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喜
这句话，他在心里左思右想，沉吟不决，也观察了燕似阳一晚上，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出来了。
消息来得太快了，大宁城紧挨大漠的钺献部，燕丹秋的消息比谁都快。
蓝纲为了追捕旧冀大将，在钺献部部落的边缘处大战，钺献部成了旧冀的替死鬼，被武朝铁骑碾在了脚下。
燕似阳低下了头接着看书，不轻不淡地说，“会，如其其格天人之姿，无论是不是钺献公主，也该与皇子相配。”
“那景柔呢？四皇兄，景柔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
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夜又静又凉，这个消息让书房的两人都冰的彻骨。
不知过了多久，燕似阳才抬眼，燕丹秋心事重重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不期而遇，都愣怔了一下，各自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一抹不知何时开始产生的疏离感。
“她怎么样了？”
燕丹秋收回目光，叹了一口气，“郡主吗？我也不知道，郡主府闭门谢客很久了，谁也不见。”
场景一瞬间切换，铺天盖地都是喜庆的红色。
宁王府气派非常的大门处高悬两个鎏金的灯笼，红的耀眼，府内布置不显华贵，但透着一股雅韵，其间往来宾客不绝，无不赞叹。
荣公公下了小轿后便被迎进了门，这次的宾客非富即贵，连远在北部的襄王都来了，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跪地听旨。
宁王燕丹秋八斗之才，风华绝代。
蓝素百里追敌，所向披靡，斩旧冀大将于金井川。
圣旨已下，再无更改。
全城大喜，十里红妆。
没人敢违背燕淮，就连太子也不行。
燕丹秋到现在都记得那日的蓝素，脸色苍白眼光无神，毫无捷战归来的喜悦，也少了往日的闲庭信步。
君威不可忽视，蓝家的战功太多了，一个蓝纲已经是轰动四方的虎将，又出了蓝素这样的悍将。
如果她不是女子，怕是蓝家又要遭殃了，功高不压主的道理谁都懂，一道圣旨便要她洗手作羹汤。
也是，最不争权的便是他宁王了，最适合的也是他。
燕丹秋觉得这满目的红色刺眼异常，视线恍惚，似笑又非笑，他接过了圣旨，叩谢圣恩。
他心头压了一个重担。
荣公公胖胖的看着十分福气，是燕淮身边最亲近的太监，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他摆手让手下人将御赐的礼物搬到宁王府里，对宁王行了个礼说，“恭喜宁王殿下，贺喜宁王殿下。”
燕丹秋淡道，“劳烦荣公公跑一趟了。”
荣公公笑眯眯地说，“不劳烦，主驾的吩咐都是奴家该做的，如今宁王殿下喜得正妃，还是蓝小将军，文才配将才，天生一对更是天大的喜事呢，京城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托了宁王殿下与宁王妃的福啊。”
确实，征战大捷加上皇子成婚大喜，自将军府到宁王府，一路鼓乐齐鸣热闹非凡，迎亲的队伍从巷口铺到了巷尾，京城百姓争相围看，以至于中途数次停滞，被热情十足的百姓堵了道路，最后还是皇帝特赦护城军开的道。
他在皇子里辈分算小的，从没幻想过自己能有什么大场面。就连绀王迎亲的时候，都没这么大的阵仗。
“参见绀王殿下，绀王妃。”荣公公没等到燕丹秋回话，回头便瞅见了身材修长挺拔的燕似阳，忙着行礼。
他今日换了一身素雅的白，这极为少见，更衬得身如苍山劲松一般挺拔，本就面若冠玉，只是往日都是一身肃穆的黑，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感觉，但即便是换了着装，那沉清的双眸，依旧如同雨后山林的层层云雾，让人不可捉摸。
燕似阳道，“来晚了，十七弟莫怪，荣公公这是替父皇传旨吗？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荣公公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点怕这位绀王殿下，“那奴家就不多停留了，还要回宫里还旨呢。”
“慢走。”
荣公公瞅着礼已经搬得差不多了，苟着身子进了轿。
绀王妃跟燕丹秋浅浅行了一礼，也带了侍女离开了，京城贵妇自有自的圈子，接待休息的地方也跟男子不同，没多做停留。
燕丹秋这才打趣他，“不晚，我还以为四皇兄不会来了呢，几日都不见你的踪影。”
燕似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大婚我怎么能不来。”
“郡主呢？她愿意见你了？”
