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赢钱
腊月二十五那天儿,素芹把她大闺女的新衣裳免起来,凤起终于得空,自然要出去玩牌、掷色子。
猫冬的时候,庄户人最稀罕的消遣就是玩牌咧,玩的不大,但命背的时候,一天一两百的输赢还是有的。
凤起今个儿一大早就出去咧,到黑街儿八点咧也没家来。
素芹不着急,反正出门的时候,凤起身上只有三十块钱,就是都输喽,她只会心疼心疼,大过年的,也没必要跟他置气。
“嫂子?”
“唉!凤文?你咋来咧?”
“嫂子,我凤起哥这阵儿赢喽不少钱那,你赶紧找去,把他叫回来。”
“是呀?在哪家玩捏?”
“前头常连爹家。”
“中,我这就去。”
“嗯呐,我给你看家。”
“中。”
素芹麻溜儿的下炕穿鞋,披上棉袄就往外走。
庄里人赌钱是有讲究的,要是输喽,你随时可以离场,要是赢喽,输的不答应,赢的是不能随便离场的,那就只能一直玩下去,说不准到最后赢的那点钱就又秃噜回去咧。
但如果家里媳分儿来找,那就另说咧,输钱、赢钱是小事儿,两口子因此吵架就是大事儿咧。
不过媳分儿们来找的毕竟是少数,哪个老爷们不要面儿嘞?
面儿也没有钱重要不是?
所以,看热闹的凤文看他凤起哥赢喽不少,其他人又不依不饶的架势就果断的溜出来送信咧。
这阵儿找过去,赢的钱不就落手里了么?
进门前,素芹板起了脸,“刘凤起呆没?”
“呆尼、呆尼。”屋里立马有人应声儿。
“凤起,你媳分儿找来咧。”另一个人小声道。
“别管她,别管她。”凤起嘴上继续吆五喝六,心里却美的不要不要的。
素芹掀开门帘进屋,妈亲滴,屋里简直成了烟窟窿,辣的人眼睛疼。
这年头儿,庄户人可抽不起烟卷,抽的都是老汉烟,用小长条的白纸裹着烟丝,烟味儿冲着捏,“凤起,你不看看几点咧?啊,家里还有俩孩子尼,一天一宿不着家,家里都扔给我呗!”
“你吵吵啥?我又不是天天玩儿。”凤起梗着脖子吼回去,被媳分儿当着外人的面儿骂,他不丢脸那?
屋里的人连忙劝,“嫂子,你别着急啊,我们这就散咧,凤起,跟你媳分儿家去吧。”
“你说你这个老娘们,一年到头我就玩了这一回儿,你就能找过来。”凤起抱怨道。
“凤起,你咋这么不懂事尼?你闺女刚俩月,玩啥玩?快家去。”常连爹呵道。
“知道咧,叔,我这就家去。”凤起不甘不愿的将桌子上钱揣进兜里,低着头跟着素芹往外走。
“素芹那,凤起不对,你骂他两句就得了啊,大过年的,可不能打架。”临出门,常连爹还不忘嘱咐。
“知道咧。”
凤起掏出两块钱给常连爹,“叔,我们走咧啊。”
“走吧,走吧。”常连爹接过钱揣兜里,他组局玩牌,占着地方,供着水,就图稀这个钱那,赢的人多少给个一、两块,一天下来,十块钱总会有吧。
走出一段路,素芹才笑眯眯的挽起凤起的胳膊,“赢喽多少?”
“没数,家去再说。”
“哦。”
“哪给你送的信儿?”
“凤文。”
“我一猜就是他,明个儿给他买包烟。”
“中。”
两口子送走凤文,凤起才将兜里的钱一股脑儿的掏出来,一块、两块、五块的居多,十块的只有四张,素芹一张一张的摊平捋好,又仔仔细细的数了两遍。
“多少?”
“你猜。”
“一百五、六吧。”
素芹咧开嘴笑,“两百零七块。”
“这么多?”
“嗯呐。”素芹将两百块钱压在枕头底下,递给凤起七块钱。
“你干啥?这里有我三十年块钱的本钱那。”凤起连忙去抢。
“别抢,给你,”素芹又数出五十块钱来,“二十七集上多买点儿新鲜的青菜,三十儿那天给你们炒着吃。”
“中,剩下的钱都是我的啊。”
“嗯呐。”
“过年前不玩去咧。”
“为啥?”
“今个儿忒兴啊,再去就背咧,过完年再玩两把就得咧。”
“嗯呐,家去拜年的时候我想把我大哥的钱还喽。”
盖这个房子拉的饥荒(拉饥荒,同欠债),还剩下素芹姑和素芹大哥两家儿的。
素芹姑和姑父在县城开了一个炸油条、卖豆腐脑的小摊儿,手里不缺钱,素芹大哥挣钱却不容易,只会地里刨食。
“够不?”
“刚够。”素芹又咧开嘴笑了起来,如果凤起今个儿不赢钱,还真差了点儿,她本来计划先还一部分的,这会儿就可以全还上咧。
“开春买稻种的钱留出来咧没?”
“留出来咧。”
“平板木头锨得买两把呀。”
“嗯呐,我想着尼。”
“中,那就还喽吧。”
“嗯呐。”
“过年咱就能把她姑奶的钱还上。”
“嗯呐。”
一年越比一年好,不是吗?素芹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