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闷热(二)
安广权
安广权操着山东口音小声询问时丰,你这里不会是死人吧。
时丰看着一脸严肃的安广权,大笑起来。我这么老实怎么会杀人?这是我同事藏在公司的,我觉得有问题,但是冻的太厉害了,就你这里能打开。
吓俺一跳,俺以为是来毁尸灭迹,俺把监控给关了。
先别开监控,万一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知道的人多了,不好。
有道理。火葬场监控就外面大门一个,这里面也没有,为了尊重逝者。安广权把火化炉温度调到了500度,这是我自己发明的火化炉,200到900度可以任意调节,仿佛是个大烤箱,平时我也烤个馍,烤个鸡。
你这还真不忌讳……对了,你儿子有下落了吗?
没有。我都麻木了,这小子折磨了我20年了,他走丢的时候才8岁,哎……不提他了,我开始加热了。
500度,大概两分钟,冰冻在行李箱上的冰迅速融化,呲呲响着。
安广权迅速关掉火化炉,将行李箱拖出来。肉糜的味道夹杂着腐臭从行李箱中散发出来。
你他娘的到底在里面放了什么!
我……我也好奇……
安广权咽了口唾沫,见过众多死人的他,竟然也开始紧张,他与时丰带上隔热手套,互看了对方一眼,双方又重新盯住箱子。箱子上的密码与拉链,不知是冻坏还是熔化,轻轻一碰便碎在地上。他俩将行李箱往上一掀,好家伙!一整头腐烂的羊藏在里面!
安广权看着上面还有血迹的羊头,哈哈大笑起来。他笑时丰,这是被同事整了,也害自己白白担心了一场。
时丰恼羞成怒,向羊肚子上踹了一脚,这一脚下去,“当啷……”声音不大,却在火葬场格外刺耳。
快看!羊肚子是缝起来的!
时丰往羊肚子看去,像是用海钓的鱼线缝起来的。安广权找来一把剪刀边剪着鱼线,边对时丰说,你同事是不是把钱,贵重物品放在里面了,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那肯定是他偷的!他是狗改不了吃屎!仗着自己女儿女婿有钱,肆无忌惮没人管他!要真是钱,咱俩就平分了……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闷响,时丰倒在地上。在安广权抬头,发现一个男人盯着自己,右手提着一个灭火器……
小安与张倾雨
我扯了扯领带,看着前面后备箱里的行李箱,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下车扫码付钱,司机我并不认识,可是车上喷着宏伟海鲜公司的字样,我确定那就是我的行李箱。
扫码付钱之后,我便一路跟着这辆车,一路上所有的记忆仿佛在一秒钟之内又重新归位。
我杀的人叫张倾雨。
他跟我一样,是安德鲁西餐厅的“服务人员”,他长得很帅,是依泓大学研究生,这年头富婆都喜欢高知,自从他来已经抢走了我不少客户。听富婆说他技术也很好,小狼狗小奶狗都可以,满足富婆每一种要求,可是不能忍的是他榜上了宁姐。
那个我没有得到的女人。
我对宁姐从刚开始的想得到到后来想被爱,我分不清楚是爱这个女人还是从小我被拐走缺少母爱。
不管因为什么,这个男人的出现,他夺走了我的生意,夺走了我的女人。
更令我愤怒的是,他知道我喜欢宁,他跟
她的床照,的视频,宁讨好他,对他做的一切,还有象征爱情的手链,他会发给我,让我看那个躺在床上一丝不挂的宁。
这是裸的恶意。
我把他约到宿舍,让他停止这样的做法。不要去伤害这个单纯的女人。
张倾雨冷笑跟我说,单纯的女人?告诉我,这个女人远比我想像的复杂的多。勾引有妇之夫,假怀孕,装可怜,骗取高额分手费等等。
我看着他拍的照片,原来宁就是靠这种手段成为富婆。
那也与你无关。我咬着牙挤出一句话,可是我的心在流血。
与我无关?
