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林生的这番话,看似脱口而出,却让行舟不得不高看了他几分。
他从来没说过,他会医术。他也从没有在他面前透露过他就是若水先生这个身份。可林生方才的这番话,像是笃定了他会医术。
想到这里,行舟微微垂眸,伸手摸了摸背篓带子,又抬眸看了看林生,不由得暗叹一句:这个人,观察倒是很仔细。只做个家养小厮,当真是屈才了。
专心赶着马车的林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身后的大灰狼给惦记上了。
两盏茶的功夫,他们赶了回去。
褚问跟慕容站在门口,不停地张望着。见林生他们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林大哥,你可算回来了。老爷他怕是快不行了。”褚问带着些许哭腔,扯了林生的袖子便要往宅子里跑。
“等等。”他跟着褚问跑了两步,又忽然止了步子。他看了行舟一眼,行舟正从马上下来。
林生小跑过去,从他背上卸下背篓,扯了他的胳膊便要往里跑。一边跑,一边丝毫不客气的说道:“行先生,烦劳快些走,我们老爷还等着先生救命呢。”
行舟跟着他走了两步,猛地顿了步子,拍了拍脑门,低呼一声:“坏了,我医药箱没拿。”
“哎呀,少不了你的药箱,你先跟我走。”林生说完,又冲站在一旁的慕容喊了一声:“慕容,马车里还有两位大夫,你帮我带他们进来。”
慕容没说话,抬步朝马车走去,马车内的两位大夫,颠的晕头转向,被慕容搀下了马车。
林生又冲行舟道:“他们带了医药箱,行先生,咱们先走。”
话落,不等行舟反应,林生扯着他跑了进去。
行舟跟林生进来的时候,谢桑桑正坐在床边,握着谢无间的手,泪眼婆娑。
林生先行舟一步进来。
听到脚步声,谢桑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林大哥,可算回来了。大夫呢?”话落,她往林生身后望去。行舟刚好走了进来。
谢桑桑有些意外,喊了他一声:“行先生,你怎么来了?”
行舟没说话,微微偏了偏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谢无间,当即皱起了眉。他越过林生,走到床边。
谢桑桑让出位置,走到林生身边,眼中带着些许疑惑:“林大哥。”
林生没同她解释,只伸手拍了拍谢桑桑的胳膊,凑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姑娘安心,相信他。”
谢桑桑点点头,没在说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微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将蓄在眼中的泪水憋了回去。
说来也奇怪,她看着行舟略显单薄的背影,心中的慌乱无措消减了几分。她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个人,能救她的父亲。
行舟弯下腰身,先拨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仁,而后又用手指探了探谢无间的脉搏。
他的手指搭在谢无间的手腕上,眉头越蹙越紧,半晌都没说话。
就这时,慕容寻欢领着两位坐堂大夫也走了进来。
行舟抬眸看了他们一眼,站起身,走到谢桑桑身侧,将床前的位置让给了那两位大夫。
可他的眼神,却没有从谢无间身上移开。
谢桑桑见他久久没有说话,扯了扯他的衣角,柔声问了一句:“行先生,我爹如何了?”
行舟回神,他先是看了看被谢桑桑揪着的袖口,又将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
谢桑桑抬头看他的同时,他也刚好在看她。谢桑桑的眼尾红红的,眼中满是水汽,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野猫。
行舟的心跳漏了几拍,慌忙移开了眼神。
“行先生?”谢桑桑又喊了他一声。
行舟摇了摇头,他又抬眸看了谢无间一眼,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喃了一声:“情况不太乐观,你你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原本是对着谢桑桑说的,可看着谢桑桑苍白的小脸,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他将目光挪林生身上,说出了后半句。
他的话音刚落,谢桑桑一个恍惚,腿一软,打了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她的身后,摆着一张四方桌。她向后倒,后腰刚好会撞在桌角上。桌子上还摆着一个花瓶,花瓶里盛着一束盛放的花,花枝上布满了荆棘。
行舟离她最近,眼看她的后腰就要和尖锐的桌角来一个亲密接触,连忙后退一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
可他还是慢了一步。
谢桑桑的后腰撞在他的胳膊上,他的胳膊撞在桌角上。一声闷响之后,桌上的花瓶哐啷一声,四分五裂。花瓶里面的水哗啦啦地从桌面流到了地面,花枝掉在桌面上,荆棘刺破了行舟的衣袖。
除了林生和行舟,房间里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谢无间身上,听到声响,纷纷回过头看他们。
林生最先跑到谢桑桑身边,他帮着行舟一起,把谢桑桑扶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褚问也跟着跑了过来:“姑娘,你没受伤吧?”
