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良配
卫邱点了点头，微笑道，“那我们不用费力气了，走吧。”
宁王墓内外围还有些杂乱，有很多燃了一半倾倒的烛台，缺了一角的生平碑，和一些因为暴力破坏的墙壁。
卫邱先去看了碑文，上面简单介绍了宁王燕丹秋，武朝开国皇帝燕淮的第十七子，封地大宁，掌军十万余，驻守临暹关。
又用得丹秋之谋，稳广伐…
剩下的便是讲述了燕丹秋曾中军坐帐，24岁便南下，与武毅帝一同深赴大漠彻底歼灭旧冀兵的事迹。
洋洋洒洒不过百字，却让人仿佛能看到他当面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模样。
临暹关不只有旧冀兵拥护的苟延残喘的先朝血脉，还有数不清的大漠部落，时不时地来侵犯边关，烧杀掠抢恶名昭彰，许多百姓苦不堪言，燕丹秋受封后，大改军队调派，将临暹关布置成铁桶一般，对示好的部落比如钺献部，向来宽厚，不仅方便了进入关，还优待交易和落户。
那是临暹关为数不多的安宁太平的日子。
看完石碑的刻字后，楚钰轻笑着说，“宁王擅谋，绀王擅武，是个人物。”
海松却质疑道，“不对，这不合常理。”
卫邱同意楚钰的说法，但海松的质疑也是有原因的，按理说，旧冀已除，一有镇守临暹关的宁王坐镇，边疆安宁，二还有蓝素那样的大将在，一个朝代怎么也不可能只延续了几十年就灭亡，更何况之后几百年间，这个地方已经沦为了人迹罕至，遍地都是亡灵器灵的武器冢。
卫邱扫了一眼，宁王墓比着景柔的那个葬琴墓大多，五个人分头找估计也要找一会，思索了一下后说，“不知道宁王墓有没有他本人寄存魂识的物件，我们分头找一找，能看到记忆最关键。”
郁信忧回了句好，转身去仔细观察那些陈旧的烛台，卫邱则是在墙壁处寻找有没有暗室，这种东西在古墓里很常见，既然主墓室没有棺椁和陪葬品，只有一些祭奠使用的香火用品和一块纪事用的石碑，那一定还有着什么暗室藏着什么东西。
墙壁严丝合缝，没有多余的凸起和凹槽，卫邱紧着一面墙，一一找过之后并没有发现，他仔仔细细地又找了一遍才去看另一堵墙，楚钰一直漫不经心的样儿，看他那么认真凑过来好奇地问，“你们在找什么呢？你刚才说的记忆的关键又是什么？”
卫邱简单地描述了一下他们在景柔墓里看到的记忆，这并不算什么秘密，虽然他们是因为苍南刀才触发墓主回忆，但这些都是已经过去几百年的事了，楚钰也是契约者，两次帮忙，卫邱告诉他这些并不妨碍他们什么，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楚钰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轻笑了一声说，“我说呢，原来还能通过墓主的旧人物件触发回忆呢，厉害，我来过器灵界几次，不过没来过宁王墓，听说这里有潮汐门，就和林栖过来看看，这倒是有意思了，说不定还能知道为什么这里变成武器冢呢。”
楚钰说的没错，知道原委也是卫邱两人现在想做的，至少发现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的权利在他们手里，没道理不深究。
卫邱细心地查看每一处，楚钰也跟在他身后溜达，卫邱找的很专心，也能感觉到楚钰这个小尾巴一直在他后面溜达，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到楚钰小声地询问，“血月界见到你的时候那么冷冰冰的，怎么两个月不见性格变了个样啊，卫邱，是因为郁信忧吗？”
卫邱刚扶好一处灯台，闻言顿了一下，“那时候跟郁哥吵了一架，心情不好，所以看起来可能有点冷吧。”
“哦，”楚钰尾音拉长，像是原来如此的意思，“吵架能气成那样？林栖还跟我说看你就不像个喜欢和人相处的人呢，我不信，看吧，还是我看人准，一看就知道你好相处。”
卫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好不好相处他自己都不知道，但确实有一点外冷内热，毕竟前十八年卫邱都是温柔的代名词，只是因为一些经历而学会了伪装，坚硬的外壳下还是有着柔软的内心的。
