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
奉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法院大门的, 她站在门口在父亲被带走之前看了他最后一眼。
父亲被判了八年,八年这样漫长的一个数字,要用时间来一天一天的衡量, 像蜗牛爬树一般缓慢, 不过还好他们还有盼头。
而出乎意料的是,池律,他在弃权之后果真一句话也没再说,沉默地站在那里,看完了全程。
奉清如芒在背, 她不知他是出于何种心情放过她, 还放弃了这么多年的准备, 或许是他结婚了,生活幸福,不愿再与过去纠缠。
心底沉闷得厉害, 她沿着法院外面长长的阶梯往下走, 十一月的南屿已现冷意, 树枝光秃秃的,树叶还在往下飞, 风一吹, 从脚踝到手心都冷透了。
姚霜霜在阶梯下面等她, 缓了缓情绪,她踩着阶梯往下走。
走了几步, 面前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拦住了。
深褐色西装, 同色领带, 他低头看她,带着奚落,一声:“小清妹妹。”幽幽的, 令人颤栗。
奉清抬头看他,努力掩饰眼底的惧色,冷冷开口:“周文彦。”
周文彦看着她的眼神笑笑,眼底却又带出疯狂,长眉一挑,意味不明地开口:“今天开心吗?”
“奉叔叔在狱中会感念你的好的,噢,不对,是你那个前夫的好。”
“……你!”奉清抬手想要打他
周文彦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睛夹着红血丝,看着她邪邪的笑:“八年?八年是不是太短了啊?”
指骨用力,奉清被捏得抽痛,倒吸一口气,用踩着高跟鞋的脚去踢他,“周文彦,你是不是有病?!”
“放开我!”
周文彦很轻易地躲开,抓住她手腕的手一点不松,冷笑开口:“你说,为什么不判奉启航死刑啊?怎么他妈的这个案子还不结啊?你们这一家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啊?!”
他眼神太过凶狠,吓得奉清动也不敢再动,她死死地看着他的眼睛,像毒蛇一样,在对着她吐蛇信子,冰冷的恐惧裹挟着她,她好像有看见了初中时,他在她病房里拔了她氧气罩欣赏她痛苦的可怕神色。他是个魔鬼。
姚霜霜看着上面争执的两人,连忙小跑着沿阶梯往上走,她离得远看不清背对着她的男人,只当他是池律,便朝着他大声后:“池律你个混蛋,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们清清!”
周文彦远远的听见这声,眼底闪过一丝戾气,扬起唇角,冷笑着开口:“奉清,你真是好能耐啊,找了个这么有权势的老公。”
背脊崩得笔直,奉清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呼吸急促,额头的汗密密麻麻结了一层,她仰着头,脸色惨白地看着他。
姚霜霜见他还不放手,嘴上不饶他:“你妈的,池律你混蛋!你个傻逼,这么久还对我们清清纠缠不清是什么意思?”
池律签完了文书,正从正门出来,就听见有人骂自己,皱了皱眉往声音的来处看过去。
“嘘……”周文彦轻轻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忽然整个人靠近,像把她搂在怀里一样,贴着她的耳边,低哑的声音响起:“小清妹妹,我们是要结婚的,你忘了吗?”
指甲陷入肉里,疼得麻木了,她一动也不动,恐惧像潮水一样涌来,包围她,密密麻麻的,快要窒息。
周文彦一手半抱着她的肩,轻轻拍了怕,微笑道:“不要说出我的名字哦,小清妹妹。”手指一用力,他按着她的肩胛骨,一阵刺痛传来,他脸色忽地变冷,“不然,后果你知道的。”
而后肩上陡然一松,男人的气息淡了,他离开了。
奉清身子一软,脚下踩空一级阶梯,整个人向下倒去。
却没摔在地上,而是撞进了一个怀抱,熟悉的檀木气息萦绕在鼻间。
他的衣服料子很软,手指蹭上去很舒服。头抵着他坚硬的胸膛,奉清没忍住,眼泪就流出来了。
她半伏在他的怀里,力气好像被抽空,一颗心恐惧惧怕的情绪渐渐平息。可是他的怀抱好温暖,她竟然还可耻地贪恋这种温暖。
僵着背脊,池律心跳停了半拍,一只手停滞在空中,指节弯了弯,大手落下,抱住她的后背。
肌肤相贴,温度交融,他能闻见她发间的淡淡柠檬香,清新香甜,很好闻。
轻闭眼睫,感受着他略快的心跳声,奉清一颗心也蜷缩起来,难受得厉害。
“清儿,刚刚的人是谁?”他低低问,声音温柔甚至带了点哄的意味。
回想起周文彦那双毒蛇一样的眼睛,奉清后背反射性地绷直,害怕恐惧从心底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伸手捂住眼睛,她擦了眼泪,弯唇努力地笑,笑自己也笑他。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啊?
