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夜行凶
吴心垚穿着一身白色长裙,白色帆布鞋,扎着两个毛茸茸的辫子,额头留了一些卷曲的刘海,此刻的她干净得像一株马蹄莲。她环抱着一个文件袋,走进了唐久集团的大楼。
唐志泽换了办公室,18楼,在他父亲上一次告诫他后就换了,那个自称怀了孕的女人也不见了踪影,唐志泽正想借着招聘助理的机会填补女人走后的空虚,吴心垚闯进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周前廖磊给唐志泽拿了一些惠泽广场改造前期的资料,原本廖磊计划做高档购物中心,一个朋友打了招呼要一楼最好的商铺,现在他还要为朋友的事曲意逢迎唐志泽,这感觉比吞了一万只苍蝇还恶心,谈到一半的时候吴心垚带着廖磊故意落在公司的文件来了。卸掉平日的大浓妆,吴心垚只画了淡眉,涂了橘红色口红,但天生的媚眼翘鼻薄唇正应了诗经里“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简单的鹅黄色衬衫配牛仔短裤,整个人既清纯又灵动,不止唐志泽看傻了眼,就连廖磊也重新体验了六年前初见吴心垚时难掩的心动。
咚咚两声温柔的敲门声后,门被推开,吴心垚腼腆的笑容出现,“唐总,这是廖总给您的文件。”
唐志泽打量了她一番,今天的打扮嫩得像个学生,这哪里有27岁的样子,他微笑着说,“你们廖总也真不会心疼人,这么点小事叫你一趟一趟地跑。”他拿出文件袋里的资料,假意蹙眉道,“还是不对啊。”
吴心垚慌了起来,“这是廖总亲手给我的,我没有碰过。”
“这个廖磊,行了,我一会儿给他打电话,”唐志泽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会客区的大沙发上坐下,“你过来,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吴心垚怯怯地走过去,在唐志泽的示意下坐在他旁边,她不自觉地揉搓着裙子说,“唐总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不知道助理都要干什么。”
唐志泽把手放在吴心垚的膝盖上,隔着裙子都能感觉到她在颤抖,“没你想得那么难,不会可以学啊,我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就好了。”
吴心垚感觉到他那只手掌心的温度,炽热滚烫,她急忙站了起来,“唐总,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急什么,”唐志泽看看墙上的表,“这都要下班了,跟我去吃饭吧。”
“唐总不用麻烦了,我男朋友在楼下等我呢,我们约好了一起吃火锅。”
“男朋友?”唐志泽脸色一沉也站了起来,走到落地窗前俯视,一个男生跨着自行车等在路边,“就是那个吗?”
吴心垚跟过去朝下看了一眼,脸上升起两朵绯红,“嗯,就是他。”
唐志泽有了几分遗憾,都有男朋友了,自然也不是完璧了,真是可惜,他忍不住摇摇头,“你男朋友在哪里上班?”
“他刚回来还在找工作,之前在东北读书,”吴心垚灵机一动,“唐总您不是招助理吗?我男朋友很能干的。”
唐志泽尴尬地笑了笑说,“好啊,我考虑考虑。”
“那就多谢您了,他为了我才来金市的,现在跟别人合租在一起,条件很差,要是能在唐久集团找到一份工作就真的太好了。”
“你们不住在一起吗?”
吴心垚顿时连脖子都红了,“唐总您说什么呢,我们没有”她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却狠狠地叮在了唐志泽心上。
“哦哈哈哈,”唐志泽笑着,“我失言了。”他的心里更是乐成了一朵花。
吴心垚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出唐久集团,开心地冲到方仲面前,轻巧地跳上自行车后座,“走吧,他已经上钩了,肯定还在上面看着呢。”
方仲也不管她有没有坐好,一脚就蹬了出去,“接下来要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等那个矮冬瓜给你安排工作把你支开,等他来找我。”
接机口的人不少,但陈繁一眼就看到了李南星,美的不像样的李南星曾经好几次在机场被误以为某明星,要签名拍照的不胜枚数。李南星自然也一眼看到陈繁,在一群兴奋又疲倦的乘客里,只有她和全世界都有壁。
李南星拉着陈繁走在前面,姚坤把行李交给司机一脸焦急地打起了电话。
“他怎么了?”李南星见姚坤眉头拧在了一起。
“天天住院了,说是肺炎。”
“不是感冒了?怎么就成肺炎了?”
