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剑霜寒十四州（二十六）
裴琰本还想再搂一会儿的，但担心闲言碎语会令师父不开心，因而收回了手。
众人则是一脸呆滞，望望秦厉扬，再望望裴琰和段清。
他们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惊讶凭空出现了一个清离上仙；还是秦厉扬这反常的举动。
但转念一想，秦厉扬口中的前辈应当是段清，这便说得过去了。
君子峰峰主向来是实力的象征，因而众人也不敢太放肆，还是毕恭毕敬地行了礼。本来主导宗门大比的金城，因段清的出现也不得不退居二线。
他恨毒了这对让他颜面扫地的师徒，掐指算了算时辰，赤炎也该回来了，念及此他便有了十足的底气。
那位大人一统天下，便从逍遥宗开始，区区一个君子峰峰主又有何惧，更何况是她那刚结丹的徒弟。
“不知清离上仙至此，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只是这大比仍在，不知……”金城的突然扬声，点醒了众人，他们的目光又落在了秦厉扬和裴琰的身上。
段清这才定神看到了站在她身前的少年。
少年一袭青衣，长身玉立，虽然头微垂，但身姿挺拔，鸦羽般的长发顺着青色的衣锦滑落于胸前。
段清眉头一跳，这人画风跟其他人不一样啊。
“秦厉扬，你能不能快点儿……”
“对啊清离上仙你已经拜过了，别磨蹭了，赶紧一决胜负吧！”
“……”
擂台下的催促声此起彼伏，但是秦厉扬却不为所动，对着裴琰又毕恭毕敬地作了一个揖，喊了声，“前辈。”
电光火石间，段清突然起了这个耳熟的名字——这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啊！
难怪画风如此不同。
那么这就到了裴琰黑化的节点剧情了，由于被天才男主无情击败，在女主面前丢了面子，对男主恨之入骨，不惜催动魔力，差点身份败露。被段清挡下来之后就是无止尽地折磨。
完了完了，到底该怎么改变这个剧情呢？
当段清沉浸在震惊中无可自拔时，裴琰却闪身挡在了她的身前，火药味十足地问道：“你想怎么比？”
谁知秦厉扬摇摇头，“若是对上前辈，秦某毫无胜算，甘拜下风。”
段清一惊，拨开裴琰又望向秦厉扬。
——这是什么剧情走向？！
待她定睛一看，这秦厉扬好生面熟，突然脑海中闪过一张脸，他是……
“陆离。”裴琰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惊得段清以为自己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被认出的秦厉扬展露笑颜，俊朗的面容沐浴着阳光，倒是迷倒了不少擂台下的女仙。
“感念前辈还记得在下……”
话音未落，裴琰却一掌劈过来，惊得秦厉扬连退数步。
“前辈这是何意？”秦厉扬躲闪之际灵光乍现，“前辈是不屑于在下这般承让，在下必定全力以赴。”
裴琰懒得解释，只是攻击不断，明明是文斗擂台，却只见两人在斗法不停，让人目不暇接。
只是两者实力相差悬殊，不消片刻，秦厉扬便败下阵来，只是拱手讨饶，“前辈您胜出了。”
“阿琰——”段清低喝一声，裴琰便收手回到她的身旁。
段清眉头紧皱，她看得分明，刚刚的裴琰是想对秦厉扬下狠手的。
她疑惑地打量着他，不能理解他突然对秦厉扬爆发的恶意，难道他跟女主木泽兰已相识相恋？
就在段清胡思乱想之际，一道带着浓浓委屈的声音钻进了她的神识。
“师父以后不要看其他人了。”
否则我会忍住不想把那些人都杀了。
只看我就好了。
“……”段清觉得裴琰实在有些娇气了，他虽天生魔气，但现在不过刚刚结丹，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仙界心肠不狠一点，没办法立足。
段清长舒一口气，说到底还是太依赖她了。
她决定这次大比之后，不仅要教他向善还要引导他独立自主。
但她现在必须搞清楚，为什么陆离会变成秦厉扬。
秦厉扬再见故知很开心，前段比试只当裴琰给他的试炼。