“我猜一下，是因为他的记忆？他把你忘了？”楚钰探过身来神秘兮兮地说，丝毫没发觉不远处郁信忧的目光已经落到了这里，冷的要命。
卫邱后脊背突生一股寒意，忙拉开了一点距离，“嗯，不过这不是他的错，后来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郁信忧一把拉进了了怀里，指着几人还没寻找的一处角落说，“那边没人。”
尴了个大尬。
卫邱歉意地朝楚钰笑了笑，楚钰却全然没在意，一把捞过一旁挺尸的林栖，不屑地说，“说两句话就急，整得谁没伴似的！”
林栖瞥了他一眼，像是看傻子。
卫邱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一下，连忙开口说，“郁哥，是我男朋友，”
楚钰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臂，干笑着说，“这样啊，我没有，我不是，你们找，我去那边看看。”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逃离这是非之地。
但他离开也只是随便看一看，找的很不认真，依旧是左看一眼又碰一下，最后还是转去研究生平碑了。
没多久郁信忧就发现了一处暗匣，打开后是一把精致无比的紫竹扇，正是记忆里宁王最爱带的那把。
卫邱招呼了几人都过来，楚钰也觉得有趣，“这怎么看回忆？”
卫邱将苍南刀放在檀木盒边，一缕柔和的白雾便缓缓升起。
回忆片段开始
绀王府书房。
燕丹秋百无聊赖地喝着茶，偶尔瞥几眼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燕似阳。
他的脸色不太好，愁绪积在眉间，好几次欲言又止，烛光摇曳，最后抿了抿唇，低声问，“四皇兄，你说父皇会怎么定朵颜郡主的婚事？”
燕似阳头都不抬说，“你若是喜欢，便自己去跟父皇禀明。”
“算了吧，红颜总是祸水，我当个清净闲王潇洒就好，郡主婚事关乎边境，娶了她我可忙不完的事要处理了。”燕丹秋又多看了几眼燕似阳手里的书籍，全是一些策论，这个书房甚少有他最钟爱的诗词。
这些策论燕丹秋也已经过目不忘，他起身转悠了一圈，翻出几本旧冀朝代的兵论杂书，眼睛倏地一亮，“四皇兄，这几本书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花了我好大功夫都找不到呢。”
“拿去看吧，前些日子钺献部进京带来的，父皇昨日赏赐我的，还有一些在太子那里，你想看可以去找他要。”
他不太信这个‘一些’。
燕丹秋取出一本阅看，这几本都是旧冀时的元老李丞相手写，李氏不仅是百年世家，还出过镇国将军，谋略用兵都出过顶尖的人才，但传下来的书本本是绝唱，传闻是有百卷，但民间根本搜寻不得，旧冀兵败之时逃亡边境，李氏一族也早就因君主苛政，最后死谏不得，最终落得个无后的下场。
但没人不尊重李氏，古来圣贤皆寂寞，这一道传承仅凭着这些残卷延续，让人不免感怀心生惋惜。
钺献部能上贡这几本残卷已经很不容易，燕丹秋随手翻了几下，心思却不在残卷上，他与绀王关系一向甚好，这种在文坛中被封为至圣的珍品燕似阳都能随手赠送，但
燕丹秋也想要从这位一向以沉稳冷酷为主的兄长身上看出些什么东西，自己交好的几位兄弟中，几乎都是酒囊饭袋，可眼前这位不同，他是出生在第四位的皇子，生母贫贱，出生之时又是皇帝最落魄起义之时，辗转了数年才得以稳定。20岁受封绀王，前往少陵，性情稳重又带兵有方，和父皇最是相像，可从不得宠。
这些书籍怕是大部分都在太子手中，只余下几本残卷落到了这个不受重视的四皇子身上。
论才能，燕似阳也只在自己之下，燕丹秋6岁题诗，10岁论道，过目不忘，是少见的神童。
幼时得了皇帝几分喜爱，但他生性散漫，不如燕似阳也不如太子稳重。
太子从来都提倡以仁治国，心怀怜悯，皇帝虽然不算暴君，但刑法惩处都太过严厉，沾了社稷，一句错话都能要了百来人的性命。伴君如伴虎，朝不保夕用来形容文武百官最恰当不过。
太子与皇帝恰恰相反，仁慈为首，张弛治国，甚至于数次顶撞皇帝，但皇帝对他的包容从未消减。
十几个兄弟基本都已经分封大江南北，只有零星几位小皇子和太子一直待在京城伴在君侧。
