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蒋祺又惊又怒,又羞又恼
吃过午饭,各自休息了一会,一行人便出发了。
来到停车场,徐荏又被开了眼界。
只见,“思归”的一众工作人员都推着轮椅,有序地排成一列,像小火车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推行到停车场的一个角落。
徐荏还在心里嘀咕,这车子停的够远的,就见大家在一排小轿车前停下来,一个人寻到一辆车,一一对应地,将轮椅停驻在驾驶座边上。
然后,就见大家不约而同地打开驾驶座,将轮椅挪近车子,把自己无法动的腿搬上车,扶着方向盘和车座,把自己整个人挪上去。调整好坐姿,再回身将轮椅折叠好,抬起放到副驾驶座上。
“他们……”徐荏被惊到了,呆呆地看向身边的蒋祺,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不知道是被徐荏难得露出来的呆样逗乐了,还是自豪于自己残疾人同事的技能卓绝,蒋祺忍不住笑出来:“他们都会开车。虽然腿不方便,但是,我们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徐荏就这么看着蒋祺,看他神采飞扬,笑意从眼底晕开,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徐荏好像又看到了曾经的蒋祺,那么明亮,那么温暖那么骄傲,永远都像个小太阳。
徐荏好想把他揉进自己的怀里。
大约是被徐荏直愣愣的眼神吓到,蒋祺又避开了,侧过头,只看到一个红彤彤的耳朵。
徐荏后悔了,怎么就没带摄像机呢。脸红的蒋祺好好看,好想拍下来啊。关于蒋祺的任何画面,每一帧都想要好好珍藏。
看着残疾人们的车一辆一辆有序地开车走,徐荏才和方开星一起上了陆才的面包车。
并不是所有人都开车,还有两位残疾人坐了陆才的面包车,包括蒋祺。
见两人将轮椅在面包车的无障碍位置上固定好,徐荏忍不住和蒋祺搭话:“你怎么没开车。”
“我不会。”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那一笑,淡化了两人之间的隔阂,蒋祺的话少了一些冷意。
徐荏这下真愣住了。真是人生何处不惊喜。
那边厢,思归的工作人员齐齐飙车而去,营造出一副飙车是肢体残疾人必备技能的样子,整得徐荏的错愕都显得那么可笑。
这边厢,蒋祺又轻描淡写来一句:“我不会。”
你不会你早说啊,你不会还看傻子似的看我。
徐荏很气愤,气得差点憋出内伤。
不过,徐荏是不会败在这区区话语之下的,他继续和蒋祺搭着话。虽然蒋祺话不多,但有陆才陪聊,气氛还算活跃,地方也很快到了。
这次服务的对象自然也是一名残疾人,是一名脊髓损伤残疾人。
所谓脊髓损伤,指的是脊柱损伤的一种最严重的并发症,往往导致损伤节段以下肢体严重的功能障碍。脊髓是脊柱椎管里的神经组织,脊髓损伤就是神经组织的损伤,根据不同程度,会有不同的表现。可能会引起四肢瘫痪、下肢瘫痪或大小便功能障碍等,几乎是所有肢体残疾类型中最为严重的一种。
徐荏印象中的肢体残疾人,多是失去了手或脚,他不知道,原来还有脊髓损伤这种类型。
其实脊髓损伤不少见,起码,“思归”的很多工作人员都是脊髓伤友。
徐荏跟着大家进了残疾人家里,对方一人在家,正开心地和工作人员打招呼,和大家都十分熟悉的样子。
残疾人名叫王德亮,这次邀请“思归”来是因为轮椅损坏了。轮椅是他们的腿,没了轮椅,便没了腿,别说出门,连床都离不了。
见工作人员来,王德亮很高兴,从轮椅挪到凳子上,把轮椅让出来让大家检查和维修。
徐荏观察了一会大家都工作,见自己帮不上忙,本着记者的敏感性和好奇心,便和王德亮攀谈了起来。
王德亮家里平时很少来人,他寂寞久了,见有人陪他说话,自然高兴,热络地和徐荏聊得很欢。见天热,便热心地想要给大家倒茶。
意外总是来的那样猝不及防。
王德亮拿起热水瓶倒水,放下时热水瓶没放稳,一下翻下了桌子。
而,蒋祺就在桌边,热水瓶正往他怀里砸去。
徐荏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徐荏坐在王德亮右手边,而蒋祺位于王德亮左手侧,中间隔了一个人,徐荏是怎么也来不及去救蒋祺的。
徐荏眼睁睁看着热水瓶就那么摔下来。
那一刻明明那么短,在徐荏眼里却又那么长,就像一个慢镜头:热水瓶侧翻,划出一道弧线,一寸一寸地往蒋祺靠近。瓶塞被压力震开,热水洒出来,一道水柱线条流畅,四散开的点点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竟然带着诡异的美丽。