姚霜霜犹豫不决地走近,看着他们抱得那样紧,清清红着眼睛似乎在哭,而池律凤眸单薄,眼角微微上扬,眼底落了笑意,是在笑?
她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叫他们,只好徒手站立在一旁,看着他们。
奉清的目光落在灰色的石阶上,一手抓着他的西装口袋,一手抱着他的腰,整个人都几乎趴在他身上。路过的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们是情侣。
可只有她知道,不是。
理智一点一点克制压抑住这么久已来埋藏在心底的情感,周文彦带来的那种恐惧也如退潮一般远去,她又变得冷静,清醒。
侧过脸,她轻轻推开他,从他的怀抱里钻出来,高跟鞋踩在台阶上,站稳。抬头,她看着他的眼睛,面部表情维持得体,声音很淡地开口:“不好意思池先生,刚刚失礼了。”顿了顿,她缓慢开口,“还有,谢谢。”
池律手中一空,怔了怔,有些错愕地看着她,杏眸清澈,眼睛还红红的,像刚哭过。整整四个月没见,他多想她,可她的回答却冷淡决绝得不留一丝余地。
刚刚她抱着他,他都在想是不是在做梦,给了他希望,却又赠予他绝望,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冷血的。
“祝你和你夫人安小姐百年好合。”奉清都有点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加上这一句,她以前逞强着对他宣布自己可以和其他人结婚,要他祝福,可现在角色却是反了,她给他祝福,多少也是殊途同归了。
“清儿……”池律垂眸看她,眼睑下的淡痣清冽如往,“你误会了,我和安小姐没有关系。我没有娶别人。”
一只蝴蝶落到石阶旁的一小块草地上,收束翅膀停留在一株小草的叶尖尖上,稚弱美丽。
心底像那蝴蝶落下一吻,轻轻轻轻的,翅尖扫过心房,她竟有欣喜的片刻。
可片刻之后,理智重新占据她的城池,她淡淡开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池先生,我们早就离婚了不是吗?此后嫁娶,互不相干,你不必与我汇报。”
她退后一步,转身愈走。
“清儿。”低低一声,他叫住她。
“有事?”停下脚步,奉清并不转身,只是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对不起。”长指轻点眉心,他恳切道:“钟隐的事,是我误会了。”
原来他那么骄傲,那么高高在上的人也会向她道歉啊。
指甲轻轻摩挲指腹,奉清心中一颤,没回头。
池律垂了垂眼,漆黑额发挡住了一点眼睛,他看着她的背影,压抑克制那么久的思念如野草,连了天,燎原之势般无法抵挡。
他声音很低,像卑微的乞求,“留在南屿,好不好?”
留下来,好不好。
青苔爬满台阶边缘,一级一级看下去,像他们走过的路,荒唐荒谬,也都如这青苔罢了,微不足道。
“不必了。”冷冷一声,她迈开脚步,没有一丝留恋的离开。
从始至终,她没有回头。
—
奉清在南屿待了两天,姚霜霜陪她在江边看落日,对着那团橘黄色橘子一样的圆日,她们闭眼许愿。
“我要清清小姐一生幸福!”姚霜霜大喊出声。
奉清许完愿,侧身含笑看着她,“谢谢霜霜姑娘。”
姚霜霜伸手握住她的手,“我要知道清清小姐许了什么愿望!”
奉清抬头看着流动的江水,心底平静而哀伤,她无法许下未来,也无法许下去爱别人这样深重的诺言,因为啊用这颗心完完整整地去爱的那个人,让她遍体鳞伤。
就算还爱着,也难以为继。
她抿唇笑笑,不回答。
姚霜霜不依,摇她手臂,撒娇:“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告诉我嘛清清~”
长长眼睫毛阖下,落日余晖洒在睫毛上,美得让人动容,她轻轻开口:“我希望,一切尘埃落定。”
她仰头,淡淡微笑,
“如果只是一场梦,该多好。”
“回到,我不认识池律之前,回到我不爱他之前,回到我永远骄傲的时刻,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考完,收拾东西回家,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学,所以回家路上花的时间很多,停更几天,等下次复更,大概就差不多到了写结局的时候了。
十二分谢谢支持与喜欢,我们过几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