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酒宴
“初中那会儿多乖呀，就因为你打过两次架吧？叔叔那么凶，还骂他，换我绝对不，我会夸奖他，拍着他的肩说’好儿子，做得棒，以后再碰见那种人，就是得往死里揍！’……”
“但是宋返不是你儿子。”宋沅打断她，说：“也不是你弟弟。”
宋政同志罚他，是因为宋返处理问题的方式太直接太莽撞，不顾后果，宋沅不会管教宋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但是很多时候她也不想看到冲动的宋返，她那关于宋返的感情复杂又矛盾，既想放任他，又想牵着他。
“是啊，宋返为啥不是我弟？”陆君渚开始隔空哀嚎：“姐姐可太吃他这一款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桐里啊？我特么真想……”
“想挨打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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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严下午提前下班，接亲友接了好一会儿，这一趟刚到饭店门口，正好碰见宋沅宋返。
宋沅首先飞奔过来，“哥哥！”
“沅沅小返来啦？”嫂子沈琦摇下车窗，冲两个人打招呼。
“嫂嫂好！”宋沅俯身来看，见到了沈琦怀里的小漪宝，惊喜地压低声音：“漪宝睡觉呢？”
“睡了一路，”宋凌严说：“比宋返小时候还能睡。”
宋凌严来给沈琦开车门，宋沅帮着拿奶粉袋子，眼睛就没离开那个粉嫩的小宝宝。
胖乎乎的衣服，毛茸茸的兔子帽，肉嘟嘟的脸蛋。一个比宋返还能睡的小漪宝。
这感觉很奇妙，宋沅问：“嫂子我能摸一下她吗？”
“摸啊。”沈琦把小漪宝抱低了一些，“你牵她的手。”
宋沅勾了勾小漪宝手指头，动作轻柔，生怕把她弄醒，不禁感慨道：“好小一个哦。”
沈琦看她这谨慎样，活像勾着个国宝，就说：“要抱一抱吗？”
宋沅当然想抱，但这不是抱布娃娃，实在太不好施展身手，她动作笨拙，把漪宝抱怀里整个人都很僵。沈琦笑她，说：“你怎么跟你哥抱孩子一个样？”
哥哥和宋返跟在两人后面。
宋返看着宋沅抱漪宝，心觉这画面是小孩抱小孩。
宋返问：“爸呢？”
“还在路上，刚停下工作。”宋凌严看了眼手表时间，说：“我们先开席，边吃边等，人到得差不多了。”
宋凌严选的是家附近的酒楼，四合院的样式，包了底下一层，都是单隔间，过道相通，中间围着个小池，池中有雕兽的石柱，角落的釉缸中养着碗莲。
说是酒宴，其实也没有几桌，宋、沈两家都不算大家族，办的也不是婚宴，来的人就不多。
亲戚们差不多落座了，宋沅进去的时候撞见了郑千阳，还有一堆宋凌严的同学，正站外边聊天。这些人看着眼熟，基本上都来参加过宋凌严和沈琦的婚礼。
哥哥嫂子朋友多，两人是高中同学，如果追究一点讲的话，宋凌严当初算是早恋。
想宋爸爸那么严厉苛刻的一个人，也不知道那时知不知道，有没有找宋凌严谈过话，有没有打断过宋凌严的腿。
总之不管怎样，两人一路坎坷，仍然携手走到了现在。家里人都很喜欢沈琦，尤其是宋妈妈周蕙兰女士，今天一大早就跑过来了，给两人带了不少桐里的特产，煲了鸡汤，还送了小漪宝一条手织的围巾。
“妈，这些我们都买的到。”六点半开门还没醒透的宋凌严捧着带泥土味的蔬菜说道。
“哎呀！不懂事！超市里的东西哪有家里的好呀？这是隔壁你吴奶奶亲手种的，你别看老人家七十好几了，身体可棒了！那不都是吃这些绿色蔬菜？琦琦你说是不是啊？”六点半已经到达饶洲的周蕙兰女士神清气爽地回道。
沈琦在一边笑着说是。
“哟，小美女来了。”郑千阳一看到宋沅就笑起来，架着身边人的肩膀，冲宋沅招手，“过来哥哥这儿，小姑娘穿今天裙子呢。”
“你能正经点吗？”被他搭着那人对宋沅面生，问：“这……老严的妹妹？”
“是啊，”郑千阳拍他：“你不见过嘛，老严婚礼上，我们小宋沅捧花的。”