他恭敬地对段清裴琰鞠了一躬，“前辈，清离上仙。”
段清上前一步，抬手微扶，依旧面瘫地问道：“此番是何变故？”
秦厉扬恭敬地回答：“那日被不明黑气拉入裂谷深处，误入进入大能洞府，大能虽已仙逝，但幸得传承。然，用此功法必以秦厉扬称之方可。”
段清满心疑惑：这是什么鬼要求？
但她面色未显，只微微颔首，便退回裴琰身边。
可怜的孩子，已经瑟瑟发抖了，段清想，这男主的影响对裴琰还是很大。
她没想到裴琰会怕成这样。
于是她牵起了他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摩挲，想安抚他害怕的心。
段清的主动亲昵让裴琰受宠若惊，他反握回去，甘之如饴，也无暇顾及面前的男人。
终归是有时间杀了他的。
师父不喜欢他杀人，退一步，剁了那只被师父碰过的手也行。
可怜的秦厉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裴琰安排得明明白白，只是被眼前师慈徒恭的画面而深深感动。
金城对此局面恨得牙痒痒，但经此一役，裴琰的声望在同辈中是如日中天。
逍遥宗的弟子皆拔出佩剑，吟唱剑诀，飞剑盘旋，剑鸣阵阵，这是逍遥宗弟子对一个剑修最高的认可。
裴琰也很上道地释放出自己的剑意与其交汇，一瞬间爆发出的灵力让周遭的树木皆为之震荡。
其他修士见状立刻席地而坐，吸收这精纯的灵力。
傲渊被裴琰藏了识海中，正跟雾兽讨价还价想让它把黑气吐出来，突然感受到了灵力的波动。
他没多大兴趣管逍遥宗这些破事儿，但是他突然觉得那些灵力中渗透的剑意有些熟悉。
没等他细想，一股强大的魔力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
“实在抱歉，有些事耽搁了，若是现在挑战君子峰首徒应该不算迟吧。”
沧桑雄浑的声音顺着风从四面八方灌进修士们的耳朵里，震得他们心神激荡，实力弱一点的直接吐了口血。
还未见人，只是听到这声音，萎靡不振的金城瞬间来了精神，对着东方径直跪下，高呼道：“恭迎老祖！”
段清手中的清霜嗡嗡作响，完全是一级备战状态。
她挥剑将裴琰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东方。
傲渊也提醒裴琰，“对方，很强！”
“多少年了，终于让老夫等到了！”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的身影瞬移到了文斗擂台前，段清提剑相抵，金属的碰撞擦出星星火花。
“快走——”段清在那黑影攻过来的时候，就把裴琰推到了远处。
“化神期巅峰？！”那道黑色的身影身上冒着黑气，看不清他的面容，“这逍遥宗这么多年也就这一个了吧，资质的确不错，可惜……”
话音未落，他的背后就长出了无数黑色的人手，朝段清扑了过去。
对方的实力远超自己，段清被他的威压压住，双腿根本不能离地，清霜也发出哀鸣，她撑不了多久了。
段清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想着只要裴琰逃出去了，自己死了也没有什么问题，大不了让1748重新给她整一个身体。
段清能够感受到，那强大的威压由远及近，但到她门中的时候却堪堪停了下来，没有再前进半步。
“您终于重生了。”那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但却染上了不可名状的兴奋，“我的魔尊大人。”
段清再睁眼时，看到的是一地的黑色碎屑，而那强者也收了身上的黑雾，单膝跪地，姿态非常谦卑。
而他跪的人却是段清身旁的裴琰。
但裴琰却无暇顾及他，他紧张地打量着段清，焦急地询问道：“师父，有没有受伤？”
段清定在原地，呆呆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被黑气包裹的少年。她一直都知道裴琰的体质极易入魔，只是当他终究走上这条路时，她却有些接受不了。
裴琰入魔了，原世界的剧情没有办法可以撼动，怪不得他如此针对秦厉扬，那么接下来他是要为女主弑师了嘛。
