头的元婴长老在所有人面前站定，将今日对战名单公布，他身后的弟子则井然有序地分布到四周，将宗门分发的留影石固定好。
先前喋喋不休的小公子，遇上的对手正是刚刚的少年。
少年听见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惊呆了。
要知道，小公子在目前的几百号人中，修为都是数一数二的。自己一个还未炼气的凡人要和他对战，岂不是把脸面放在地上给人踩？
他方才还十分拥护留影石记录，此刻倒立刻翻脸，觉得这规矩十分不人性化起来。再思及自己要和烈焰门小公子捉对比试，更是垂头丧气。
顾景江却没什么反应。
他倒霉惯了，便也不再奢求好运。
在场还未就还未突破炼气的凡人，满打满算有十三个。两两捉对，偏生轮到顾景江，要和一个已经成功引气入体的修士对决。
他的对手是炼气初期修为，和正经修者不能比，收拾顾景江却绰绰有余——这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天极宗的弟子们可不会管这些新人在想什么，将他们安置到各自的位置，便退后准备留影。
“等等。”诸位修者正准备开打，长老却突然摆手，示意众人先停下。
顾景江站立的位置离这位长老比较近，看见了对方方才好像摆弄了一块竹简模样的东西，方下了这道命令。
“北珩仙尊要来观战，诸位请稍等。”长老当众宣布，实则心中也有些惊讶。
要知道，天极宗每年的收徒大会的比试，对于高阶修士来说，更像是一种游戏。这些弟子何德何能，值得化神期的北珩仙尊前来观摩？
余下的几百人听了这个消息，先是一静，继而爆发出猛烈的惊呼。
“是刚突破化神期的北珩仙尊吗？”
“仙尊怎么会来？莫非他终于起意要收徒了？”
听见人群里的猜测，烈焰门小公子看向那个出声的修士，暗暗嗤笑一声。
北珩仙尊是何等人物？即便收徒，也是在今日比试之后才会从这波人中挑选，怎么会纡尊降贵来看这么不入流的选拔？
顾景江也听见了长老喊停，不过他对北珩仙尊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对方是仙界仅有的几十个化神期修士之一。
更何况，此人今年才一百二十岁，任谁提到都不得不感叹一句，北珩仙尊是修真界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在场的所有人都顾不得眼下的比试了，一个个都眼巴巴地望向天际。
他们谈论的主角也没有让人多等。不过片刻，远处的天空闪过一道蓝色流光。
下一秒，一名模样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便出现在半空中。
来人缓缓降落，双足踩到地面时优雅地向前走了几步，站定身体后向元婴长老行礼：“师叔。”
只看那举重若轻的姿态，便知来人境界一定不低。
方才还喧闹无比的广场，刹那间一片寂静。
顾景江本来对众人的议论毫不上心。如今见到真人，脑子里那些对稍后比试的设想与应对招式的预演，却通通不翼而飞。
这一日太阳在空中高高挂着，金色的阳光洒在来人身上，顾景江觉得自己甚至可以看到仙尊睫毛落下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