燕似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走了。”
“你见到她了？”
“嗯。”
声音依旧如同古井一般，无波沉稳。
燕丹秋和他一同往府内正厅走，又问，“跟你说了去哪了吗？少陵或者大宁？我们如今在京城，还要等年后才能回封地。”
燕似阳说，“不知道。”
各自有各自的路，燕丹秋也不多问了，正瞧见广元孝迎了出来，身后跟着皇长孙燕良翌，见到燕似阳两人行了个礼。
“绀王殿下，宁王殿下。”
“四皇叔，十七皇叔。”
广元孝是太师，朝代更迭之间，旧冀时便已经是享誉文人墨客之间的三元榜首，登高能赋，博通古今。
之前是太子老师，现在教导皇长孙燕良翌。
两人都对这位文坛大家有着敬仰，行了礼。广元孝摸着自己的长须异常满意地说，“十七殿下，吉时快到了，绀王殿下也已经来了，该行礼了。”
燕丹秋知道广元孝是有话要跟燕似阳说，点了点头去准备婚礼的事。
避开了燕丹秋却没避开燕良翌，三人到了一处安静的别院饮茶，开口就说，“我听闻绀王殿下喜爱李氏杂论？”
“李氏多生千古之才，读本珍惜，人皆爱之。”
广元孝摸着胡须，道，“太子府上正好有一些，绀王殿下若是喜欢，改日我差人送来。”
燕似阳道谢，“多谢太师，不过送到十七弟这里就好，他更喜欢一些，我之前的读本现在也都在他这里。”
广元孝笑了一下说，“宁王殿下就爱这些，小时候日日缠在我府上追要读本，赶都赶不走，如今一晃，已经到了成婚的时候了。”
燕似阳道，“父皇圣恩，是一段良缘佳配。”
“宁王殿下也算我半个学生，看他今日成婚，比着什么都高兴，今年圣上特批，春闱提前，二月便开，喜事一件接着一件，我这身子骨已经快熬不动了，能熬到太平已经不易，圣上当初斩断了旧冀百年沦陷，不过二十年便成了如今的太平盛世，实在令我感慨不已啊。”
燕似阳说，“父皇值得千古称颂，太师亦是栋梁之材，不必妄自菲薄，你身体好着呢，春闱是国之大事，诸多事宜皆由你来操持才是最好的。”
广元孝摇了摇头，“我老了，身子骨熬不动了，总该由你们年轻的来帮帮我，我还想多活几年得点清闲呢。”
这话的意思燕似阳听得懂，太子不能干涉春闱之事，这是大忌，广元孝一生未娶妻，也没有孩子，身体力行不如从前，他只教导过太子和燕丹秋，今日见他就是要他在父皇面前呈一句燕丹秋的好，然后探一探他的话。
燕似阳看了一眼燕良翌说，“十七弟得你指教，良翌虽然年幼也是出类拔萃的，选择谁都只看太师的想法，似阳只是一介武将，春闱之事关乎社稷，就不班门弄斧了。大礼要开始了，太师，请。”
约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本来来得就晚，拜堂行礼他们三个也都是要在的。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蓝素身材高挑，鸿锦上衣绣的是金足鸟，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系着金丝流苏，鬓发拢起，不像是凤冠为她增了姿色，反倒是她坚毅的脸衬的凤冠失了色。
轮廓虽然不柔美，但在淡妆下多了一点女子的风情。
凤冠霞帔被她穿出了飒爽英姿。
燕丹秋也没输了势，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柔顺飘逸的长发束的很高，鬓若刀裁，他本就是个翩翩公子，只爱诗情山水，琴瑟道论的雅致之人，自小到大养出了玉树临风，舒雅韵致的模样，气质更是出挑，是谁见了都会心生喜欢的那种男人。
天作之合不过如此了。
女不娇男不傲，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妥。
琴瑟齐鸣，锣鼓喧天。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燕丹秋目光挪不开那一袭紫衣了。
“小女子景柔，祝贺宁王殿下蓝将军大喜。”
她就站在大殿之外的一处角落，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敛眉低眸无声地说。
景柔的脸色哪怕是在脂粉掩盖下还带着一丝倦色，她款款行礼，这婚礼上无一不是喜笑颜开，就连燕似阳都不再那么淡漠寡笑，眉头舒展，看似欣慰。
景柔行的是最端庄也最温柔的礼，却看红了两个新人的眼睛。
随后她转身离去，是散尽的柔情。
三拜天地。
蓝素再也找不到她了。
和如其其格一同消失了。
后来，只能听到一句传闻，说新婚之夜，宁王殿下与蓝将军大吵，动静之大吓得婚房附近的下人侍女胆战心惊，连随侍的护卫都不敢在廊下呆着，没过多久宁王就被一脚踹出了寝屋。
蓝素的一生，活在骏马与征战之中，她唯有两位亲如姊妹的闺蜜，可她抢了一位的心上人，跟随父亲灭了另一位的家。
那场大婚喜的是全京城人，一切如旧，只消失了两位异乡人。
一个没了爱人，一个没了故里。
从此京城对于她们不再是归宿，只留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