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剑霜寒十四州(二十五)
裴琰跟着雾兽来到了宗门大比的场地,环顾一周也没看到段清的身影,而那观云台上也只有金城一个人。
此刻的大比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武斗的擂台下挤满了人,看木板上的记录,擂台上的两个人便是角逐此次大比魁首的了。
正疑惑时,只见圆滚滚的雾兽从他的肩膀上跳了下来,一跳一跳地跑到了旁边空无一人的擂台上。
两个擂台各插一个旗帜,一文一武。
武擂台上的打斗正到了焦灼难分的地步,也没人关心突然出现的裴琰。
裴琰走过去查看一番,可那里并没有段清的身影,连她的气息也没有。
裴琰在心里默叹了口气,真是病急了乱投医,自己怎么就信了这只还不会开口说话的幼年雾兽。
正当他转身准备走时,雾兽发出了焦急的啾啾声。
只不过裴琰没搭理它,急得它在台上直打转,它张开嘴巴,努力模仿人类说话时的状态,终于在裴琰要离开时,发出了类似人的声音,“地……地……地下。”
本来因气愤而化作佩剑的傲渊看见雾兽说话,倒是来了逗弄它的兴致,“低什么低,说……说……说话怎么结结巴巴,还听不清,吃了那么多竟然只能开口说这么几句,你胃口多大啊!”
裴琰脚步一顿,猛得回头,眉头紧锁地问到:“你是说师父她在此处地下?”
本来要跟傲渊打起来的雾兽见裴琰听懂了它的话,高兴地连连点头。
裴琰心头一紧,段清不会自己待在地下,定是遇到了危险,被囚了起来。
他努力释放神识,探寻地底却依旧没有感知到段清的存在。
傲渊看着这个现在恨不得掘地三尺的毛头小子十分纠结。
当初他感受到的来自魔神的威压都是假的吗?这一脸蠢像的人真是自己的主人吗?
真是丢人!
为了不让自己更丢人,他善意地提醒这个怕被师父责备而封印魔力的痴情种,“用黑气。”
在裴琰解封前的那一刹那,他犹豫了。
若是他这副模样救出师父,师父万一……
傲渊瞧着裴琰这优柔寡断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是未来的魔尊,能不能正常点,再不救,你师父可要没命了!”
傲渊话音刚落,他就受到了一股精纯魔力的冲击,纵使剑身快要断裂,但灵魂却被洗涤,不由得发出最诚挚的折服。
这才是至高无上的魔神!
擂台上的结界被裴琰的余力震碎,雾兽顺着裴琰的黑气钻到了地下,黑气连着裴琰的神识,不知过了多久,他碰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虽弱但却狡猾,有魔人设了相当难解的阵法,裴琰静下心来用神识解阵法,这十分耗费心神,因此他便勒令傲渊在一旁护法。
在他耗神解阵法时,武擂台的打斗已经结束,不知谁大喊了一句,“文擂台上怎么有人?!”
众人的目光便齐齐被吸引至裴琰处,本已尘埃落定的魁首却在此刻掀起了波澜。
文斗多年来不被人看好以至于最后没落,但文武虽不同台,但最后还是要一决胜负的。
往年都只有武斗,今年倒出了个怪人,奇也怪哉,不过按照旧例,魁首应当在文斗方面战赢过这个人,才算被认可。
人群中突然又冒出一个声音,“这不是清离上仙的首席弟子嘛!怎么畏畏缩缩地跑到文斗台上了,这是没实力怕被打得落花流水?”
傲渊见裴琰聚精会神完全注意不到擂台上面的情况,一方面懒得打扰,怕地下出了什么问题,这小子发疯把这些人杀个精光;另一方面他听着嘲讽裴琰的话,怪舒心的。
带头起哄的是金兰殿的人,其他金氏弟子想到当时这臭小子威逼殿主的事就怒火中烧,便一同出声发难。
这些弟子即便说了千万句难以入耳的话,但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而裴琰却不动如山,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什么对策。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只得把武斗第一推出来,本来还对地绝堡收的散修弟子夺魁一事忿忿不平,但现在有更大的恶人在前,这散修弟子似乎也伟岸不少。
“秦厉扬,你应当与文斗台上的弟子一较高下!”不知何时,金城来到了擂台前。
金城在裴琰站在擂台上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他,一想到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羞辱自己的画面,他都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
他不是没有动过趁他不备,将其斩杀的念头,只是这不够,他要让他受尽折辱而死,方解他心头之恨。
“秦厉扬……”金城加重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责备,“你还不上去?”
