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巫人娃娃
漫天砂石陡然化作虚无，漩涡凭空消失，三头巨兽倏然溃散成一捧碎骨，未及落地又化成一股白烟，三个黑袍人化成黑烟，两股烟雾飘散在空气里，就连四根镰刀形的杆子和那些诡异的彩绳也眨眼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六个人以各种奇怪的姿势或飘在半空，或躺倒在地。
储宫正院，一如昨日。无一块砖瓦破碎，无一处花草凋落，就连回廊下的鸟也欢快地在晨光中上下蹦跶。
九妤摔在一片柔软中，龇牙咧嘴地倒吸着凉气，手心里是顺滑的毛发，她睁开眼就对上狼牙那双深邃的绿眼珠。
九妤抓了抓狼牙脖颈上的毛发，道：“你竟敢私出芥子。不过看在你忠心护主的份儿上，免了你私自出芥子的罪……你受伤了？”
飞沙走石割裂了它的皮毛，汩汩鲜血洇湿毛发，狼牙不悦地朝九妤呲了呲獠牙。
九妤从狼牙身上慢慢爬起来，抹掉嘴角鲜血，从锦袋里摸出几样伤药喂进它嘴里。见它乖乖吃了，才放下心四处打量起来。
虎小六从地上爬起来，问武罗：“这是，破阵了？”
“通过此事可见，炸锅也是一项保命的技能。”九五笑呵呵地说。
“哎，方才让她吓得魂儿险些飞了。死丫头……”九娥话未说完，只听正殿方向传来一阵低沉的“吱哟哟”声响。
六人齐齐看向正殿。
只见原本紧闭的正殿大门轰然中开，紧接着一股极浓的陈腐之气迎面扑来。
六人立时抬手掩住口鼻，护体灵兽被召出，护体屏障将主人完全保护在其中。
浓烈至极的死气乌泱泱涌出，拂过地面，台阶上玉石碎裂，花坛里群花凋败，就连廊檐上的鸟也瞬间毙命。
“去！”六人厉声喝道。
六只护体灵兽以极快的速度，围住储宫庭院，将马上要弥漫出庭院的死气拦截。
九妤偏头躲开扑来的灰尘和腐气，细嗅之下竟然还有股生机夹在其中，似山间清泉，气息活泼清润。
“金，金络？”九娥惊诧地指着殿内一处。
不止她一人惊骇不已，六人全都收到了不同程度的刺激。打眼一望，储宫正殿原本摆设的物件不知去向，偌大正殿，空空荡荡，只摆着十个穿黑袍的人。
黑袍人笔直僵硬地站成一个圈，圈里距地面三尺高的半空悬浮着一张诡异的血阵，阵有十角，每个角皆没入一位黑袍人的腹部。被黑袍人围拢的玉石地面上画着同样怪异的图案。
其色艳红，似朱砂又似久不凝固的鲜血。渐渐地，几人发现有红色光点自岳明城中飞向皇宫，直奔储宫大殿，继而汇入那阵里，红光似流萤，在阵法上游走一圈而后钻进黑袍人身体里。
说是人，实则已无生气，只是一具躯体。
六人面面相觑，略略镇定后抬脚进了正殿。
皇帝的北辰宫里，替青艾传话的小太监；皇后的凤仪宫里，为他们引路的大宫女金络；白贵妃的月华宫里，正宫门前闲磕牙的小太监；甚至是庆阳宫掌事太监重安的小徒弟，那个被九妤吓得满地爬的胆小鬼儿。
“她是越毓秀的宫女，叫芳树。”九五指着一位宫女道。
“这两个也瞧着眼熟，似乎是二公主、三公主身边的宫女。”九嫦瞧着面前毫无血色的宫女。
这些人，全部身披黑袍，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煞白的脸，且每张脸都带着同样的微笑，直视着圈里的阵。
九妤站在金络身后，打量许久并未看出异样，于是从锦袋里掏出一根画满符文的老藤杖，手绕过尸体，挑开了黑袍前襟交叠处。
“啪嗒。”
藤杖撞击玉石地面，发出清脆声响，在大殿内一圈圈漾开。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众人俱是一哆嗦，齐齐看向声音来源。