她勾引谁都无所谓,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勾引了张宏伟。
那个男人是我的姐夫。
她勾引他,给他邮寄怀孕的照片,医院开的结果单,被我姐姐看到了,我姐姐生完孩子以后得了抑郁症,想不开,抱着孩子从十楼跳下去了。
所以,我要这个女人身败名裂。
而且安泰我告诉你,那个女人她只要有钱人,他是不会喜欢你的,你别想了。过自己的日子过自己的生活去,别阻止我。
不可能。
我不相信宁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证据面前,我无法辩驳。
十年前那个雨夜,如果不是阿宁从桥上把我救回,我可能早就死了。
于是,我扯下毛巾,从背后勒死了这个男人。
手机响了。宁姐订单信息来了,我笑了笑,宁,这恐怕是最后一次给你送餐。
……
……
前面的车停了下来,目的地是火葬场。
如果他烧了行李箱就好了,就怕节外生枝。
我拨通老尹电话,不知道是不是他安排的。
无人接听。
老尹与宁姐
我现在坐在警察局焦急不安。
我遇上了一件杀人案。
两点到三点,我在遛狗。
四点大黄躺在地上呜咽,似乎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直呕吐。我急忙带着它去了宠物医院,大夫说需要拍片子查胃,大概二十分钟结果出来。
我拿到结果的同时,警察走进来将我控制住。
我看到掉在地上的片子我才知道,大黄的胃里有两根未消化的指头。
我跟警方交代了今天的行程,其实我遛狗就在小区花园,想起来了!大黄今天格外亢奋,一直在刨坑,我隐约看到它吃了些什么,可是谁能想到竟然是尸体!
我带着警察找到了那片黄土,在黄土下面一米处挖到了一兜又一兜的塑料袋。已经腐烂发臭,夏天的确不适合埋尸。
也不知道是恶心还是害怕,我也开始吐,我这一吐不要紧,好几个警察也跟着吐了起来。
该死!我这把老脸!
可是,这尸体究竟是谁的呢?
傍晚,我喝光了最后一袋中药,看着大雨之下的依泓市,有些感慨。敲门声想起来,开门以后,有两名湿湿漉漉的警察站在门前。我才知道,在小区发生了命案。
我递过去两条毛巾让他们擦脸,跟两个袋子放雨伞。
他们并没有进房间,只是在门口问了我几个问题,其中一个突然有些窘迫,问有没有冰水。他说,他闻重要的味道会不舒服,能否提供一杯冰水。
可乐可以吗?
我起身,示意他们进来休息一会,打开冰箱从最里面拿出一瓶可乐递给他,我对他说,现在在调养身体,很久不喝凉水了,这可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别再过期了。
他拧开瓶盖,喝了三口,舒了一口气。我从小就这样闻不惯中药的……那是什么?
说着警察的目光,是在冰箱冷冻那一层,有一些头发夹在外面。
我的假发,从奥地利私人定制的,需要低温保存,才能保证头发的细腻与光泽。
我把头上的假发摘下来,漏出原来的齐耳短发,以证明我说的是真话。
哦哦这样啊。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把假发放冰箱的。
你不懂了吧,另一位警官拿过他手里的可乐,一饮而尽。这就是有格调的生活。
我将冰箱关上,回答了几个问题,便送警察出门,他们嘱咐一旦有可疑人员或者可以提供的线索,及时联系他们。
尸体。
命案。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蹲坐在冰箱旁边,看着露出来的头发,拨通了小安的电话。
未接……
宁姐、小安、安广权
小安从来不会不接我的电话,今天是个例外。
“叮叮叮……”声音从卧室传来,我一个激灵站了起来,那部手机只跟一个人有关联!
是张倾雨!
那是他生日我送他的礼物,一部苹果手机。我也有私心,关联了手机,设置了定位追踪。只是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今天突然定位了!
我拿上手机,来不及化妆打扮,冲出了家门,我一定会找到张倾雨!
看定位,这部手机跟我的距离是20公里,张倾雨怎么去这么偏远的地方了!
大概四十分钟,我到达目的地,是依泓市的火葬场,门口停靠着两辆我再熟悉不过的车。
宏伟海鲜公司的运输车与小安的红色宝马。
里面有打斗的声音,我小心翼翼推开门,发现一名男子躺在一个行李箱旁边,头部受伤,不停地留着血。两名男子依旧在打斗,其中一个是小安,另一个不认识,年长一些。
年长的一方率先看到我,急忙求救,让我报警跟打120,说这里出了命案。小安也回头看到我一脸惊慌。
安泰,你杀人了?
我看到地上的鲜血问小安,我也有些眩晕,想起了那天肢解姐姐的场景。
他在惊慌之中,下意识将安广权踹翻在地,一边将行李箱合上,一边急忙跟我解释,那人不是他杀的。
不是你难道是我杀的?
安广权啐一口血,爬到时丰跟前,看他有没有事,这杀人犯时丰不注意,咣一个灭火器就给砸头上了,这人不死也得废了。姑娘麻烦赶紧报警,不然时丰也得死。你说,这行李箱的人是不是你杀的?
你个老不死的,再胡说我真弄死你!我看小安他真的起了杀意,我使劲拽住他。
什么行李箱?什么杀人?
