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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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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深处风起云涌,隔日众妃按例来未央宫请安时,面上挂着的还是一如往昔的笑容,一群人你一嘴我一嘴的,说了不少新鲜事,可谁也没提平津侯世子一个字。

    也是,宫里有底气和皇后对着干的也就二人,秦婕妤坐着小月子,林昭仪抱病,谁都没往未央宫来,剩下一群偶尔分得君恩雨露的,哪里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何况皇后为人算得上佳,十个宫妃里少说也有六七个受过她的恩惠。

    皇后心慈,眼里容不下什么腌臜事,因而无论皇帝态度如何,那些不受宠妃嫔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委实不算差,说得不谨慎些,怕是好些人希望徐苓能在未央宫永永远远住下去,要换做长春宫和咸福宫,或者那个世家贵女上了,她们怕不定有如今的好日子了。

    宫里莺莺燕燕颇多,单挑一个出来,都是叫人过目难忘的美人,或有一技之长伴身,徐苓素来喜爱美好的东西,后宫的女人扎堆在一块儿,娇语俏哼总少不了,平日置身其中她只当是享受,可今天心里想着事,再听这些声音,难免感到烦闷。

    清了清嗓子,徐苓委婉赶人,在宫里讨生活的也都是人精,光听个开头,就已经替徐苓找好了梯子,

    “哎呀,来的路上听几位姐姐说起,锦鲤池里边多了不少新鲜品种,都是底下藩国年前上贡来的,今儿艳阳高照,正是凭栏赏景的好时候,臣妾们正盘算着去看看,皇后娘娘可要一块儿?”

    徐苓当然说是不去了,笑着嘱咐几句,便装作不耐烦似的轰人走,“快去快去,本宫便不凑这热闹了。”

    待妃嫔全走光,合屋安静,徐苓才卸下笑意,满眼疲惫地埋头躲进付掷怀里,“嫂嫂要本宫保下望儿,可凡本宫提起哥哥的事,皇上全都含混过去,连话都说不上,谈何保人。”

    “算算路程,最迟后日,押解哥哥的队伍就要抵达溧阳了。”

    “等到那时,徐家,是真的保不住了。”她语气空洞无力,就连圈着他腰身的手都坠了下去。

    感受到后腰突然失去禁锢,付掷眼神微凛,不由分说地后退两步,猛地失去支撑,徐苓不得不仰起头,“你做什么?”

    “难得一见娘娘如同丧家之犬的模样,想离远点,以便看个完整。”付掷两手背在身后,冷声开口。

    徐苓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头稍稍往他这边偏了偏,像是没听清他的话,“再说一遍。”

    “奴才说,”似乎没察觉她十分的怒意,付掷闲庭信步地绕到她身后,把滑到她屁股底下的她用来垫腰的软垫往上扯了扯,重新摆好位置,

    “世间之事无奇不有,奴才活得不算长久,却有缘得见一国之母如此颓丧不已,宛若丧家野犬的稀奇景象。”

    他边说,边配合着叹气,似在叹惋,可捏着软垫的手却毫不犹豫地抵在徐苓后腰上,稳稳地撑住她往前探的身体。

    “圣旨未下,一切皆未成定论,其中留有操纵余地无数,娘娘何必庸人自扰,早早灭了自己威风。”

    “何况”付掷抚摸这她侧脸的手缓缓落到她下颌处,指节用力,令她不得不半仰起头,栽进他那双酝酿着暗色风暴的眼,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权利之争向来能者上位,徐家如今受制于人,不过因权柄不盛而已,待他日,天下权力尽揽于徐家门下,娘娘手中,便不必为这一亩三分地而忧。”

    字字珠玑,全是抄家灭族的犯上之语,皇权至高无上,什么叫天下权利入徐家门下,徐苓听得冷汗涔涔,羽睫颤颤,心下大乱,何时,

    是从何时开始,她自以为胆大爷不过止于步宫内的小太监生出了如斯可怕的想法,不,不止是可怕,他简直是,无谓,无知!

    迅速捂住付掷嘴巴,徐苓向险些惊掉下巴的佩环看了一眼,后者意会,忙去正殿外围查探一周,生怕隔墙有耳,惹出大祸。

    松开手,她警告地瞪着付掷,“这话本宫全当没听过,日后也别再提起,知道了吗?”