被叫到的少年只能飞身上去,带着所有人的期待,对裴琰出手了。
但也仅是字面意义上的出手了。
——他对着裴琰抱拳弯腰,异常敬重地喊了句,“前辈!”
众人一脸懵逼。
懵逼的不止众人,还有裴琰本人和刚被救回来的段清。
段清被抓再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黑色的密闭空间,明明是清醒的,但身体却不能动,也无法使用意念召唤清霜。
奇怪的是,一旁的孟阳亭却行动自如,但他好似疯了一般,手中挥动着剑毫无章法的乱砍,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为什么又重演了……”
段清很无语,她现在也是一团乱麻,也想求个答案,可惜1748一直没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阳亭终于疯不动了,抱着剑蜷缩在角落里,小声地啜泣道:“对不起……我没能守住逍遥宗,没能守住这个世界……”
孟阳亭疯不动了,但是段清觉得自己快疯了,她印象里的孟阳亭根本不这样啊,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这个世界正在崩坏?
只想到这个,她就心头一凛,恐惧从心底蔓延至颅顶。
能够让世界崩坏坍塌的,只有裴琰,难道他还是被世界纠正回原来的剧情中去了?
这样下去,不仅世界会覆灭,他也会消亡!
段清费力地挣扎起来,突然她怀中发出耀眼的银光,当初在幻境里得到的银镜飞到了孟阳亭的眼前,银光大盛,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银镜里传来了温柔的声音,“阿慕,你已经很好了,不用再勉强自己,可以休息了。”
段清听这声音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安、安……”孟阳亭激动的站起来,双手颤抖地伸向那面小巧的银镜,语气哽咽地问道:“是你吗?”
不待银镜回答,孟阳亭急忙说:“你还活着对不对,你……再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阿慕,你知道的,我死了,不过残存着这一份神魂,得到银镜滋养如今才能言语。”银镜的声音依旧温柔,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叹惋。
“不,不会的,他答应过我,只要这个世界不崩塌,你会活过来的,你看,你现在不是能说话了嘛,我们不久就能见面了。”孟阳亭脸上泪痕交错,神色癫狂,嘴里说着颠三倒四的话。
“阿慕,魔神降世了,这个世界保不住了。”话音刚落,银镜的光芒盛到刺眼。
段清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周围空荡荡的,再无半个人影,地面上只剩一面银镜。
而此时的段清也能动了,她赶紧起身去拾起了那面镜子,仔细打量着。
她现在只能推测孟阳亭应该是被银光带进了镜子,但他们之间的对话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世界崩塌”这样的术语为什么会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以及“魔神现世”,这个魔神是不是裴琰?
正当她思绪越来越乱,头痛欲裂之时,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在她的耳畔,“师父,快醒醒。”
段清猛然睁眼,发现自己周围一片黑色的碎屑,而脚底下是成片灰色的墓碑。
抬眼望去,是完全长开了的裴琰。
面若冠玉,剑眉星目,超然物外。
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此刻正深情款款地看着她,他诚挚的目光太过灼热,让段清脑子彻底变成了一团浆糊。
只留一个声音——该死,这就是反派该有的美貌嘛!
看着面无表情的段清,裴琰内心突然很委屈,他也不管会不会受到师父的责备,径直将她拥到怀中,头搭在她的肩膀上,贴着她的耳朵呢喃道:“师父,我好想你。”
段清直接僵在原地,心脏如擂鼓般跳动,多少应该回句话的她,此刻舌头像打结一般,吐不出半个字来。
得不到回应的裴琰,把段清抱得更紧了,头还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更凑近她的耳朵,轻呵了一口气,“好想好想,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那语气里不仅有委屈,还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让纵使是面瘫的段清,也不由得红了脸颊。
“我也是。”
段清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但发现本来极具温情的三个字让她说的冷冰冰。
她在思考要不要再补救一下时,她突然感觉脸颊多了点温热,紧接着传来缱绻至极的声音,“师父,我忍不住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裴琰松开了她,改成单手搂腰的姿势,恭敬地说道:“师父,此地不宜久留。”
紧接着墓碑开始疯狂颤动,这个地方似是要坍塌,段清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红晕久久未曾散去。
她抬眼望去,裴琰的嘴脸一直挂着笑,宛若得到小鱼干的猫。暗自得意却又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