这时候我才重新注意到地上的行李箱,是一个有些烧焦的箱子,隐约看出是一个深蓝色的,散发着烧焦跟腐烂的味道。我蹲下将它打开,一只死羊在里面!羊的眼睛直勾勾盯住我,就像姐姐死去时一个样,毫无生气。
我害怕,大叫起来。
小安一时分神,老头突然扑过来,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铁锅棍,一下砸在了小安的腿上。这一下,我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小安吃痛,抱着腿浑身颤抖。
老头稳住自己,拿出手机报了警跟打了120。
姑娘,这里没有你的事,这箱子是我朋友从公司带来的,我是这里值班的。想看看里面是什么,竟然是一具尸体。我们正商量报警,这小杂种突然出现,把我朋友敲晕,幸亏你的出现让他分神,不然我也得死在他手里。
老头重新打开行李箱,把羊从肚子豁开,一具尸体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知是不是羊肉羊皮起到了隔热保温的效果,里面的尸体竟然还是完好无损。
这具尸体,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我日思夜想的男人。
那串象征爱情的手链还戴在他的手上,为什么?我已经控制不住我的泪水,晃着倒在地上的小安,为什么要杀了他?安泰,你为什么
要杀他!他是我最爱的男人啊!
可是他不爱你!他是为了给他姐姐报仇!你跟张宏伟那些破事儿,让他妻子带着孩子跳楼自杀了!张倾雨是为了给他姐姐报仇才勾引你!要让你身败名裂!
安泰甩开我的手,推开我。警察就要来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快走!不然来了,你也有麻烦!你的事情我已经给你处理好了!
我的事……难道花园中肢解的尸体是……
我恨他杀了张倾雨,可是他活着被警察带走,那么他交代了怎么办,他知道的太多了。
我看着不远处那根铁棍,死一个是死,再杀一人又何妨!
我冲过去捡起铁棍,一棍打在安泰头上,可是背后吃痛,倒在地上。是火葬场那个老头,多管闲事!
你这小女子怎么回事,他杀了人自由警察解决,你杀了他,你也得进去!
小安不可思议看着阿宁,脸上戏谑不已,哈哈哈哈你说如果?她已经杀过人了还是肢解!他的姐姐被她杀了肢解了,你这个女人,如果不是我给你埋在花园里,你早就被抓了!
今天你们都得死!
安泰从已经破碎的西装口袋掏出一把刀,扎进了阿宁的脖子,鲜血噗嗤噗嗤溅出来,喷洒在安泰的脸上。
他把刀一横,割断了阿宁的喉咙,阿宁来不及捂住脖子,便死去。
安泰看了一眼火化炉,对安广权说,地上三人都是我杀的,我也逃不掉了,麻烦给我倒杯水让我休息一会儿,等警察来了一切都结束了。
安广权看着已经断气的时丰,恨的牙痒痒,时丰是他的恩人,如果没有这些年的帮助,安广权早就冻死在那个冬天,更不用说找儿子。
他给安泰倒了杯水,看着他手里的匕首,想着如果能夺过来……可是安泰太聪明了,他看透了安广权,一个反杀,将匕首扎进了安广权的肩膀,一个反扑将安广权摁在地上,两人又像最开始一样扭打在一起。
争斗中,安广权扯烂了安泰的衣服,他看到了他此生最想看到的那到疤痕。在安泰的肋骨附近,有一条10公分的疤痕,在疤痕尾处有两颗红色的痣!
儿……子?安广权忍不住喊出来。
儿子?我他妈是你爷爷!安泰一用劲,将刀拔出重新扎进安广权的心脏。
警察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到来,当他们带走安泰的时候,甚至是判处死刑的时候,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安广权喊他一声儿子之后便主动放弃抵抗,他不明白安广权死的时候嘴角那一抹笑为什么透露着欣慰与平静……
结尾
依泓市海丽花园无头肢解女尸案与火葬场四具尸体火并案,并为一案处理。
老尹在家看着依泓市每日新闻,尸体的头颅已经在宁晶晶家中冰箱找到。揪了一根油条扔到地上,看着大黄吃的津津有味,摸了摸狗头,这案件的侦破,也有你的一份。
大雨倾盆而下,洗涤着依泓市的每一处角落。雨水才是最公平的,不论是高洁胜地还是肮脏角落,不论是处于纸醉金迷的上层生活还是狗苟蝇营的小人阶级,只要是雨水能够接触到的地方,就会在淤泥之中冲刷出一片空白。
这个夏天,真的太闷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