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钥字组
曲飞玉点了点头,任由他收走了手里的任务牌。
他瞧了任务牌,抬头看了曲飞玉一眼,眼里全是知悉一切的了然:“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说实话,曲飞玉其实挺怕情报组的人的。毕竟他们知晓得太多,你的一切都记录在他们手下的文书中。
而对上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就感觉自己就像个光秃秃的物件,浑身发毛。
不过好在,他们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且他们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对你心里那点小秘密基本没有兴趣。
“咳,有。我一不小心暴露了廷尉狱的令牌,为了安全脱离谎称是狱字组人办案,收押了目标。”
对方这才有了一丝惊诧的表情:“你冒充了狱字组?”
大哥,你这眼神里怎么写满了,我是个狼人?比狠人还多一点。
曲飞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狱字组,是廷尉高级别的组员,也是整个廷尉狱的门面,它甚至不再仅仅是代表一个组,而是一整个部门,相较于他们的另一个部门。
“行了,我们已经知道你在执行任务途中暴露了身份的事,至于你冒充狱字组一事我会向上面汇报,等待上面发布惩罚你的判决书,近日不要外出,随时等候组中安排。”对面的人抽出一张新的纸张,刷刷写着什么,一面头也不抬地对曲飞玉说道。
曲飞玉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那张令宇柳乙嫌弃的卖身契:“师兄,麻烦你帮我查下这个人,他大约在六岁的时候被拐卖到了无忧楼,我想查查看,还能不能找到他的家人。”
说完,将从在进门起就一直放在背后背着的包袱解了下来,里面是厚厚的几本账簿。
曲飞玉将它们一一铺在书案上,从其中一本略显破旧的账簿里翻出已经泛黄陈旧的一页,指着一个人的名字说:“这个就是拐卖他的人,用的是化名,但他时常游走城中,应该不难查询他的踪迹。”
对面的人瞧了瞧曲飞玉给他指出来的人名,没看出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想来对他们来说查这样一个人并不难:“嗯,三日后回来取结果。”说着又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专门用来记录办事规格的纸张,寥寥写了几个字,递给曲飞玉,“这里签个字,费用从绩点里扣。”
曲飞玉听话地一一照办了。
写完,对面的人不动神色瞧了瞧她刚刚掏出的那些账簿,状似无意地问道:“这些账簿哪儿来的?”
曲飞玉一听这个瞬时来了劲,欢欢喜喜地翻开了账簿:“这些是无忧楼的账簿,就咱们对面灯火不谢那家,这里有他们漏缴赋税,买卖人口的证据,师兄您看够不够我将功补过的?能说服组里对我宽宏处理吗?”
对面的师兄还没给予回答,就听身后有人粗犷地大笑三声,走了过来:“什么将功补过?飞玉你又犯什么事儿了?”
听着这无比熟悉的声音,曲飞玉不用回头,也猜到了身后的人是谁,恭恭敬敬地喊了声:“老大。”
来的人正是她的大组长,禹秋。
“额,我暴露了身份”
“这事儿啊!”禹秋大掌一挥,“你也算阴差阳错做对了一件事!那魏老头一听是廷尉狱的人在抓他,吓得连忙转移赃款,这下正好!被咱们安排在他府里的卧探知晓了,方才狱字组那边已经组织人去抄家去了。你是不知道,那魏老头狡猾的很,探子埋他那里四年了,硬是找不到他把钱藏哪儿了,要不是他这次慌了神要转移,咱们还要和他再僵持几年!”
禹秋伸手拍了拍曲飞玉的肩膀,“所以这次你暴露身份的事,组里已经决定不计你的过错了。”
曲飞玉扯了扯嘴角,并不开心,实在是开心不起来,因为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他还不知道:“那我冒充狱字组的事儿呢?能不能也一并抵消?”
禹秋拍曲飞玉肩膀的手一时不稳,落了空,差点连带着人往前摔去,虽然他立刻稳住了身形,但还是很难掩饰内心的惊讶:“你,你敢冒充狱字组的人?”
虽然很找死,但是确实是我干的。
曲飞玉诚实地点了点头。
毕竟等狱字组那边将魏家一家人收押,自己这点事儿也就瞒不住的,迟早会被他们知晓。
禹秋给了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飞玉,最近想吃点什么就尽情去吃吧。”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吧”
曲飞玉嘴角僵硬的微笑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禹秋没再说什么,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走掉了。
曲飞玉转头看向身后还站在长案后的师兄,弱弱地指着他手里的账簿问了一句:“师兄你看,这些?”
对方合上了手里的账本,给了个禹秋同款眼神:“我会尽力,将这些汇报的。”
“好。”
曲飞玉也知道对方能做的就是这么多,没有过多强求,整理整理准备回去了。
这太阳都升那么高了,也不知道宇柳乙睡得好不好,有没有中途醒来?会不会找自己?万一他醒了,找不到自己怎么办?
越想越焦急,曲飞玉恨不得飞身回去。但身后的师兄忽然叫住了她,他有点好奇,便随口一问:“你是怎么从穆春娘手里拿到这些账本的?”