徐荏就这么看着,看的眼睛都生疼了起来,身体却一动都动不了。
蒋祺侧对着桌子,反应不及,只来得及下意识伸手格挡,热水在惯性作用下,有一大半洒在了他的身上。随即,热水瓶落地,瓶胆碎裂四溅,玻璃渣散得到处都是,有不少落在了蒋祺的裤子和鞋子上。
徐荏终于挣脱出了身体的禁锢,大踏步冲向蒋祺,同时心念电转,仔细回忆紧急处理烫伤的方法。
被开水烫伤之后,需要第一时间使用大量的流动冷水进行冲洗,一般至少需要15分钟左右。蒋祺显然被热水烫伤的面积不少,若是流动冷水进行冲洗,想必要冲洗全身。徐荏环顾四周,看到了一个简陋的卫生间,却连像样的淋浴设备也没有,他心里沉甸甸的。
思考间,徐荏已经来到了蒋祺身边,伸手想去脱蒋祺的衣服。
蒋祺也被刚刚的突发状况吓到了,见徐荏伸手过来才回神,伸手格挡:“你干嘛。”
徐荏急忙一手抓住蒋祺挣扎的手腕,一手去撩衣服下摆:“快把衣服脱了,烫伤了需要冷水冲。”
“水不烫。”蒋祺脸有些红,急慌慌地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推徐荏抓着他衣服的手。
徐荏这才感觉到,手心里的衣服湿湿的,却不烫,只有一些温温的触感。徐荏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稍许。
王德亮也被吓坏了,急忙开口解释:“水不烫,真不烫。因为我倒水不方便,总是会打翻,所以,家里的水从来都是温的。”毕竟是他闯的祸,心里过意不去,便絮絮叨叨反复解释,好像这样心里才会舒坦一些。
原来,残疾人因为生活中易发生意外,连热水瓶里的水都要仔细地控制温度。徐荏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并把这一细节记下了。
虽然水温不烫,但现场还是不平静。这会儿徐荏的手正抓着蒋祺的衣服下摆,一副欲撩不撩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轻薄美人的浪荡子。蒋祺的手欲将他推开,但无奈徐荏抓得太紧,怎么也推不动,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徐荏一时有些犹豫,不知是该马上松开,还是将错就错继续握着。迟疑间,手背轻轻蹭到了蒋祺腹部的皮肤,细滑的肌肤像上好的绸缎,细腻而温润。徐荏浑身一震,心跳快得有些过分。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一下松开了手,另一只手覆盖其上,也不知是想掩去发烫的感觉,还是想留住这灼热的温度。
这时身边其他人也都回过神来,纷纷来看蒋祺的状况,徐荏趁机退开到一边。
蒋祺一边将衣服拧干,一边回答说没事。
衣服下摆被蒋祺无意间撩开一些,露出白皙的肌肤,白得发亮,明晃晃地,像是一道亮光刺得徐荏眼睛生疼。
不知是谁开口说了一句:“虽然没烫到,但你衣服都湿了,还是得赶紧换一身。”
只听林明明接口道:“我先开车送你回去。”除了陆才开着思归的面包车,其余三名开了车来的残疾人里就包括林明明。他说完便推着轮椅调头往车子而去。
徐荏见状,抬腿走向蒋祺。蒋祺除了身上湿了一片,腿上还沾着不少玻璃渣,不处理不行。
徐荏边走边观察四周。王德亮是低保户,生活过得很粗糙,家里连一包餐巾纸都没有。徐荏无法,只得就地取材。只见他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块抹布,一边跟王德亮打招呼说“不好意思借用一下,”一边开始掸沾在蒋祺裤腿上的玻璃渣。
抹布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情急之下倒也没有更好的东西来用。
徐荏用力掸了几下,便将大块的玻璃抖搂干净了,还余一些细渣沾着水,黏在裤子和鞋子上,怎么也抹不掉。
“别费劲了,反正这条腿早没了。”蒋祺语调含刺地说。
沾了玻璃渣的腿,恰巧是蒋祺缺了的腿。
徐荏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像是被无数双大手使劲揉搓,疼的他说不出话来。
徐荏奋力将抹布往桌上一甩,抱起蒋祺往外走。
蒋祺又惊又怒,又羞又恼,奋力挣扎道:“徐荏,你放开我。”但却怎么也挣扎不过。徐荏强力的臂弯就这么把他牢牢地箍着,难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