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我可以
吃了饭，消完食，两个人正结伴在前院的书房闲坐。
曲飞玉原本是不爱看书的，但和宇柳乙一起坐在书桌前，却是半点也不无聊。
原来两个人就这一张宣纸，正你一写一句，我写一句的闲聊着。
“柳柳，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儿么？”
柳柳是曲飞玉自作主张喊宇柳乙的小昵称，她见宇柳乙一直没对这个昵称表示不满，几句话的来回间，已经是叫得越来越熟稔。
瞧着曲飞玉的问话，宇柳乙沉默了一会儿，神情哀伤：“记不太清了。自有记忆起，我就一直在陌生的人家里流转，有一个很凶很凶的男人，我常常会被送去见他。而他每次见到我都很不高兴，后面再见到我，还会动手打骂我。”写完，停顿了一会儿，宇柳乙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曲飞玉，在纸上写下这样一句话。
“他们都不喜欢我，总是想抛下我。飞玉，你也会像他们一样讨厌我吗？会抛弃我吗？”
曲飞玉没想到就这样一句问话让宇柳乙这样伤心，想起了那么多难过的事，她再不敢轻易打探多问，急匆匆地在纸上写道：“不会！我永远不会讨厌你！不管柳柳以后怎么样，我会永远喜欢你的！”
写完，这才发现有哪里不对劲，赶紧又补充道：“毕竟柳柳你这么好，特别讨人喜欢！至于那些不喜欢你的人都是坏人，咱不稀罕坏人的喜欢！”
宇柳乙继续写道：“魏公子喜欢我，但柳柳不稀罕他的喜欢。柳柳只稀罕飞玉对我的喜欢，不管飞玉是坏人还是好人，柳柳都稀罕。”
曲飞玉只觉得宇柳乙自称自己是柳柳的样子可爱极了，而后面那一串对自己异常直白的表白，更是让她心跳异常，怔怔地点头，挥笔的速度飞快：“对对对！魏公子是坏人，他根本不是喜欢你，他就是馋你身子！要是还有其他人像魏公子那样向你表达喜欢，柳柳也千万不要听信！”
宇柳乙笑弯了眼睫，他修长如玉的指节拿捏着笔杆在白纸间滑动，像要写在曲飞玉的心上：“那飞玉呢？飞玉想馋我身子吗？”
曲飞玉的心尖酥酥麻麻的，手中的笔颤颤巍巍地就是不敢动弹。
宇柳乙恰到好处地没有追问，他只是继续写道：“如果是飞玉，柳柳是不会生气的。柳柳希望飞玉能像魏公子那样对我表达喜欢，如果飞玉像魏公子那样对我，柳柳会很开心的。”
写着写着，他俯身趴在了书桌上，侧着脸定定地看着曲飞玉的眼睛。
墨色的发丝从他脸颊划过，俏皮地摩挲着他嫣红的唇畔，微痒的触感让他不适，但他没有动手将那缕发丝挪开，而是慵懒地伸出一截小舌，缓缓舔过。
湿哒哒的发丝存在感更加独特了，美人难受得微微皱眉，盯着曲飞玉的双眼瞬间水雾翻腾，似乎还有模糊的渴求。
渴求她碰碰他，动手帮忙把这缕发丝除开。
曲飞玉的脸色瞬间爆红，血液沸腾。脑海中匆匆闪烁出了几幅和宇柳乙第一次见面时他绯红的眼眸和脸颊，以及昨夜宇柳乙湿发坐在床边时雪白湿润的锁骨，与此刻他这般模样融汇在一起，像是要彻底点燃什么。
但到底，曲飞玉还是按耐了那蠢蠢欲动的火焰。
她别开脸，把宇柳乙方才书写的纸张匆匆收进怀里，拽出一张新的写道：“你不喜欢无忧楼里带回来的衣裳，明日我带你去镇上买新衣服吧！”
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宇柳乙见她别开了脸，也不恼，反而眼眉弯弯的，拉过飞玉的手在她手心写起字来：“好，谢谢飞玉。”
他写得极为缠绵，一寸一寸抚慰着曲飞玉手心的肌肤。
曲飞玉浑身战栗。
对方细嫩的皮肤摩挲着她手上厚重的老茧，那无法摆脱的触感一下子透过筋脉传到了心底，让她止不住地打着轻颤，忍不住抬头去瞧对方的表情。
他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在自己掌心描画着，浓密纤长的睫毛像铺开的一柄毛扇，眨动间，似乎还能掀起一缕微风。
啊这！他、他他他！是个妖精吧！
怎么能有人！一举一动都极具撩人的意味！
两人的气氛正如焦化的棉花糖，散发着阵阵甜香时，窗外忽然传来了扑腾声。
是组里的信鸽。
曲飞玉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狂奔的心跳缓缓回归了平稳，她走近取下信纸。
“明日晌午回组，上面的人要见你。”
曲飞玉叹了口气，她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暴露身份、冒充狱字组的事可大可小，全看上面的人如何看待了，这次传唤，怕是要对自己一番敲打和考量了，不过她有把握，无非是受些皮肉之苦，罚不到实质的威胁上去。