“不清楚,昨天他爸打的电话。”
金市没有机场,回到金市需要两个小时,姚坤全程眉头紧皱双目紧闭,不知道在想事情还是努力睡着,李南星看了他们拍的所有照片,指着红裙那一系列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条裙子好看吧。”
“嗯。”
“姚坤这两年虽说胖了些,不过拍照还是挺不错的,”她指着两人在油菜花地里拥吻的照片,“怎么也不给他把肚子p一下,不完美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
车子直接开到儿童医院,姚坤拖着行李下了车,“明天咱们直接在民政局见吧,我可能没时间过去接你了。”
“嗯,没事。”
姚坤把头凑在陈繁耳边轻声说,“还穿那条裙子吧,我喜欢。”说完在她脸上轻轻碰了一下匆匆离开。
“你不去看看吗?”随着姚坤的背影消失在人来人往中,李南星有些担心地问。
“我又不是医生。”
“可你马上就是人家后妈了。”
陈繁没有回应,只把头扭到另一边。
等待,从来都不是迷人的,而是备受煎熬。
男人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十二点十七分,他朝右前方一栋居民楼看过去,依旧有一户还亮着灯,隐约能看到一个埋头苦读的学生,这个孩子几乎每天晚上都是快一点才要睡觉,他想到自己的高中时代,似乎还没有如今这么辛苦,但是李建军四点多就要起床了,他希望这个努力的学生赶紧去睡觉,不过此时他也只好选择等待,这十几天来他做的最多的事,等待。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紧张,他在卧室里背着手开始踱步,非常慢地踱步,每一次呼吸都尽可能拉长,来回几次之后他觉得好了很多。他又开始检查背包,这晚第四次检查,钥匙,手套,脚套,匕首,胶带,布袋,消毒液,他在脑子里模拟进门以后要做的事情,只有准备得足够充分才不会犯错。
十二点五十二分,男人又看向那栋居民楼,已然没有灯光。
他戴上纯黑色没有任何标识的鸭舌帽,带上黑色口罩,在短袖外又套了一件最平常的黑色运动衫,轻轻打开房门把门虚掩上,他不希望在这幽静的环境里发出声响。
走到12号楼三单元外面,他环顾四周没发现晚归人的迹象,于是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他缓慢地拉开双肩包,拿出手套脚套戴好,又拉开包包前的小口袋,小心地摸出一把钥匙和黑胶带,他撕下两节胶带贴在了102室的猫眼上,然后走到101门前。往钥匙孔里插钥匙的时候他完全屏住了呼吸,轻微金属摩擦的声音在他听来震耳欲聋,钥匙完全后,他犹豫着不敢拧动,这样安静的环境是他没有试验过的,他不知道开门的声音究竟有多大,深呼吸几次后他决定豁出去了,如果屋里的人真的被惊醒了但愿他们把自己也当小偷,到时候跑就是了。想象中的声音没有传来,男人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太好了,他们竟然没有上保险,钥匙只拧了半圈门就开了。
这一刀太用力了,他觉得李建军的脖子都要被自己割断了,握刀的右手也开始颤抖起来,捂着李建军嘴的手却更加用力,旁边睡着的马桃花似是感觉到异样,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只觉得床边像是有个黑影,以为是丈夫起夜,还没来得及分辨清楚,那黑影就来到她的身旁,她一个激灵以为遇到了小偷,刚想喊就被蒙住了嘴,粗糙的手套磨的她皮肤生疼,她喉咙里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用力扭动着身体双手拉扯那人的手,惊慌之中男人两只手紧紧捂着女人的口鼻,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时候停止挣扎的,他呆站在床边,盯着黑暗中死去的两人。
金市的一家酒店里,陈繁裹着浴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湿答答地滴着水,眼睛里是无穷的疲倦,她能看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地逝去,过了很久她开始吹头发。今天她在民政局等了姚坤一天,8月8日,是个不错的日子,领证的人也很多,她无视着进进出出准夫妻们异样的目光,安静地等待着,直到民政局下班,姚坤才姗姗来迟,他很歉意地说医院有事走不了让她白等了一天,晚上就不回去了,明天一起过来,陈繁也不是很在意,随意地点头同意。
姚坤躺在床上仿佛很认真地在看电视,耳边却是父母的声音,“天天都住院了她都不露个面儿,平时对我大孙子就不冷不热的,这以后结了婚还能指望她对天天好?”“成天连个笑脸都没有,来家里多说句话都跟施舍似的,她就算是个黄花大闺女也用不着摆这么大的谱。”“这都要结婚了,我们连亲家长啥样儿都没见过,谁家结婚结成咱这样?”“咱虽然是二婚,也用不着事事迁就她,婚礼说不办就不办,少收多少份子钱啊,你可别拿没要彩礼说事儿,是她不要又不是咱不给,再说,省下的不都是你们的?又落不到我们手里。”“婚姻大事你可得想清楚,咱不能让女人坑两回啊。”
陈繁走到床边坐下,晃动着还湿漉漉的脚,他拿起一旁自己用过的毛巾下了床,蹲在床边给陈繁擦脚,“陈繁,你每晚梦到的都是什么?”