    付掷垂首应是。

    风过当真无痕?付掷不信,他们骨血里都留着离经叛道的血,润物无声,他只要一点点唤醒她心底潜藏的欲望就好。

    与徐苓所料相差无几,一天后,押送徐彰的队伍抵达溧阳,彼时成帝正于建章宫前殿召见秦青等人,为的正是处置徐彰一事,成帝的意思左右不过个八字,徐家要废,皇后要保。

    秦青自然无不可,皇后膝下只有一个生母出身不显的过继皇子,本就没有能力一争皇位,徐家败落,更是不肖再说,而林昭仪膝下有两个皇子,大皇子已入朝政,又有林旬友相辅,声望渐高,皇后一旦被废,秦婕妤无子资历浅,身份也不过秦家养女,后位必定落于林家手中。

    到时,秦家危矣。

    不如继续让徐氏稳坐后位,让四皇子占了嫡出的名号,他日朝中再起立储风声,也有压制大皇子的缘由可说。

    至于林旬友,要说在座谁最想保住皇后,他说第二,无人敢认第一,眼看大皇子将将长成,皇帝尚在壮年,虽乐于见到自己的孩子有那般过人之处,可到底是帝王私心占了上风,他沉浸朝堂数年,最善在人心隐秘处抽丝剥茧,皇帝对长春宫的宠爱几分真假。

    他多少能看得清。

    不能再叫长春宫烈火烹油了。

    于是上前道,“臣以为,后位废不得。”

    龙眸浅抬,似有千钧之力向其压去,“哦?相国请说来听听。”

    既然皇帝也想保皇后,那他们就是在一条船上,林旬友目不斜视,条理分明地把理由列出来,说给皇帝听,当然,更是说给这殿中决意废后以正视听的臣子听,

    “龙凤相合,国则安定,分而言之,凤位稳定,亦是国运昌隆稳定之映射,眼下匈奴虽退,幽州城外却有鲜卑虎视眈眈,且勤王之乱才平,各地人心动荡,此时迁移凤位,大不利于皇权安稳。”

    话说一半留一半,是因为知道有人会帮着补上。

    不出所料,在一执意废后的大臣抖了抖袖子打算高声反驳时,秦青拱手弯腰,盖过了身后的小小动静,

    “林相国言之有理,罪臣徐彰虽为皇后胞兄,罪及九族,可之前退兵勤王后又任命安抚罪王治下百姓,在当地声名甚好,乃至通敌事后仍有百姓隐隐鸣冤之声,勤州乃广袤富庶之地,皇上何不借此时机让勤州百姓沐浴恩泽,收拢民心。”

    “好一个罪及九族!”不待成帝置下一词,便有言官脱列而出,道,“皇后在其位,却不谋其事,享着天下福禄,听着万朝来贺,却连母家都管束不好,以至出了通敌叛国的败子,还有何颜面执掌凤印,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诶,此言差矣,自古后宫不干政,皇后娘娘岂能指点徐家前朝行事?”出声的是林旬友的得意门生,一路摸爬滚打,也算触及到了皇权的核心边缘。

    “况且皇后娘娘上了玉牒就是皇家的人,与徐家何干啊。”他捋着胡子一通摇头晃脑,却一言指出皇后如今最大倚仗。

    出嫁从夫,皇后生是赵家的人死是赵家的鬼,罪及九族的说法怎么也轮不到皇后身上。

    成帝最怕的就是那一群什么都敢说,甚至敢以身祭法的言官,只要解决了这后顾之忧,保住徐苓的后位,不过是一折圣旨的小事。

    最终,这场博弈以一群言官黑脸走出建章宫而告终,隔日朝会提审徐彰,一路风餐露宿,昔日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的平津侯世子连跪都没法跪下,被禁军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抛,如烂泥般瘫倒在殿前。

    周围絮语纷纷,他们无一人去探求落在他的头上罪名是真是假,只管盯着顶上那明黄色的人,试图从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中抠出升官发财的好时机。

    渐渐的,嘈杂的喧嚣声停下,居于百官之上的人开了尊口,溧阳徐家,足足一百三十四口人,成年男丁择日问斩,老弱妇孺则流放辽西,且徐氏一族族人永世不得入朝为官,至于他,

    是腰斩酷刑,死后尸身挂在城墙上曝晒整整二十六天,以日代年,来赎他须臾一生的过错。

    还有皇后,皇帝仁慈,念其六年来的陪伴,不忍废其后位,便令其将功折罪,守陵三年,不得带任何奴仆,只身前往。

    “将人带下去吧。”

    最后清浅一叹,如云似雾。

    仿佛是为了走个过场,成帝话落,等在大殿外的禁军卡住徐彰腋下预备将人拖出去,半个身子被抬起,被两腿无力地托在地上,被毒哑的喉咙发出嚇嚇的声音。

    垂坠的手努力向前抓去,他想问问这位大义凛然的君王,到底为什么,要如此害他徐家满门。

    什么洒扫的奴仆,他一向谨慎,严词不许任何人进入他的营帐,只除了一人,皇帝亲自拨给他的副官。

    看着徐彰的动作,成帝眉心一皱,大太监瞥见,顿时呵斥一声,“手脚还不麻利些!”

    “啧啧啧,这徐家呐,是完咯。”见此情景,立于苏葳身旁的官员不禁摇头嘘声,他与苏葳算是熟稔,便碰碰他肩,事不关己地八卦起来,

    “辽西是什么地界,去了那纵是恶鬼也没有活路,徐家那小世孙才多大点,偏来这世上走短短一遭,别是前世做了孽罢。”

    又道,“徐家那位庶长女也是得不偿失,好好的,非要闹和离,女子嘛,乖顺些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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