没人能从燕文讯手里抢过太子之位，他是天生的仁君，更深受皇帝偏爱。
而燕似阳真的和皇帝太像了，行事作风沉稳老练，也是德才兼备的皇子。
燕丹秋甚至想过绀王若是早生几年，或换个肚子出生，父皇会不会对他更在意一些，至少不必丢在边关，能留在身边。
比他差的人过得都比他好，婚配也是受旨迎娶，连情爱二字都未从他口中见过，这样的人好像没有弱点，让人看不清也捉摸不透。
他不是没想过，燕似阳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至少绝对不是许氏那样的女人，两人成婚多年，只有一个孩子，绀王妃住在京城，绀王远在少陵，二人一年10个岁月都是异地分开的，见面也是相敬如宾。
他回到京都不会欢喜，也不会抱怨，像是一切都是他所要完成的任务，冷淡无情。
这样的人真的没有感情吗？
少陵与大宁距离并不算远，两个人的交涉算是最多的，燕丹秋有时候拉他出入烟花柳巷，他都无动于衷。
“你觉得如其其格怎么样？”燕丹秋翻看着那本时务策论，开口问。
“大漠里长出来的人，挺好。”
“那你喜欢吗？”
燕丹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情。
燕似阳头也不抬地说，“你若真是喜欢，就自己去向郡主本人表明心意，然后问父皇讨要圣旨。”
“我只是在想，什么样的女人，能入得了四皇兄的眼。”燕丹秋策论看不下去了，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看来郡主不是。”
燕似阳抬头看了他一眼，“自然不是。”
“那蓝素呢？”
“也不是。”
“景柔呢？”
燕似阳合上了书，面无表情地说，“你在跟我讨论我的女人还是你的女人？”
“我…四皇兄不要取笑我，”燕丹秋一脸尴尬地笑笑，“我能娶谁也不由我说了算啊，怎么就成我的女人了。”
燕似阳手指在桌面叩击了几下，燕丹秋和他最是亲近，如今已经二十三，也到了该成婚的年龄，却一直拖着。
“我听过一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燕丹秋一愣，“哪些？”
“景柔和你。”
燕丹秋有些惆怅，苦笑了一声后说，“是真的，年少不知尊卑耻，我求过父皇，可父皇不允，我有什么办法。我劝过她，可她不听，我又有什么办法。”
最终误了红颜空消瘦。
这不是他想的，可他无可奈何。
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是种什么感受？
但至少燕似阳没有亏待许氏，如果他有朝一日被赐婚，或许也会和燕似阳一样，和宁王妃做一对相敬如宾的伴侣，不纳妾不再参与过多争执。
本就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奈何他逆不了天，改不了命。
燕丹秋不想再聊自己，也不想聊燕似阳，只好换个话题，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郡主入住京城已经三年，可父皇迟迟未下圣旨，四皇兄，你觉得郡主会被许配给谁？”
“良翌，襄王，你”。
“原本，良翌是百年良配，不过很快，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燕似阳怔了一下，但声平如水，“为什么？”
燕丹秋还是没有在他脸上发现情绪的波动，淡淡地说，“大宁城传回的消息，蓝纲已经班师回朝了，郡主所在的钺献部被灭了，她的祖父已经战死。三年前她来到京城，所有人都猜测她是来做良翌正妃的，可拖了三年，如今父皇为了博名声，一定会下旨赐婚，但绝对不会是良翌了。”
“还是那句话，尊卑有别，当年钺献部声名显赫，群主之资加上旧日恩情，她配得上良翌，但如今不行，托儿豁查尔一死，她便是亡族之女，再无用处。良翌贵为太子长子，虽称你我一声皇叔，但他日后地位绝对在你我之上，如其其格配不上他了，而父皇为了博名，也只能是其他人了。”
燕似阳状似无意道，“四皇兄，你说如果我跟父皇求情，他会不会赐婚给我和如其其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