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储宫破阵
晨光刺破凡间万象，万道金光洒落人间。黑暗退散，却依旧有东西盘桓人间。
位于皇后的凤仪宫与皇帝的北辰宫正中的后方，便是储宫，顾名思义，得储位者居之。此时储宫正殿屋脊上趴着六团黑影，时而传出窃窃私语。
“如何？”
一道压得极低的声音问道。
“只能看出是玄隐阵。”九嫦手执一卷破旧的阵法书，正对照书中的玄隐阵参详储宫外布的是何阵法。
“可有破解之法？”九娥不耐烦地问道，她已经趴的膝盖麻了。
“你当时从哪方入的阵？”九妤转头问九五，九五正努力扒着屋脊不让自己滑下去。圆墩墩的身体在房顶鼓凸出一个大包
“找到阵眼后以灵器破阵，立时被反弹，喏。”九五指着自己一侧脸颊给九妤看。
九妤左瞧右瞧，没瞧出明堂，遂诚实道：“又胖了？”
九五：“……”
九五：“那阵法的反弹是甩巴掌，我被甩了一巴掌，打肿了。”
九妤点头嘟哝：“明明是又胖了。”
武罗和虎小六憋着笑偏开头。
“玄隐阵，以藏为主。大都可以灵器破阵，只是这阵法又不全是玄隐阵。”九嫦合上书，塞回锦囊里，神色略显困惑。
九娥眸色一亮道：“阿爹不是说，擅阵法的人，以阵套阵是常事，这阵法会否是叠阵。”
“此言不虚。”九五立即道，他摸摸被甩的脸颊，“其中必有惩戒阵。罡风成旋，其间有物，像是有上百只手，被掌掴后，紧接着便是钢鞭破空之声，以及兽吼。”
闻言，五人齐齐倒吸气，这惩戒阵竟如此厉害。
九妤记得她十岁时，拔了阿爹种的灵草，被阿爹抓到后扔进了一个随手画的惩戒阵中，当时明明是初春凉爽的时节，结果阵中酷热如炼炉，地面烫脚，时而迸出火星子，她破阵出来时几乎是半熟不生的状态。显然，九五遇见的惩戒阵，更胜阿爹随手画的阵法。
“区区一宫室尔，费尽心机设下叠阵，捂得如此严实。”九妤满是干劲儿的撸起袖子，“我倒要看看里面藏了什么山珍海味、奇珍异宝。”
众人齐齐点头，事出反常必有妖。来都来了，且破了再议。
“是我看错了吗？”武罗扯扯九妤衣袖，指向院中一角，“为何院内四角会插彩旗？”
“非也，不是旗，那破破烂烂的东西是彩绳。”九妤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分别看向储宫正院四角无风自动的彩绳，七色彩绳，确切的说更像随意捡来的破布条，就那么胡乱地缠在一根镰刀形的木杆上，参差不齐，彩色艳丽。
粗糙破烂的东西与华丽气派的宫室格格不入，显然不是这里的东西。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喃喃道。
“《七族志》，”虎小六忽然开口，一张胖乎乎的圆脸上睁着两个黑豆眼直直盯着那彩绳，“巫族三宝——百年裹尸布，千年不化骨——不化骨便是千年的龟壳和羊头杖上的羊头。巫人下葬以七色布裹尸，百年后裹布由大巫取出制成招魂飘带，缠于羊头杖的犄角上，辅以千年龟壳，此乃巫魂咒必备三宝。”
“你怎会知道这些？”武罗奇道。
“临行前一夜，我见啊爹翻找书籍，将家藏古书尽数翻了一遍，似再找什么紧要物什，最后却只是将《七族志》细细翻了一遍。我好奇，趁他离开，也去翻看了一遍。”虎小六收回目光，“那东西似是在看我们。”
众人赶忙低下脑袋，将身体压到最低，恨不能融进瓦片里。
储宫正院，院落四角，镰刀形杆子上的彩绳仿佛活物般灵动地朝正殿房顶的方向飘着，一股阴风刮起，径直刮过正殿屋顶。
九妤只觉头顶倏然落下一片寒霜，冻得她连着打了几个寒噤。他们是灵，按理说对冷热的并无过多要求。但这股阴风不一样，它往骨髓里钻，钻进骨髓又往心窍里钻。
