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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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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思苦想之下,徐苓挑了中规中矩的咏竹诗写成字帖,然后挑了字最好的一张由宫人送去了建章宫。

    不知成帝打算挂在什么地方,徐苓没问,也没特意去看过。

    皇后娘娘在正殿写字帖的时候,身旁只留了竹尘和佩环伺候,竹尘大字不识几个,四句诗二十个字,把认识的几个拼拼凑凑在一块儿,连读都读不顺。

    于是私底下悄悄寻了佩环打听,佩环陪着徐苓一块儿长大,徐苓去书院也会带上她,耳濡目染的学了不少东西,一眼便看得出皇后娘娘写的是再常见不过的咏竹诗。

    一听诗是咏竹的,竹尘才算放下戒心,睡了个饱觉。

    而建章宫外,就没有这么平静了。

    宫里做主的大公公因身子不适向皇上请了假,填补上来的太监手生,跟各宫娘娘处的也没大公公那么熟,只能满头冷汗地左边看看,再右边看看,两只手抓在一块搅啊搅,不知如何是好。

    “这不是婕妤姐姐吗,大热天的,姐姐怎么不在长春宫好生歇息着?”徐玉菱扭着细腰上前,柔媚的眼扫过林馥华衣裳下高高突起的肚皮。

    这女人呐,管她生的有多美,顶着大肚子的模样都不会好看到哪儿去,何况比起她来,林馥华已经不年轻了,还能在宫里作威作福,不就是仗着生了龙子而已。

    想到这些日子来受的皇恩,徐玉菱嘴角微翘,不过就是孩子,谁不能生。

    自宫里多出个徐氏女后,林馥华就没再往未央宫去,不请安,平日也不常出长春宫,自然不认得眼前的女人是谁,但陌生面孔里有本事和她叫板的,可没几个。

    她心中隐约猜到女人身份,却偏要问看门的太监,

    “本宫才几日没出长春宫,这宫里竟多了些的生面孔的妹妹,劳烦问公公一句,这是哪位妹妹啊?”

    “回婕妤娘娘,这位是桐华宫的徐美人。”太监总算找到了用处,忙开口说道。

    “原来是徐妹妹,”林馥华与金橘相视而笑,根本没把徐玉菱放在眼里,感叹道,

    “宫里的妹妹真真是多,自打有了身孕,本宫这记性是一天比一天差了,昨儿还听金橘提起桐华宫的徐美人音韵一绝,本宫好听曲儿,想着哪日得空定要听妹妹唱上一曲儿。谁知,真碰上了竟没把妹妹认出来,真是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话里话外说的不都是徐玉菱身份低微,没资格让她花功夫去记。凭着水乡曲调入了君王榻又如何,原应是高山流水觅知音的风流好事,经她这么一说,徐玉菱倒成了求宠献媚的青楼妓子,要知道,溧阳文人才子好风雅,尤其钟爱南边来的水乡美人,青楼老鸨为了做好生意,赶鸭子上架地逼手下妓子学那水乡音调。

    徐玉菱唱的调子和她们差不离,可不让知道溧阳青楼弯弯绕绕的人看了笑话。

    太监看人下菜地不知从哪儿搬了张木凳来,放在有屋檐挡着的阴凉地,说是给林婕妤娘娘休息用的。

    林馥华当然不客气,捏着团扇就坐下了,还明知故问道,“徐妹妹也是来见皇上的?”

    袖子里的帕子都要被揉烂了,徐玉菱咬碎银牙才回了句是。

    林馥华用团扇遮住下半边脸,语气讶异,“倒是不巧了,本宫也是来见皇上的。不过皇上正召见大臣呢,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与妹妹打个赌好不好,就赌我们姐妹倆,谁能先进门去。”

    打赌?这叫什么打赌,分明是挖好了坑等着她往下跳呢。

    徐玉菱心里呕得想要吐血,“婕妤姐姐怀着龙种,皇上肯定是要先着姐姐来,妹妹年轻,多站会儿不碍事。”

    姐姐,和妹妹,硬是要提醒林馥华韶华已去,美人迟暮。

    换做别的宫妃,恼羞成怒一番不奇怪,可林馥华是谁,她背靠林相国这座大山,下有大皇子和三公主,加上肚子里揣的这一个,还会怕什么新人换旧人?

    到底是小地方来的,花花肠子再弯弯绕绕,还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要她林馥华真是靠着年轻貌美才在后宫立稳脚跟,这会儿早不知被皇上忘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后宫从不缺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想靠年轻二字上位,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于没有威胁的竞争者,林馥华向来懒得浪费口舌,短短几句话之间,徐玉菱那浅的连水都盛不了多少的底子全给她探了出来,此人自命不凡、好高骛远,你说几句,她总有办法堵上去。

    不如让她亲眼看看现实来得有效果。

    对峙间,建章宫的门开了,以林旬友为首,身后跟着几位文武大臣,见到林馥华皆行礼问安,

    “臣等见过婕妤娘娘,娘娘万安。”

    至于徐玉菱,她的品级还没几位大臣高,自是被略了过去。

    “爹爹!”乍然见到父亲,林馥华喜不自胜,若非顾忌他人在场,可能连成帝都不想见了,只想扯着林旬友的袖子做未出闺阁的乖乖女儿。

    “娘娘小心些。”大腹便便的女儿一路小跑过来,看得林旬友是胆战心惊,伸出来的两只手随着女儿的动作来回动,生怕女儿一不注意伤了她自己。

    走近林旬友,林馥华特意往他鬓角看了看,和上一次见面比起来,没有多出多少白头发,“爹爹精神矍铄,看来是有将女儿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四平八稳的林婕妤此刻也忍不住尾音上扬。

