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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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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死在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孩,秦婕妤愈加过不去这道坎,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得皇帝回宫,当即派了身边宫人去必经之路上拦着。

    实则也不用她费心拦,成帝惯是个人前看不出差错的性子,无论心里怎么作想,宠妃失了孩子,他定是要不辞辛苦地去安慰一番。

    许是被秦婕妤哭出了一二分痛楚,从咸福宫离开后,成帝发了一场大火,殃及之广,就连长春宫都没能独善其身,毕竟那位还挂着个协理六宫的名头,至于徐苓这头,成帝没把找凶手的事交由她,却让她好好肃清了下各宫的风气。

    得罪人的事做多了,徐苓也没头一回束手束脚,大刀阔斧铁面无私,凡是屋里藏了不干净东西的妃嫔无一另外都吃了惩处。

    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也就忘了还有个宝贝落在皇子所里。

    付掷掰着手指等了五六天也没等到让自己回去的诏令,脸色一天比一天难堪,赵泓颉见了,还当是自己不够勤奋惹了师父不满,出剑的力气顿时用了十成十,几日下来,钢铁做的身子也受不了。

    这天大早,付掷依旧板着张脸等在练武的地方,身姿颀长,衣摆飘飘,那树上的落叶也是欺软怕硬的,明明人就站在树底下,偏偏没一片落在他身上。

    赵泓颉身边的太监揣着手到他跟前,“四皇子害了风寒,眼下连床都下不了,特让奴才来知会一声,省得公公白等。”

    拿起靠在树干上的剑,付掷拧眉,“风寒?”

    “既是惹了病,如何能不告知皇后娘娘一声。”他平静道,语气平稳,仿佛只是在提醒那太监漏做之事而已。

    太监不多想,忙向他道了谢,往未央宫报信去了。

    便宜儿子染了风寒,听着还病得不轻,徐苓就是再忙,也不得不抽出时间亲自去皇子所看看,只是还没等走到皇子所,就被一个消息震得心神俱碎——

    征西将军徐彰勾结外族,以权谋私,证据确凿,择日押送回京,听候发落。

    宫人的嘴张张合合,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十分清楚,连起来却十分可笑,她的哥哥,她向来以重铸祖父基业为首的哥哥会当那卖国恶人?

    绝不可能!

    “奴婢打点了一圈,也只问出个大概,只说十天半月前负责世子营帐内洒扫的奴仆在书架上发现一张装在牛皮信封里的幽州布防图和一封书信,信上论的正是勾结之事,奴仆不敢惊动旁人,忙呈到了韩将军跟前,韩将军起先不信,只寻由头令改了城中布防,岂知等那鲜卑人马攻来,兵戎密集处,正是之前布防疏漏地。”

    事情环环相扣,甚至还给徐彰留有回头的余地,连韩忠都被牵扯进来,平津侯世子勾结外敌一事,似乎无可辩驳。

    一大袋银子都费在打听上,青书肉痛地抖了抖钱袋,连声响都听不见,

    “娘娘,世子难不成当真”做了卖国贼。

    话没说全,但未尽之意谁都听得明白,佩环气得狠戳她脑袋,“你跟猪同宗同源不成?咱们世子爷会是那样的人?定是被小人陷害去了!”

    “可韩将军怎么会陷害世子爷。”青书咬唇。

    “韩忠当然不会,”任二人争执许久,徐苓终于开了口,“韩忠半生戎马,视大周百姓安危为己任,最恨的,便是通敌卖国。”

    由韩忠这样一个威望极高的人来揭露徐彰通敌卖国,无论前头徐厉为大周洒了多少热血,百姓都只会对这件事深信不疑,下棋那人,打的是让徐家满门落罪的主意。

    兀自思索着,不妨殿内闯进一人,佩环警惕看去,来人是付掷,见他眉目见抹不去的担忧和怒气,便晓得他都已经知道了。

    拉拉青书衣袖,示意她和自己一块儿退下,经过付掷身边时,向他递了个眼神,是叫他好好安抚娘娘。

    徐苓本觉得自己是个不喜流泪的人,比起缩在墙角痛哭,她更喜欢在逆境中看清其中的利益纠葛,然后抽丝剥茧,理智地衡量该怎么做才能保住最大利益。

    眼角余光看见付掷,他站在门后,光照不到他身上,是以全身都淹没在黑暗之中,他单薄,空有一身武力,是皇宫禁院里最容易被打杀的小太监,他的手碰不到前朝也触不到后宫,最大的用处也只是够把她抱得严实。

    可眼泪就是争先恐后地爬上面颊,她迫不及待地,在他的手还未彻底张开时埋头躲进他怀里,咬着他前胸上的肉,呜咽不止。

    她不敢想,不敢想要是想对付徐家的人真是皇帝,自己该怎么办,徐家该怎么办。

    没人在大哭过一场还能美的和仙子一样,鼻涕眼泪一块儿都糊在了付掷衣服上,哭够了的徐苓不想叫他看见自己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仍旧扭捏地窝在他怀里不肯起身。