“哦，想起来了，双胞胎是吧？弟弟我是记得，和老严挺像的，这妹妹可爱啊……”
老严妹妹被一群哥哥姐姐围观，此刻有点害羞，那点儿在宋返面前才能展现的荡漾这会儿一点泛不开来。
偏偏宋返还在她耳边慢条斯理地说：“千阳哥哥叫你，快去问他好不好看。”
宋沅抬手就给了他一拳，重重锤在宋返背上，疼得他嘶了一声。
“怎么又打起来了……”郑千阳坐长凳上，两腿踩跟前，撑着看他俩，问：“脚好了？”
“好了。”宋沅说：“再踢一个人不在话下。”
郑千阳愣笑，看宋返：“你又哪儿惹她了？”
宋返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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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漪宝在吃饭的时候醒了，小拳头在毯子里乱挥，周蕙兰几乎没动筷，哄着。边上宋沅也跟着哄，时不时被妈妈嫌弃。
他们这桌妇孺居多，门半掩着挡风，也没上烟酒。宋返在旁边，桌上上一道菜，就提醒宋沅一下，然后她看菜下筷，也没吃多少。
吃到一半时，宋爸爸才来。
咱们尊敬的宋政同志排面不是一般的大，宋凌严、沈琦和郑千阳一块儿到门口去接人。宋政眉眼硬朗，背挺得一丝不苟，自带肃穆气场，皮鞋踩出来的声都要再沉重一些。他警服还没来得及换就这么穿着进酒楼，身边跟着几个年轻人，搞得像是领导视察。
周蕙兰远远看着他，“我就知道！又不晓得从哪个现场跑过来的。”
她说完抱着漪宝颠了颠，对宋沅说：“沅沅啊，把我靠椅背后那袋子拿出来，让你爸把那身行头换了。”
袋子里是周女士为某同志准备的新行头。宋沅打开条缝看了一眼，对她妈妈竖了一个大大的拇指。
“单位有事，来晚了……”宋政推了一人递过来的烟，在隔壁那间落了座。
宋沅跑过去递袋子，又被叔叔伯伯们留着聊了好些话。无非是诸如高中在哪儿读啊，上的什么班啊，考得怎么样啊这样的问题，宋沅不怎么厌烦这些问题，无论是哪一项她都拿得出手，只要别叫她唱歌跳舞，她很乐意和大人聊天。
“这沅宝都长这么大了啊？”张伯伯喝的多，有些醉了，眯起眼，掐着手指回忆：“我记得那会儿就一小不点，特别爱哭，跟她说话还不理人，现在能说会道的，活泼了不少。”
宋沅心想你胡说，我什么时候爱哭不理人了？
“瞎说，咱们沅沅小时候口齿可伶俐了，你说的是小返吧？看这老头醉的！”赵叔叔开口，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宋沅就在这笑声中退出来。
她不喜欢大人们讲到他们的小时候，小时候干的事情海了去了，挑点好听的不行么？
宋沅停在走道上，刚刚在屋里待得闷，外面凉风正好，宋沅不想回席，沿着回廊一路逛到尽头，找洗手间。
天色暗下去，屋檐挡住了天穹，只留下方形的一小块，像是被切割的碧蓝色砂纸。垂挂的灯笼亮起，连成光线，高高低低地绕了一圈。
宋沅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在暖光中注视着那五官，从眼睛、鼻子、到嘴巴……
不像。
她跟宋返不像。
一点儿也不像。
不像又怎么样呢？
水龙头拧开，急流落下，宋沅把水拍脸上，没留意，出来的时候脸都被她洗得微红。
她准备回去，听到外边有点声音。
宋凌严和沈琦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席，停在楼梯侧面，宋沅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只知道沈琦面色带笑在讲，而宋凌严就安静地看着她。
盆栽伸展的枝叶遮了大半视野，宋沅隔着枝叶缝隙，站得很直，却像个偷看的小贼，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时竟忘了挪步。
沈琦今天穿了件浅紫色针织衫，袖子宽松，纤细的手腕露出来，指甲粉粉的。