宇柳乙瞧着曲飞玉神情严肃不由跟着走了过来，不过他识趣地没有凑近，只是用担忧的眼神望着曲飞玉。
接收到了宇柳乙心中的担心，曲飞玉对他安抚的笑了笑，在他手心回答道：“公事。明日我无法带你上街了。衣服的事，只能再让你委屈几日了。”
曲飞玉故意用着打趣的语气，没成想宇柳乙半点羞涩也无，只是让她小心，自己会在家里等她回来。那模样，倒像是个关心另一半，等待爱人归家的乖乖巧巧的小娇娇。
曲飞玉被自己这样的想法逗笑了，宇柳乙，可不像这样的人。
第二天，曲飞玉准时依照吩咐回了组，等待她的正是禹秋。
“你不用太担心，咱们老大也在，他们不会拿你如何的。”
禹秋嘴里的老大是他们整个部门真正的大佬，已是花甲之年，一直闹着要退休回家养老呢，平日部门的事也不怎么喜欢管了，曲飞玉只在刚进组里那年见过一回儿，还是远远的瞧着一眼。
曲飞玉微微有些惊讶，竟然惊动那位只想咸鱼的大人来了，想来陪同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物，但到底她也没出声多问，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随着禹秋的步伐往里走。
忽然想起什么，她出声问道：“妙字组的卓雪灵，她怎么样了？”
禹秋听到卓雪灵的名字，神色有些古怪：“她自请去某个皇子身边做暗卫去了。”
曲飞玉眉头一挑，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意外，也知道了禹秋神情古怪的原因。
暗卫，是廷尉狱脱离出来的另一个组织，专门为主子培养的忠心型人才，武力值什么的都是其次，重要的就是要听话，能为了主子死而后已。
廷尉狱各个部门，只有他们是彻底脱离其他组织单独培养培育的，从来不会和其他组接触，日日夜夜都在一个专门的地方里，接受洗脑培训，只有培训成功的人才能出来。至于那些没有成功出来的多半也是成了昔日同伴的练刀石。
那是一个非常残酷，不需要自我的地方，里面的人，都是被精挑细选的玩偶，异常黑暗。
对于他们这些待在组里的人来说，培养出来就是为了成为组里一把能独当一面的利器，他们多半游走在暗处，却并不是不能脱离黑暗。如果去做暗卫，那是非常没有前途的。
当然，行行出状元，并非是当暗卫就注定比他们差，可到底培养方向不同，他们平日里学的都是怎样杀人于无形，至于怎样保护人，实在是没学过，很难发挥自己的用处。
组里曾经也有人犯了重错，这时候要处置人，才会把他们调去暗卫组，去他们的培训基地关上几日，过过他们暗无天日的生活，算是教训了。自请做暗卫的，实在是少见，不对，是从未见。
“她自己去的？”曲飞玉忍不住再次确认道。
禹秋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秤砣，说什么都要去，卓组长拗不过她，让她去了。想着让她在那里呆上段时间，自会吵着闹着要回来了。”
曲飞玉听了，也跟着点了点头，确实觉得卓雪灵这样的人，绝对在那里撑不了几天，这次主动请缨怕也是害怕组里因为拒绝任务的事情责难她，想出了这么个解决办法罢了。既不失了脸面，又能让卓组长心软。
两人说着，走到了会堂。
“你自个儿进去等着吧！”禹秋停下脚步，“别怕，问什么，就如实回答。”
曲飞玉乖巧地点了点头：“谢谢老大。”说着，抬步踏了进去。
会堂当初建造时就因为其秘密性质建得格外封闭，大门一关，就只剩下了幽幽摇晃的灯火，对面是一排为各位大佬安排的高椅坐席，可以想象若有一排大佬坐在前面，压迫感如何扑面而来。
对待这样的情景，多半人都会被吓到，一紧张一害怕，总是会想透露出什么。
等了一会儿，曲飞玉也不知道有多久，这里面见不着天光，四周寂静沉闷，很难准确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若是一般人定会觉得这样的环境实在难熬，一分一秒都格外漫长，但曲飞玉不会，她甚至发起呆来，绷着背，乍一看倒也看不出。
屏风后传来了响动，很快，陆陆续续有人从里面出来，开始落座。
曲飞玉的脊背下意识更加挺直。
坐在上首的一排大佬，神情严肃看不出心神：“曲飞玉，知道为什么喊你过来吗？”
“知道。”
“好，那说说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