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征伐
先太子病逝,新太子登基,功高盖主的蓝纲没逃过一句伴君如伴虎,蓝氏一族仅剩蓝素一人。
零散的回忆只能靠之前的回忆分辨,几年间燕似阳的耳中充斥着闲言碎语与心有不甘。
燕似阳做不到心如止水,努力想稳定自己的内心,但时不时会泛起一阵涟漪,让他堵得慌,又让他疼。
情景交换,已经是旧皇病逝,新皇登基。
燕似阳想起年迈的燕淮缠绵病榻,那双虎目已经不复当初。
垂死的老人抓住燕似阳的手,对他唏嘘感慨,“似阳,你是最稳重的孩子,朕半生戎马,半生称帝,你彻底剿除了旧冀皇族,朕本该夸你奖赏的,可那时文询走了,皇后也走了,心心念念的人都不在了,只剩下良翌。朕本也是布衣之人,奉天承运,如今守不下去这山河了,似阳,你要好好辅佐良翌,他比不上文询,终究还是差了点。”
燕似阳答应了。
先皇驾崩,新皇登基之后,他接了圣旨回了长陵,武奉帝燕良翌要他安心做一方郡王,守着大漠与边境,维持着为数不久的安宁。
可是道行却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自太子驾崩之后数年间都缠着他日日劝诫。
道行自称是云游的得道高僧,宁王大婚之后燕似阳回到长陵,侍卫说有一高僧求见。
道行见燕似阳的第一句就是,“殿下非将相之才。”
燕似阳不以为意,刚想赶他走,道行便说了第二句,“乃是紫微星转世。”
他心里大惊,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说,哪怕是与他最不忌言谈的燕丹秋,也只有在醉酒的时候才敢说出你配的上太子之位的话。
这个僧人虽然看似不凡,但天子之话堪比谋逆,怕不是疯了。
燕似阳第一时间没有把道行赶出去,只是细心接待,找了一处偏僻的院子供他吃喝。
只在他面前胡言乱语便算了,要是传到燕淮或者其他有心之人的耳朵里,他绝对人头不保,牵连甚广。
一连七年,道行倒是没有到处胡说,只是在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和燕似阳分析时势,讲清利弊。
除了那不忠不孝的天子之言,道行的见识文化底蕴并不算低,满腹才学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这也是燕似阳留下他的原因之一,道行并不是只会胡乱开口的人,他自身见多识广,殚见洽闻。
对于谋反逆乱之言,燕似阳屡次拒绝,但这都无法动摇道行想要说服他的决心。
直到同年八月,闵王与戴王皆被流放发配,消息传到广陵时,燕似阳看着那飞驰驿报,沉默了良久最后叹了口气。
削藩终究是来了,只是这也来得太快了些,武奉帝不过上任半年,便着急把权力捏在自己的手里,戴王和闵王的封地离京城最近,也是最嚣张跋扈的两位兄弟,看似惩戒不守礼法之人,秉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由头,可是个人都知道,这是最开始被贬的藩王,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道行长相不算柔美,但气韵十足,顶着个光脑壳也让人眼前一亮。一身灰蓝色平平无奇的僧衣被他穿出了仙风道骨的味道。他不慌不忙地开口,“绀王殿下,当今圣上已经开始行动,你还要坐以待毙吗?”
燕似阳不轻不淡地开口,“他们两个是咎由自取,皇上惩戒他们是必然的。”
“殿下何必还要骗自己呢,权力不握在自己手里,你想做的永远做不成,你甘心一直屈居人下吗?”看燕似阳不答话,道行接着洗脑,“你的一生历经坎坷,日复一日的奉命唯谨,最后又能有什么下场?”
燕似阳和道行很像,都是在困境线径里摸爬滚打多年,经历无数次风波的人,燕似阳没有燕丹秋一般的谋略才能,一直都有点痛惜,直到道行的前来,听着道行的日日劝诫,坚定不移的心有了一点点的松动。
道行又与他理论了半刻,觉得说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殿下真的不想当皇帝吗?”
有时候冲碎最后一层心墙的往往是一句话或者是一件事。
燕似阳低头沉默。
道行或许才是那个最懂得燕似阳的人,他深知燕似阳虽然看起来小心谨慎逆来顺受,但其实心有吞天地之志,改朝换代这样的大事,不稳定的因素太多,燕似阳要考虑的也太多,道行并不着急,他已经跟随了燕似阳七年,现在正是破釜沉舟的时刻。燕似阳不愿意再多说,他摆手示意道行退下,整个人剪不断理还乱。
燕似阳将自己的大儿子送往了京城的绀王府与许氏居住,也算是表明自己的决心,他不愿做谋反欺君之事,只要一条活路,只想做个镇守边关的郡王。
所有郡王都诚惶诚恐朝不保夕的时候,新的消息又来了。
是关于与燕似阳最为志趣相投的襄王。
燕似阳虽然兄弟二十多个,但接触最多的除了太子和燕丹秋,就是襄王了。
若说闵王和代王的流放是有罪可循,襄王并不算是个浪荡皇子,不说高风亮节,但也心胸坦荡一清二白。受封多年一直也是循规蹈矩,只求安生和乐的人。
他手握十万兵马受封北方苦寒之地,可手里的兵马不再是守卫家国的荣耀象征,反倒是烫手的索命刀,他逃不开也躲不开,也意味着武奉帝的削藩行动势在必得。
得到消息的时候燕似阳怒砸了自己的书房。
他在一片残桌碎椅间捶胸顿足,良久都不肯起身。
襄王拒绝前来缉拿的兵卫,痛斥他们,“本王乃□□之子,怎可为了一条活路受你们欺辱?”