忽然听到他这么问,陈繁出神地愣了半响。
姚坤轻轻握住了陈繁的左手,眼神却没往那儿看,那样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伤疤,他不忍心多看一眼,“虽然你从来不提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如果一开始我就没有放手,你就不会经历这一切。”
“不关你的事。”陈繁的噩梦已经持续了一年多,有的时候她也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更多的时候她真真切切地看到的只是一双悬在半空的脚。
“南星很早就找过我,她仔仔细细问了我为什么离婚,和前妻还有没有联系,财产分割天天的抚养费这些,她甚至还找了别人看我有没有说假话。”陈繁的心脏仿佛被人捏了一下,有些酸痛又有些舒服。
“她说如果我不想和你结婚就不要招惹你,我非常认真地想了几天,我觉得我对你还很有感情,也许这就是男人可笑的初恋情结,”姚坤起身坐在陈繁身边,“你愿意对我敞开心扉吗?”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陈繁很抗拒这个话题,很抗拒回忆往昔。
“过去的事情确实已经过去了,可你没有向前走。”
“所以今天你不是医院有事来不了,你后悔了。”看着眼前有些心虚的姚坤,陈繁的心里反而舒了口气。
“我没有后悔,这个世上我最想娶的人依然是你,只是”姚坤垂头,他不知道下面该说些什么。
“我想我们已经错过了最合适的机会。”陈繁说完,利落地换上自己的衣服,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走到尚元街的路口,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一盏盏看不到头的路灯,她想到曾经看过的报道,去年死于交通意外的人大约是六万多,这是交管部门的数据,但是卫生部门给出的数字却是将近二十万,不论这两种统计有什么区别,她只是可惜自己不是那二十万分之一。因为即便是深夜,即便路上一辆车的影子都没有,陈繁依旧站在路边等红灯,她习惯性地抬头看繁星点点,今天的星空似乎格外美丽闪烁,索性从包里掏出烟点上,退后几步,认真端详起夜空的星星。
男人拿出带来的布袋走到客厅的大冰柜前,他第一次偷偷溜进来的时候就对这个突兀的冰柜十分好奇,里面放着一些包子,他暗骂李建军奸商,明明都是提前备好的包子还敢号称新鲜,也不知道买包子的人吃不吃得出来。
他把包子一个个地拿出来放进布袋里,很快布袋就装满了,可冰柜里的包子还有很多,他只好返回卧室去柜子里翻出一个床单,包子装完之后像是一座小山,他先前来的时候是白天,大约包子都被李建军拿到店里去卖了,冰柜里所剩并不多,自己还是失算了,他的额头密密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流,夏天,炎热的夏天,似乎不是个犯罪的好时机。
把李建军和马桃花都塞进冰柜之后,他意外地发现冰柜还有空间,他看看地下小山似的包子,又把一些包子放了回去,刚好也能遮盖一下,不至于打开冰柜就露出尸体。处理完这些后他刚松了口气,却忽然干呕起来,刚刚太紧张了,自己甚至都没闻到满屋子的血腥味,他急忙开始清理工作,把地上的血迹拖干净,把被血湿透的床单枕头都裹起来,床垫没法拿走,他想用毛巾尽量擦拭一下,糟了,没有胶皮手套,他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还好李建军家里有,下次,下次一定要更周全一点。
接着他开始到处乱翻,把衣柜里的衣服统统扔到了地上,所有的抽屉全部打开,各种小盒子小袋子的东西也都倒了出来,但凡看着值点钱的东西统统装进背包里,不过他还是很意外,如今手机支付已经普及到各种小摊小贩了,他们家厨房的柜顶缝隙里居然还藏了现金。看着凌乱的房间,他觉得哪里还不够,仔细打量了一圈,沙发,他又把每个沙发垫都掀开,当他掀开最后一个垫子的时候,感觉布套里面似乎有东西在晃动,他小心地拉开拉链,拿出了一部非常古老的摩托罗拉翻盖手机。
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藏个古董手机有什么用意呢?男人很好奇,他试着按了开机键,竟然还有电,难道这手机还有人用吗?但是他刚按了几下手机就自动关机了,他拆开电池看了一下,没有手机卡,他想了想把这个手机装进了裤兜。
男人把一包一包的东西放到自己不远处的车上,最后又回去把卧室的窗户关好,把空调打开调到最低,关好卧室门,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把手套脚套塞进包里,拿手肘将门轻轻关上,饶是他多轻微,关门的声音依旧唤起了楼道里的声控灯,就当他抬头要走的时候,一个红色的影子出现在一楼上面的缓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