谢桑桑摇了摇头,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谢无间。
褚问上下打量了谢桑桑一会儿,见她果真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她环视了一圈房间,看到桌面和地面的一片狼藉后,跑到外面,拿了扫把,又跑回来准备清扫。
慕容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扫把,说:“我来吧,你去照看你家姑娘。”
行舟默默后退了两步,给褚问让出一个位置。他的注意力也在谢无间身上,微微侧头,看那两个大夫给谢无间诊治的同时,一手摸到了悬在腰间的荷包。
荷包里面有两个瓷瓶。一瓶是他下山前,巫溪先生特意给他炼制的治疗嗓子的药。另一瓶是他还在南宸时,替南风炼的用以续命的药丸。
耗时半年,用了上百种珍稀的药材,才炼出十颗。
他给自己留了两颗,剩余的八颗,都留给了南风。回景和的路上,他和南风几人借宿一家农庄,农庄的主人大半夜突发恶疾。他手头上没带医药箱,只随身携带了几颗药丸,为了报答农庄主的留宿之恩,行舟喂他吃了一颗。
现在,他手里只余下一颗。
他正想着,坐在床边的两位大夫,猛地起身,后退了好几步。
林生连忙跑过去,问:“我家老爷如何了?”
两位大夫面面相觑,互相推诿。终于,其中一位大夫走上前,对林生说:“抱歉,你家老爷,我们治不了。他他已经断气了。”
说完,他抬起胳膊,做了一个用袖口擦额头上的虚汗的动作,躲开了林生直视过来的视线。
这位大夫的话一出,像是一颗惊雷,落在谢桑桑的心尖上。这一刻,她忘了呼吸,呆呆地望着床上那个面无血色的父亲。
行舟听了这话,也默默皱起了眉。
谢无间的脉象,他刚号过。虽然情况不容乐观,可也没到立马断气的地步。
林生拨开挡在他身前的两位大夫,冲到床边,轻轻晃着他的肩膀,轻喊了他几声:“老爷,老爷。”
谢无间并没有给他回应,异常安静的躺在床上。林生也心惊胆战的吞了吞口水,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片刻后,他颤抖着收回了手指。当真如那两位大夫所言,他并没有感受到他家老爷的鼻息。
谢桑桑连眼都没眨一下,紧紧地盯着林生。
“林大哥,如何?”见林生收了手,她连忙问了一句。
林生甚至不敢看她,直接把目光投向行舟。他乞求的喊了一声:“行先生。”
行舟没有立刻过去,他环视了一圈房间,看到靠窗的案几上放了一把鸡毛掸子,走了过去,伸手揪了一根鸡毛后,径直走到床边。
谢桑桑也从凳子上起身,紧跟了过去。
行舟把那根羽毛放在谢无间的鼻子下面。
肉眼可见的,靠近他鼻孔的那段羽毛被他的呼吸给冲散了。以谢无间的诊脉的高超医术,根本用不到这羽毛的,他这么做,是为了让在座的各位安心。
林生最先看见,激动地回过头,冲谢桑桑喊了一声:“姑娘,老爷他还活着。”
谢桑桑也屏了呼吸,全神贯注的盯着那根羽毛。羽毛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摇晃,虽然只是一缕轻微的摆动,她还是精确捕捉到了。
此时,谢桑桑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她爹还活着,没有死。
谢桑桑松了口气,就近攥上了一人的衣角,激动地低喃了一句:“还好,他还活着。”
原本,行舟的注意力全在谢无间身上。忽然,他的左胳膊猛地下沉。他收了羽毛,站直了身体,微微侧身,垂眸看了一眼。
她骨节分明的小手,正紧紧地攥着他的袖口。整张脸上,除了眼尾,再无半点血色,惨白的紧。
谢桑桑感受到他的视线,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行舟微微垂下脑袋,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声音说了一句:“放心吧,你爹他还有救。”
谢桑桑冲他点点头:“行先生,我爹就拜托你了。”
行舟也冲她点点头:“放心吧。”
说完,他又转过头去,冲林生说了一句:“林兄,烦请你帮我准备一壶酒,一盏灯。”
林生应下,连忙跑出去准备。
他又冲站在谢桑桑身后的褚问说了一句:“烦劳这位姑娘,帮我烧一壶热水过来。”
褚问也忙跑了出去。
行舟看着躺在床上的谢无间,脑海里满是初来云州城的前几日他和谢无间并肩战斗的画面。
他行医救人,谢无间施粥救人。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识了。他是个好人,行的也是善举,所以不应该落得这么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