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忆:初见

    沈月临与穆棠的初见很早，早到那时候的穆棠并不认识那位小沈将军。

    他们的初遇是，是在皇城里的荷花池边。

    彼时的沈月临十六岁，还未在边关斩获大功，还是人们口中半带调侃的小沈骠骑，跟随父亲从边境回京，还未坐稳便风尘仆仆地入宫述职。

    老侯爷骁勇善战，待子极严，沈月临七岁不到便被父亲带入兵营，在那里脱去了一身京城少年郎的慵懒和脂粉气，长得坚毅又高大，同时看遍百姓苦楚，相比其他贵族子弟，早早地成熟了心智。

    于是在那一年的深秋，风尘仆仆的沈月临跟随老抚西侯，跪在了金殿之下。

    老侯爷是陛下很得力的猛将，同时也是京城驻扎边境的一双眼睛，应朝边境十二城都由老侯爷看管都护，表面述职结束后，老侯爷被留了下来，有宫人上前，毕恭毕敬地请走了小沈骠骑。

    “我去哪儿？”

    彼时尚且略显稚嫩的沈月临有些懵，他需得等待父亲一同回府，但父亲被留在了殿里，他一个人也不方便在皇城乱晃，因此有些茫然。

    那宫人陪着沈月临在殿前等了一炷香，也觉得有些无聊，在与殿前的侍卫低语两句后来到了沈月临的身前，躬身道：“将军，奴才陪您去园子里逛逛吧。”

    见沈月临有些犹豫，那宫人随即笑起来，双手笼着，眉眼温顺谦卑：“将军放心，宫里园子不止一个，奴才带您去前宫的花园，不会碰见什么人的。”

    沈月临的担心不无道理，后妃不见外男，他初进皇城，还不想给父亲惹麻烦。

    他颔首，跟在宫人的身后前往前花园，路上遇见了不少来前殿轮班的宫女，彼时的沈月临刚刚长成，英朗高挑的少年将军让不少宫人红了脸，纷纷避让，沈月临也有些郝然，快步跟上宫人的脚步。

    “将军，您四处转转，奴才不跟着，在四角亭这儿候着您，”那宫人笑得温和，“您初来宫里，想必也没来这儿转过吧。”

    他的话说得圆滑，实际就是不想跟随沈月临到处走，想躲在花园子里偷个懒罢了。

    沈月临心知为何，他也私心不想让人跟着，便颔首，向园子深处走去。

    后来的驸马沈月临才知道，当年他去的园子是皇宫里几个花园最小的一个，只有那一汪荷花池好看，大抵是那宫人也怕他走丢了，才把他领来了这儿。

    小沈骠骑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走，他刚从边境回来还不适应，京城的气候相比黄沙漫天的边关来说要好得多，感觉空气都要温暖潮湿些，沈月临的嗓子便是在边境被吹的低哑，后来也没能养好。

    沈月临远远望见有一处白玉栏杆的影子，他走过去，一池池水映入眼帘。

    如今是深秋，池中荷枯叶败，池水也有些浑浊，显出碧绿的底色，沈月临上前，抚上栏杆。

    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他与父亲一早入宫，看这日头，已经快要正午了。

    看太阳判断时候的能力是他在边境自己摸索学会的，毕竟那里不会有人专门报时，不会看日头也很容易延误军机。

    今日天气不错，即使深秋入冬，沈月临还是觉得风和阳光都暖洋洋的，或许是京城的气候好，沈月临倚着栏杆看泛起涟漪的池水，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他们的初见，就是这时候。

    彼时的穆棠还是无忧无虑的小殿下，她还没有对朱批和政事感兴趣，每天脑子里就是如何背着帝后派来的侍卫翻出内宫玩儿，即使外宫也偌大，外宫的园子不如内宫精美繁华，但穆棠就是喜欢出来玩。

    于是小殿下带着自己的内侍，偷偷摸进了这个鲜有人来的花园子。

    这花园子小，花也不多，只郁郁葱葱的树林和一汪荷花池，除了盛夏，没人会来看这一池水残荷。

    穆棠拍拍手，接过初桃递来的湿帕子擦脸，笑着往池子边一倚，语气有些得意。

    “初桃，咱们这叫什么——有志者事竟成！”

    初桃用力点点头，替自家公主披上大衣，站在穆棠的身后，只笑。

    早在两人谈笑着靠近荷花池时，沈月临便悄无声息地隐进了林子，他猜出了这声音可能是内宫的主子，本想回避走开，但穆棠的声音实在娇嫩好听，沈月临犹豫再三，还是小心地抬起了眼睛看了过去。

    就是这一眼，沈将军把自己的一生都赔了进去。

    鹅黄的袄子，衣领袖口处一圈毛茸茸的白绒，淡粉色的长裙修着大片大片的金线牡丹，贵气又漂亮，肩头披着一件深蓝色大衣，但穆棠不老实，大衣只松松披着，露出鹅黄色的外袄肩头。

    少女的头发披在脑后，松松盘了个髻，上簪着几只简单的金玫瑰，随着主人的动作微微摇晃着。

    阳光穿过少女的耳畔，落在她的额上，照得她的皮肤仿佛透明，一双眼睛在日光下呈现出池水般的质感，熠熠生辉，小小的个子却快活的不行，拽着身边的侍女又笑又跳。

    沈月临就这么站在林间，失神地凝视着小公主的身影。

    他们的初见，始于一场未经谋划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