方才还动念想先拔掉杆子和彩绳的几人，全都不再提此事。一来，百年裹尸布是至阴之物，轻易动不得；二来，千年不化骨加上巫族大巫的巫术，有灵力护体的灵见了都要退避。故此，这东西，岂是他们这些小灵儿能轻易动摇的物什。
就在这时，九妤忽觉锦袋在动，是灵虫？还是狼牙？并且隐约有兽吼声自锦袋处传出，若有似无，她将手附在袋口，以作安抚。一股淡绿色的灵气自捂住锦袋的指缝中溢出，九妤怀疑自己看错了，怎会有如此灵力从芥子中溢出，她的芥子难道坏了？
阴气散去，几人悄无声地抬头再朝院中看去，一切归于平静。
“三人破玄隐阵，三人破惩戒阵。”九五迅速开口道，“时间有限，需要速战速决，我与嫦娥姐妹破惩戒阵，小妤儿带武罗和小六破玄隐阵，准备灵器。”
倘若是寻常人破阵，必定要按照布阵的步骤一一破解。他们却不需要如此谨慎的步骤，他们是灵，有灵力护体，有灵器傍身，再不济有坐骑可供他们跑路，所以向来都是以蛮力破之。
九妤随意从锦袋里掏出一把两掌长的半月弯刀，其上镶着两块两色兽石和两块三色兽石，弯刀上灵力缭绕，算是一把中品灵刀。
武罗则掏出一把鱼骨，雪白鱼骨一共九根，其上刻有飞鱼符文，尾端雕有飞鱼各种姿势。
虎小六简单粗暴，直接拿出了一颗兽石，黑乎乎的兽石里掺杂几缕金色。是一枚下成的金系兽石。
“重在自保，一旦触发惩戒阵立时退出。换我三人上。”九嫦叮嘱道。
九妤三人点头应下，随后从屋脊后起身，以手触瓦，旋即飞身出去，轻飘飘落入正院上方。
九妤居东南，武罗居西北，虎小六居东北，让出了之前九五被甩巴掌的西南方向。
三人交换一个眼神，而后左手掐破阵诀，右手将灵器推至胸前，护体灵兽自指尖迸出，将灵力灌入灵器，并在主人周身设下护体屏障。随后三人紧握灵器，以万斤坠落之势猛地将灵器楔入院子正中。
“铮——”
灵器触地，阻力将三人齐齐倒挂在半空，罡风与护体灵力相撞，震得九妤几次显些飞出去。
“吼！”
就在弯刀入地半寸后，强悍无匹的罡风蓦地消失，一声虎啸陡然在耳边炸开。
三人跌落在地，齐齐抬手掩耳。虎小六的护体灵力被罡风穿透，虎啸震得他鼻血横流。
九妤弹指将护体灵鹿弹出，指甲大小的灵鹿裹挟着浓郁的灵力直奔虎小六，灵鹿顶在昏迷倒下的虎小六的背部，瞬间膨胀数倍，眨眼变成一头成年灵鹿。
“撤！”九妤见九五三人落入惩戒阵，一手抓起武罗，一手控制灵鹿驮着虎小六，三人狼狈地逃出了惩戒阵。
“小六！小六！”武罗摔倒在地，爬起来立时去瞧虎小六。
九妤抬手抹掉额头汗珠，抓起虎小六手腕探脉象，两息后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无碍，可能是晕血。”
“啊？”武罗没听过这种病，“这是哪门子怪病。”
“这种怪病专吓唬胆儿小的。”九妤笑笑，她脸色也不好，说完转头去看九五那三人。
惩戒阵里不止有能甩人巴掌的几百只无形大手，还有三个看不清脸的黑衣人以及三头猛兽，那人和兽皆是阵法所化，不死不灭，除非阵破了。
“我看玄。”武罗小声嘟哝。
“乌鸦嘴。”九妤说完，叮嘱道：“躲远点，我去帮忙。”
“阿姐！”武罗拉住九妤袖子，“你会不会越帮越忙……啊！”
九妤狠狠敲了武罗一记爆栗，气哼哼跃入阵中。
九娥被两头猛兽缠的脱不开身，她平时就不待见什么三头六臂的兽，这会儿见了厌烦大于惧怕。就在她第二次被三头虎撞飞时，余光瞥见九妤在阵中遛弯。
这丫头到底在做什么？为何不来帮忙？
“小妤儿！”
九妤抬头，正瞧见九娥被凶兽吼声震得脸都变了形，打了个激灵的同时故作凛然道：“你可以，相信自己！”
九娥：“……”死丫头！
九妤一面躲避阵中流窜的飞沙走石，一面在院中仔细查探。不多时，发觉了这阵法暴露出来的可攻击点——是那四根挂着彩绳的杆子。只是这杆子和那彩绳都是阴气极重的玩意儿，九五、九嫦尚且不敢轻易挪动，她要如何毁了这杆子？