“啊,这个啊。”曲飞玉回身,先是怔愣了会儿,像是在脑海里回忆着什么,瞧了眼已经被他整理成一叠的账本,随后看向那位师兄回到道:“她原是不肯。最后,我只好杀了她。”
接着笑着补充了一句:“连同她手下的人一起。”
说完,踏着朝阳彻底不见了踪影。
穆春娘,无忧楼的老鸨,在那样寸土寸金的地界能开下这么一栋富丽堂皇的高楼,可见身份背景并不是一般商人,但今夜,那镶金砌玉的地界儿,注定要湮灭在血色之中。
站在长案后的师兄只觉得随着曲飞玉那抹嗜血的微笑,四周皆是一凉,不经抖了抖身子。
他其实最怕的就是钥字组的那群人了,各个都是一言不合直接动手的煞神,这个曲飞玉原来更甚。
宇柳乙醒来时,时间已经是接近正午了。
揉了揉因为昨天的一番折腾而特别酸胀的手臂,宇柳乙缓缓从床上爬了起来。
脚踏上的棉被已经收拾不见,想来,曲飞玉已经起来许久了。
推开房门,抬眼就瞧见昨日从无忧楼抢来的马正乖巧地站在马槽边吃着马草,院子那些野草也已经被人清理干净,恢复了原本秀丽整洁的原貌。
寻着动静,宇柳乙走到了后厨,只见一个矮矮的妇人正在厨房里积极地忙碌着。
妇人也瞧见了他,欢喜地笑了笑,先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手,随后走近了宇柳乙的面前:“公子!你醒啦!咱这儿正在做饭呢,你有什么喜欢的,告诉嬢嬢,嬢嬢给你做昂!”
宇柳乙盯了会儿面前的人,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妇人只以为对方在害羞,神色仍旧热情得很:“不怕的,嬢嬢会做菜得很的咧~飞玉是一年多没回来了,她平常在家都是请嬢嬢帮她做饭的呀。”
宇柳乙只是贯彻着保持微笑的原则,妇人也不会尴尬,继续说道,“哎呀,嬢嬢还从没见过你这样漂亮的小生哎!你可真是好看呀!飞玉呀,从来不见她带什么人回来,没成想她这次出门,竟带回来一尊菩萨!真是让嬢嬢开了眼,世间还真有这样好看的人物呐!”
妇人正说着,曲飞玉回来了,她一进门就下意识地将宇柳乙揽到了身后,瞧着她这下意识的动作,妇人她脸上的笑容更甚,急急忙忙要退场:“哎呀,嬢嬢锅里的菜!飞玉带着人去亭子吧!饭菜快好啦!”
曲飞玉瞧着脸色还算正常的宇柳乙松了一口气,她请来的妇人什么都好,就是话多,平常自己就是看她干活利索,话多的缺点就当是给家里讨点人气了,也没有在意,没成想她在宇柳乙面前也这样多话。
想着,曲飞玉心里有点不高兴了,不过好在宇柳乙没有不耐烦的迹象,他被曲飞玉拉扯着往厨房后的隔间走去,眉眼弯弯的,很是开怀的模样。
曲飞玉不由纳闷,他又听不见人家在叭叭些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傻气。
给宇柳乙指示了专门的洗漱用具让他自己洗漱,曲飞玉自己则出来找着了正在凉亭摆弄饭菜的妇人提点了几句。那妇人听闻宇柳乙身上有这样的缺陷,一时又是懊恼又是忐忑,得了曲飞玉的宽恕也过意不去,满心都是可惜和叹息。
这样精致的菩萨,原来受了那么多苦,真是天妒红颜啊。
于是,等宇柳乙收拾好自己从厨房出来坐在凉亭上吃饭时,就见方才对他就极为热情的妇人表现的更加殷切了,手舞足蹈的,生怕他是个不会动手的傻子。
“来来来!吃这个!这个好吃!”妇人一边夹菜,一边摆动着自己的手腕做着端碗扒拉的动作,一见宇柳乙停下来,就各种催促,恨不得替他喂饭。
宇柳乙脸色的表情异常僵硬,他又不懂拒绝,任由妇人指向哪道菜就吃哪儿道,不一会儿碗就堆成了小山,眼见场面自己越发控制不住了不由抬眼瞪向了正暗暗发笑的曲飞玉。
曲飞玉就坐在他对面,收到对方半是求救,半是怒嗔的眼神,终于出声叫停了这场小闹剧。
“咳嗯!”给妇人试了试眼色,对方还是有点怵曲飞玉的,终究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人走远了,宇柳乙终于松了一口气。
瞧着他这样飞玉只觉得好笑,正笑着,转眼就被宇柳乙狠狠地塞了一口饭菜,于是再不敢闹腾,乖乖低头吃饭去了。
这下,倒是把宇柳乙逗笑了。
细微的轻哼声,带着蜜糖般的愉悦。
曲飞玉从碗里的饭菜中抬出脑袋时,宇柳乙已经收敛了笑容,仿若方才的轻笑声不过是她一时的幻觉,但曲飞玉清楚的知道,那不是。
那笑,抓不住,却潜入心扉,润化了一片天地。
曲飞玉怔愣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耳边仿佛还留有余音。
想留下他的笑,此后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