他关门闭府带着一家老小自焚于襄王府。
那一片大火暖不热北地的寒风,灰烬里埋着的是可歌可泣的勇将。
瞬间朝堂之上四境之内无不震惊,可现状却是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更没人能想到,襄王自焚只是前奏,一向沉稳为首的绀王殿下居然因为兄弟的死讯而疯掉,他一日日的去大街上嚎叫哭泣,嘴里碎碎念念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正午大街隔几天便会出现一个疯子,穿着华贵却脏兮兮的衣服,见人就哭喊,不得安宁。长陵绀王府的的侍卫永远紧绷着神经,生怕这位绀王殿下发疯做出什么事来。
但没人敢管他,跑了请回去跑了请回去,重复了数次连长陵的居民都习以为常了。
消息传回京城,武奉帝将他的儿子归还了回来,连着许氏也回来了,一个疯子,燕良翌不想多跟他计较,日日这样过着,熬着,所有人都朝不保夕,生怕下一道圣旨就落在自己头上。
道行一日日冷眼看着他痴笑痛哭,不再多说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有些冷漠地对燕似阳说,“你机关算尽,只为活路,可有人不想让你生,前来捉拿你的官兵已经在路上了,你知道吗?”
他终于收起了瘫笑的姿态,活着就这么难吗?
道行说,“你知道是谁吗?是许氏,你的绀王妃,和你的下属,他们告诉了武奉帝你装疯的事实,现在圣旨已下,畏首畏尾终究一事无成,燕似阳,你这又是何必呢?”
“真是天要我亡吗?”燕似阳喃喃,“我还要如何做?”
“你能逆天改命却偏要逆来顺受,燕似阳,你太糊涂了。”道行似乎有点气急败坏,“先帝为了当今圣上的皇位稳固,杀了多少旧臣大将,甚至不惜盖了谋反的帽子给了蓝纲,如今你装疯,武奉帝知道你是假的,还能留着你吗?”
“你配做这个皇帝,乱世出豪杰,为什么不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呢,”
不反便是等死。
张谢二位官带着一队兵刚到,绀王府大门便紧闭,燕似阳冷眼看着两人和所带的侍卫,“朝无正臣,国有奸佞,本王诈的就是你们这群颠倒黑白,祸国殃民的人。”
“一个不留!”
他以清君侧为由占领长陵为王,开始起兵准备行军攻打沿途的城池。
逆来顺受了39年,反抗只为一路生机。
消息传回京城,武奉帝当即派遣了将领周诉带领30万军马联合沿途各城官兵前来讨伐违逆圣意的罪臣。
情景切换
仿佛回到了回忆最开始的时候,一望无尽的驻扎军帐和数不尽的脏污泥土,只是少年已经长成了如今锋芒毕露盖世无双的模样。
燕似阳在军帐中踟蹰,连同道行和几员一直跟随自己的将领一同商讨。
一是兵力差距,二是孤立无援。
周述是开国大将里唯一存活的,擅长防守并不擅长进攻,燕淮当年杀了太多人,所有能危及社稷稳定的几乎都因为一些罪名砍了头。
燕似阳也算是半生戎马,他打小就在军营里长大,比着蓝素都强上不止一份半点。
武朝如今悍将所剩无几,但兵力差距确实很让他头疼,周述这个人他倒是不怕,一个以打防守战为主的将领,哪怕带了比他更多的兵马也不会让他觉得害怕,只会觉得头疼。
这个差距如今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如果是蓝素
燕似阳暂时不想考虑这些问题。
他只有不到20万兵马,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与周述的第一战,是在八月份。
燕似阳下了最关键也最致命的军令,中秋之时,突袭周述大军距离最远的念城。
花好月圆,阖家团圆的时候,背水一战之人得了第一场战的胜利。
他们背后没有国家支撑,都是亡命徒,没有节日一说,成了便是活,不成便是死。
第一战的突袭,赢得漂亮。
随后是第二场第三场…
周述吃了几次亏,开始严防死守,可笑如今泱泱大国,能与燕似阳正面相冲的攻势将领已经几乎全无。改了作战策略后应对燕似阳轻松了许多,周述毕竟也是战场走出来的大将,以人数优势抗衡牵制他。
燕似阳运筹帷幄调兵遣将,加上道行偶尔的指点,战的越来越兴奋,他把这兴奋掩藏起来,危机四伏搏命的时候不适合因为一点胜利的甜头便沾沾自喜。
越来越稳重,也越来越值得信任,他不惧怕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为求一条生路。
只求一条本该属于他自己的路。
二十万大军与他同吃同睡,一战接着一战的胜利,跟随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可与周诉和其他城池的总兵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
两个月内,他未尝败绩,大漠边缘几乎被他占了个遍,周述放弃了边境,转而防守边境与中原之间的封地城池,战况瞬间焦灼了起来,一个不攻一个只守。
周述身后有整个国家,他不在乎打消耗战,知道自己的短处,便决定一点一点耗死燕似阳,毕竟燕似阳身后只有大漠,那里现在已经人迹罕至,边境终究是荒芜的,他的资本够足,足以应付燕似阳,等到燕似阳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再痛击这位不忠不义的高贵王爷,天之骄子。
燕似阳的大军像是蛰伏的狼群准备随时伺机而动,露出锋利的牙齿时刻准备着突袭咬断猎物的脖颈,致命又危险。
道行以为燕似阳只是在找机会的时候,燕似阳突然传了一封信送往大宁,写明要与燕丹秋见一面。
这毕竟是他所剩不多的也是最好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