    付掷猜不到她七拐八绕的小心思,他只要人在怀里就好了,诚如徐苓所想,他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何况听到消息后他只想快些回到她身边,哪里有时间去探听细节,只能从她断断续续的哀鸣声里听个大概。

    “通敌叛国是大罪。”措辞半天,他说了句废话。

    “嗯,殃及九族的那种。”听了他的蠢话,徐苓勾了勾嘴角,说不清是不是开玩笑,“说不定我会被打入冷宫,你也当不了威风的掌事太监,到时候人人都会来踩上一脚,一人一脚,多硬的脊梁骨都要被踩弯。”

    “不会,”付掷打断她的话,两手并用,把女人的脸从怀里扯出来托在掌心上,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奴才会带娘娘离开。”

    没有人可以伤害他的皇后娘娘。

    他会挥剑断荆棘,以萤火般的血肉之躯为她开拓一条无边大道。

    脑袋被托地动也不能动,徐苓根本不敢直视付掷眼里认真笃定,黝黑的瞳孔慌张地往一边移开,“还,还不快松开本宫!”

    没有听到想听的话,付掷早对她色厉内荏的装腔作势练就了一身视而不见的本事,拇指指腹按住她好说假话的嘴,轻轻揉捏一会儿,殷红的口脂瞬间被夺走大半。

    付掷低头,湿润的舌尖舔舐她哭得红肿的眼下,泪水的淡淡咸味蔓延上舌根,

    “娘娘的心真大,既装下了奴才,怎么还能装旁人。”

    徐苓羽翼般的睫毛颤抖不停,一下一下剐蹭着眼前人高挺的鼻梁,他生气了,她知道。

    但她不怕,因为付掷永远不会丢下她。

    徐彰的消息一旦传出,平津侯一家,就连徐苓那位万事不管的富贵闲人爹也递牌子入了宫,不过他是去见皇帝,关于如何惩处还没有风声露出,平津侯世子固然犯了大罪,但人家还有个当皇后的女儿,是以入宫的路走得还算通畅。

    徐苓匆忙推开付掷,唤来佩环和青书简单梳洗一番,冷鸡蛋在脸上滚了又滚,远远看着,好歹是看不出痛哭过的迹象才作罢。

    凳子没等捂热,方兰悦和姚又棠就一前一后出现在殿中,二人面上皆是一片愁云惨淡,姚又棠还好,倒是她母亲,被佩环扶着坐下后,帕子贴着眼角,就哭了开来,

    “家里是造的什么孽啊,我早和他说不要去不要去,幽州那鬼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去了那儿就只能吃苦,半点好处都捞不着,本打算过个一年半载就向皇上求个恩典,把人调到溧阳周边来,现在好了,是生是死都说不好。”

    徐苓本就心烦,被方兰悦这么一哭,更是烦得不行,“好了母亲,父亲不是已经去向皇上求情了。”

    听到徐苓说自己那不顶屁用的丈夫,方兰悦哭声乍停,骂道,“你父亲?彰儿出事时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妓子身上出力呢,进宫前,那裤腰带还晃晃悠悠的,就差光着屁股进宫了!”

    “府中可还安好?”懒得搭理说不明白的母亲,徐苓看向下手默默不语的姚又棠,温声劝道,

    “本宫虽说十分信任哥哥的人品,但此事恐怕难有转圜余地,离哥哥入城还有四五日,嫂嫂自嫁入徐家以来,为徐家做了良多,我都看在眼里,可望儿还那么小,经不起刑罚流放。我这就下旨让哥哥与你和离,从此,你与徐家再无干系,便带着望儿回姚家去,这份苦,你不该受的。”

    话落,方兰悦的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被徐苓轻飘飘地看了眼,话都咽回了肚里。

    “皇后娘娘!夫妻同根,我怎能抛下夫君一走了之,无论前路何其艰难,我定要陪夫君一块撑下去。”姚又棠起身,在殿中央跪下,撇开佩环的手,朝徐苓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响头。

    “诚如娘娘所言,父过不及子,望儿才两岁不到,臣妾别无他求,但请娘娘保全望儿,勿要让他遭了罪去!”

    见她语意锵然不可扭转,徐苓不禁叹气,“你这是何苦。”

    算是应下她的请求。

    姚又棠破涕而笑,“娘娘许是不知道,当年娘娘邀臣妾去侯府做客,走过侯府廊前那颗柿子树时,爬树上摘柿子的人手一抖,正好砸到臣妾头上,好在那柿子还泛着青色,否则臣妾怕是要爽约了。”

    “娘娘可知,臣妾当时气得仰头看去,想看看是哪个下人这般笨手笨脚,好看清了那人的脸去向娘娘告状,非罚他半年月钱才算解恨,可没走出几步,就听有人在喊世子,讨饶地求世子快下树,莫被侯爷逮着了,又是好一顿打。”

    她用手掩着鼻下,含泪的眼弯成弦月,“臣妾这才知道,原来那爬树的泼猴竟是堂堂平津侯世子。”

    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父母兄长都疼爱她,当年平津侯府的媒人上门提亲,父兄皆劝她不要松口,但一想起那砸的她疼了五个晚上的青柿子,她就扭着手指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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