她试着靠近，左手起势，将护体灵力挡在身前。距离那镰刀杆子越进阴气愈发浓重，她甚至嗅到了腐臭、糜烂的气息，其中夹杂着焚烧的焦糊味儿和陈腐香料的甘甜味道，一层叠着一层灌进她的鼻腔里，眩晕感瞬间侵袭她的大脑，产生一种濒死的窒息感。就在距离那杆子半丈远的时候，它像是被靠近的人冒犯一般，一股诡谲的阴风忽地升起，九妤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打了出去。
抹掉额头被飞石刮出的血渍，稍作休整后，她又从锦袋里摸出几样灵器，一一尝试——藤鞭破风而出，卷到杆子上的瞬间失去灵力，化作废柴，兽骨箭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射|出，却在碰倒杆子的瞬间化成齑粉。其后几样灵器亦然。
九妤几乎耗尽半身灵力，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禁沉思起来——她靠近不得，灵器靠近后灵力尽失。到底如何才能毁了这巫人的玩意儿？
若说她九妤有何能耐，那还真……有，她炸锅特别能，百试百灵。但眼下真没有什么锅给她炸……诶？眼睛倏然睁大，九妤计上心头，于是麻利解下自己的锦袋，又对阵外遥遥观望的武罗招手，“快来帮忙！芥子里的锅拿出来！”
武罗：“……啥？”他没听错吧？
四口玄铁大锅不算稳当地架在四根柱子不远处，架锅的位置是九妤测算好的距离。玄铁大锅下面全部堆放着成块的青木劈柴。
九妤从锦袋里掏出火石，刚要扔进柴火堆里，就被罡风抽在背上，就地滚出去一丈远，顿时有些头晕脑胀。
“阿姐！”武罗起身要去看她，九妤忙道：“点火！别啰嗦！”
院中无缘无故多出许多飞沙走石，已经形成几股漩涡。这阵好似一个活人，不多时便反应过来九妤将要毁杆。一口锅被搅进漩涡中，眨眼间被搅成齑粉。
九妤心下大骇。但又不得不强自镇定，只要她和武罗动作够快，哪怕炸一根杆子也好。
武罗将属性相冲的几种灵材和兽石扔进锅里，又倒入九山泉水，青木遇火石自燃，因为青木数量多，火势尤为凶猛，阴气盘桓四周竟不敢上前。
不过两三息的工夫，锅里已经蒸腾出热气。位于不远处的彩绳疯狂甩动，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的活蛇一般，抽搐着，狰狞地嘶吼。
“它，它在，叫？”武罗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惊骇地仰头望着仿佛活物似的彩绳，抽搐，挣扎，嘶吼，几条绳子显现出的痛苦已经化为实质。
飞沙走石形成的漩涡眨眼到了武罗身后，九妤从眩晕中回过神就看到这惊人的一幕，想也不想飞起旋身扑向漩涡。
“小妤儿！”九嫦余光瞥见漩涡刮向武罗，旋即弹出护体灵兽，但为时已晚。与此同时，九妤扑向漩涡。
“小妤儿！”
“轰——”
漩涡卷走了九妤的同时，武罗玩命添柴的大锅轰然炸裂。
气劲之强将武罗的护体灵兽设下的屏障崩成碎渣，武罗被弹出去数十丈远。
挂满彩绳的镰刀形杆子断裂成碎块，一阵尖锐的嘶吼声几乎将所有人耳膜穿透。
九妤只觉浑身上下被无数利刃分割，腰间锦袋豁然打开，一道灰白身影跃出，继而将他缠裹住，漩涡搅拧身体的力量倏然抽离，耳畔呜鸣的风声远去，她听见有定西落在地上，哗啦啦地落了一地，像碎石击青瓦，像漫天星子坠入夜河。
她呢喃道：“狼牙？”
一道带着愠怒的声音训道：“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