九妤手中的老藤杖掉在地上弹了两下归于寂静。她木讷站在金络尸身一侧，面色煞白，似乎是吓到了。少顷，她抬眼对上距她最近的九嫦的眼睛，讷讷地指向金络黑袍腹部磕巴道：“有，有小娃娃！”
“娃娃？！”武罗闻言，自锦袋里胡乱掏出一把鱼骨刀，手臂扬起落下，唰地划开了面前太监的黑袍。
黑袍自腹腔之间横向割断，断处露出太监完好的肋骨，骨上的皮肉像被兽爪胡乱撕烂的衣衫，因为割裂袍子的动作而轻微颤动着。武罗的刀尖因为触到那诡异的阵角，诡异的阵发出低沉的嗡嗡呜呜声。
再看那太监，腹腔内的五脏六腑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出生后已足月的婴孩——那婴孩儿与寻常足月婴孩儿差别不大，只一处很是怪异，孩子的额间有一道红痕，似瓷器的裂痕，并且没有脐带，只乖巧地蜷缩着睡在森白肋骨的包裹中。
再看那婴孩的皮肉，显现出毫无生机的死态，鼓胀的肚皮却极慢起伏着，显示孩子似乎是活的。
发着红光的阵角直指那婴孩儿额间的红痕，红痕仿佛瓷器的裂缝，里面鲜红如血，从阵中流出的点点似血的红光，正平缓地向那抹红痕中流动，仿佛那才是为他们输送营养的脐带。
这一幕惊得六人纷纷后退。
武罗慌道：“这又是什么阵法？”
“未曾见过，不过，师父曾讲过一种古老的巫术跟眼前这场景很像——以阴体养死胎。”九五道，他抬头望向殿外呼啦啦飞来的血红光点，“再辅以生灵，以此巧夺一线生机。”说罢，将手边宫女的黑袍挑开一角。不出所料，那宫女腹腔里是一名皮肤瓷白，额间彷如裂开的婴孩儿。
“阴体？”虎小六紧紧抓着九五的道袍，从九五身侧偏头露出一只眼，飞快看一眼那黑袍里面的婴孩儿，又飞快把脑袋缩了回来。这一会儿工夫他把道袍揪出了俩鼓包。
九嫦也挑开了左右两边宫女、太监的黑袍，无一例外，都是养胎的尸体。
“死者为阴，”九娥一阵恶寒，“只是这些婴孩不似凡人婴儿，额间那抹……”
“是巫人血。”九嫦道，“血似鲜红流萤，如若有巫术辅之，离体后久不干涸，可保十天半月新鲜。”
“用死人养胎，养的还是巫人娃娃。”九妤不敢置信道，缓过那股惊骇劲儿她又想凑近看，结果刚靠近，就被九娥和九嫦一起拉了回来。
“现下怎么办？”武罗道。
“自然是破了这吃人的阵，”九娥气愤道，“他想养他的巫人娃娃那就用巫人好了，做甚用区区凡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巫族做的腌臜事还少么，天打雷劈也不差这一件，”九妤说着突然停住，扭头四下打量一圈，又耸着鼻子嗅了嗅，疑惑道：“怎么有九山人的味道？”她所说的九山人自然非他六人，而是另有一个不在场的九山人的味道，况且那味道十分熟悉，定是平时常见的人。
“嗯？哪里？”九娥立时瞪圆大眼睛四处扫视，手指搓了搓被腐气堵塞的鼻腔，细嗅之后眉头骤然蹙起。
九五闭眼深吸气，气息灌入鼻腔后顿时皱起眉头，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师父？”
“啊！是了，一股兔子味儿。”九妤眼睛一亮，“是那只黑白花……”
她话未说话，十个黑袍尸体守的阵陡然大亮，爆发出一股浓郁的血腥、腐臭气，熏得几人几欲呕吐出来。
与此同时，正殿大门无风自动，砰地在六人身后关闭。
下一刻，自阵中爆发出的巨大吸力，如六只兜头罩下的大手，猛然间扣住殿内每一个人的头。
九妤只觉得，自己被按住脑袋，不受控制地朝那诡异的阵里移去，护体屏障犹如翠屏骤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