    被女儿夸了,林旬友骄傲地挺了挺胸,想开口自夸两句,但一想到这是建章宫,上升的颧骨又落了下去,与林馥华低声道,“娘娘,说了多少次,外人面前应称相国,林相国。”

    “爹爹林相国。”林馥华扯着林旬友的衣袖,在他严厉的目光下,不得不改了口。

    林旬友重展笑颜,“诶,见到娘娘安好,臣心里就稳妥了,娘娘若是想家中吃食了,不要熬着,传句口信,家里都会给娘娘送来。”

    “皇上要见娘娘,娘娘快进去吧,老臣也该走了。”

    林馥华好难得见到父亲一面,孕中情绪本身敏感脆弱,一下子心里竟涌出一股委屈,捏着林旬友衣袖的手都用力到泛了白,

    “爹爹。”

    最疼爱的女儿如此殷殷切切,舐犊情深的林旬友无法硬下心肠一走了之,可这里是皇宫,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女儿这副模样被有心人瞧见,不知会如何编排。

    伴君如伴虎,林家看着鲜花着锦,谁知会不会有烈火烹油的一日。

    帝王心思难测,徐家送女入宫,不就是对他林家的警醒吗。

    林旬友爱女,可他更是林家的一家之长,上下几百口的生计全都仰仗他一个人,情感再充沛,他也必须保持理智,

    “娘娘,林婕妤,该去见皇上了。”说出这句话的他,已经收敛了作为一名父亲的所有情感。

    林婕妤。

    林馥华恍若从梦中惊醒,手指从林旬友袖上滑落,喘息之间变得神色镇静。

    “好,相国慢走。”

    经年扭转,她早不是林家藏于闺阁,千娇百宠,万事都有父兄兜着的小女儿了,强行闭上眼,挡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步履坚定地踏进建章宫大门。

    门内,一身便服端坐着的成帝放下策论,“过些日子宣渭南候夫人进宫罢,你怀孕这段日子,还未见过母家,是时候该见见了。”

    林馥华眨着一双红的跟兔子似的眼睛,似乎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方才久久不进门,是舍不得相国?”成帝又道。

    林馥华回过神,抿唇点了点头,“臣妾见到父亲,一时失了分寸,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望皇上恕罪。”

    “恕罪?为何要朕恕罪,你何罪之有啊?”

    “臣妾失了礼数,叫人看了笑话,还不算有罪吗?”林馥华眉头撅起。

    “家国天下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重孝道,舐犊之情、娱亲之意皆人间至真至纯的情谊,你与相国乃骨肉血亲,幼时承欢膝下,若遇相国而不见,才是有罪。”

    成帝牵过她的手,拉着她在垫了软垫的椅子上坐下,“你是相国掌心至爱,皇后何尝不是平津侯府明珠,孕中性情多变,皇后可以理解,朕也能够理解,而他人并非,你是珠儿生母,当初皇太后想将珠儿抱去春禧宫抚养,你求到朕的面前,朕与皇太后几番保证,才得以将珠儿留在长春宫。但前些日子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在你宫里出了事,风言风语传到了皇太后耳朵里,皇太后为人,你并非不知,她若再要寻珠儿去春禧宫,朕也不会再帮你。”

    珠儿,赵宝珠,是大周三公主,是成帝最疼爱的女儿,亦是林馥华的心头肉,一想到会和女儿分开,她的心上有如万千刀刃落下。

    皇太后并非皇上生母,常年避居春禧宫,从不干涉后宫事宜,除了七年前赵宝珠出生,第一声孩啼落下的时间和瑞王相差无几,那是皇太后第一次插手后宫,她要亲自抚养赵宝珠。

    没想到整整七年,皇太后还没放弃,

    但女儿出生时林馥华尚且不愿骨肉分离,何况如今,林馥华彻底慌了神,强撑着身子朝成帝跪下,孕肚临近九月,跪着很是艰难,空着手的帝王却丝毫没有相帮的意思。

    “皇上!珠儿是臣妾的命啊,臣妾知错了,只要能让珠儿留在臣妾身边,臣妾做什么都愿意!”

    “皇上!”

    腹中隐隐抽动,想来是她的感情影响到了孩子,林馥华手按在肚子上,在心里默默道,“都是母亲不好,让你们受苦了。”

    “皇上。”她不敢再大声说话,怕惊到了另一个孩子。

    成帝盯着策论上的字句,“伤的不是建章宫的人,同朕说有何用,既然知错了,该干什么便干去吧。”

    “是,臣妾告退。”林馥华由金橘扶着起身,小腿发颤。

    “先擦擦眼睛。还有,门口等着的徐美人,叫她回去罢,朕今日乏了。”成帝看着她艰难往外走的背影道。

    徐美人,这算是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吗?

    出了建章宫的林馥华,还是后宫第一宠妃,面对其他人,她从不肯逊色半分。

    门外传来两人的交锋声,成帝听着烦人,背着手走进了休息的内室。

    叶落根偏固,心虚节更高。一林寒吹发,清夜伴松涛。

    皇后提写的这副字啊,字确实下了不小功夫,可这诗嘛

    就不知是哪本杂书上抄来的了,纯属糊弄而已。

    成帝收回打量的视线,继续读着手里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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