宋沅很喜欢和嫂子相处，她和林萱学姐有点像，是那种简单一个动作或者眼神都盛满柔情、月色般的女孩。宋沅觉得她身上带着让人很舒服的气质，那气质中满是自然的才气和天生的从容。注视她时，连同你的眼神也会变得柔软，宋凌严就是这样，他分明没有抱沈琦，但他的目光停驻在沈琦四周，围了个满怀。
宋凌严听沈琦说完，贴在沈琦耳边回她，沈琦应了一句，这时宋凌严伸手圈住了她的腰，突然亲上沈琦的嘴角，沈琦迎着这吻，手掌撑在宋凌严的胸膛。
卧槽！
宋沅第一反应就是捂脸，她头一回撞见这样的景象，撞得她心砰砰直跳，脸噌地烫起来，这哪里是她能看的东西？！
手指开一条缝隙照路，宋沅后退，快速地撤回了洗手间，拐角处出来个人，宋沅顺带着把那人也抓回了洗手间。
宋返背撞上瓷砖，被宋沅按在墙边，宋沅呼吸急促，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后，慌张的眼睛盯着他。
宋返感觉不对，捏着她手肘，“你怎么……”
“嘘！”宋沅迅速捂住宋返的嘴，“别说话。”
宋返松了一口气，点头，观察着宋沅脸上不寻常的红潮，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宋沅也说不出来半句话，谁能来告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学校里也不是没撞见过，她根本毫无波澜，可现在不一样，这和看电影也完全不同，宋沅此刻又心虚又热。
为什么心虚？又为什么会热？
宋返的气息扫在她的掌心里，她竟然觉得滚烫。他明明应该推开她，但他却好似不动声色。他这样望着她，用目光要挟住她的心虚，又加深她的脸红。
“我……”宋沅脑中飞快搜索应急答案，支吾道：“在玩捉迷藏。”
宋沅此刻仍然能保持清晰的逻辑，没有扯得太离谱，外面确实有小孩在玩躲猫猫游戏。
大家应该对高中生有点包容，宋沅告诉自己，高中生也可以玩躲猫猫。
宋返沉默，无心拆穿她的谎话，他低头望着她，让宋沅觉得这神情和宋凌严是那么的相似，宋返的温度在此刻突然变得怪异，他漆黑的眼睛里似乎装着欲言又止四个字。
不要开口，宋沅希望宋返什么也不要说。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联想，要命了，她想逃。
宋沅退后一步，想打探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形，还没探头，隔壁男厕所又传来动静。
“醒了点没？”是赵叔叔。
“我没醉。”张伯伯回答。
“没醉你当着人孩子的面说那种话干嘛？”
“什么话啊，我说什么了我？”
“你老提小时候干嘛，不知道人孩子是抱的么？老宋家这……”
两个大人走出来，迎面赫然站着谈话的主角。
“……”
今天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了？厕所大集聚吗？
赵叔叔：“额，沅、沅沅小返，你们……”
“洗手！”宋沅快速接道：“我和我弟来洗手的，小漪宝调皮，弄了我俩一手菜汤……”
她甩着手，把手心的汗往蓝裙子上蹭，“伯伯你还好吗？看着有点醉啊，我妈那儿有茶水，要我去拿吗？”
“啊不用不用、”张伯伯哪敢再喝茶水，人都给吓醒了，他看两个孩子神色寻常，应该没有听到刚才的谈话，稍微松了心。“你们洗，我和你叔找阿严，红包还没给呢。”
“哥哥在外面。”
“噢、好……”
宋沅笑脸送走两位长辈，沉下脸来。
宋返听到了。
他肯定听到了。
宋沅这个时候就恨死那些亲戚，为什么又要旧事重提。
年复一年的，宋返总是要面对这样的议论，他在那议论里被迫与朝夕相处的一切形成疏离，看不见的血缘横亘在姓氏之中，提醒着他，让姓与名都显得似是而非。
宋沅无法忍受宋返的身世被任何一个旁人放在口中窃语，哪怕他只是出于无心。他们刚刚还好好的，宋返本来都要走了，被她抓回来，什么也没有做。
宋沅勾了勾宋返的袖口，“宋返……”
“别再叫我弟弟了，”宋返收回了袖子，“你知道我不是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