但她并未与木泽兰有过任何交集，也未伤害过她……
“前辈，我来帮您！”秦厉扬的一声怒喝唤醒了段清，她惊得退后了一步，看着面容熟悉的秦厉扬，段清升出了一股无望感。
剧情会自动补齐，她改变了世界，世界会也随之改变！重要人物会换另一种身份补齐参与到重要的事件当中来。
比如这次大比就是裴琰当初的发泄口。
“bingo！宿主想得完全正确，这也是我无法提供完整剧情的原因！”久违的电子音在段清脑海里响起，竟让她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但1748的下一句话却让她产生了想把这个系统给卸了的冲动。
“能力不行就别来挑战sss级的任务嘛，何必给自己找罪受呢！”
“……”此刻的段清很想打人，“嘴巴不用可以捐掉。”
1748见好就收，继续说道：“不过反派入魔也没关系，只要他不毁灭世界，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段清面对入魔的裴琰，陷入了天人交战的沉思。
这给裴琰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回想起当初段清告诫他要除魔卫道的郑重神情，他内心油然而生一个可怕的念头。
——师父，讨厌我。
这个念头是足以摧毁他所有的恐惧。
裴琰想抓住段清的手，跟她解释，不是这样的，他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跟其他的魔不一样，让她再看看他，千万别讨厌他。
但段清却往后退了一步。
裴琰内心刺痛，他眼里失去了光，他内心的信仰在崩塌。
傲渊能感受到裴琰的恐慌与痛苦，但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强大如斯的裴琰照理说不会被这个世上的任何人威胁。
他很想出去看看，但却因为身上被裴琰加了封印根本出不去，封印之前那小子还人模狗样地说道：“你是魔剑，我师父讨厌你。”
正想着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下一刻却被召唤了出来，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朝着一个身上带着浩然正气的青年砍去。
刚赶到的秦厉扬不知道为什么裴琰提剑砍他，但那气势却是想置他于死地。
他看着着魔的裴琰，以为是被那个魔人给控制住了，因而也不还手，只是边躲闪边喊道：“前辈，前辈，快醒醒！清离上仙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不提段清还好，一提段清，裴琰就红着眼加大了攻击的力度，他只要想到刚刚眼中没有自己的师父，竟然转头去看了这个人，就怒火中烧。
不可容忍！
这个人，必须死！
但最致命的一击却被段清挡下来。
段清长舒一口气，总算没让裴琰杀了秦厉扬，不然这个世界就崩塌了。
“裴琰！”段清朝着他一阵怒喝，“快停下！”
只是因为段清的出言维护，让裴琰更加的愤怒，身上的黑气也越发的浓烈。
“恭迎魔主！”那人转过来对着裴琰又是一个大礼，仿佛是面前这个人最虔诚的信徒。
傲渊看着裴琰这个样子，心道不好：裴琰才吸收了魔神之力，哪怕天赋过人，但他一瞬间也无法全部吸收。现在他心神震荡，给了黑气可乘之机，若不压制心性怕是会走火入魔。
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那强者却癫狂大笑，“吾辈等了多少年了，魔主您终于再临人间，黑气再涨涨吧，让这些愚昧的世人感受您伟大的力量！”
强者的声音里有功法，诱导裴琰体内的黑气冲破束缚。
这样下去，裴琰不仅是走火入魔，性命也会不保。
突然一道剑光闪过，直刺强者的面门。
“金思景，你竟入了魔！”
但剑在离那人一尺远处便堪堪停下，那人转过身，正是满脸青筋暴起的金思景，看到一个金丹大圆满的小子竟还有能力拿剑指着他，冷冷地笑道：“找死！”
他一挥手，无数黑手朝秦厉扬飞去，但他跟剑此刻都无法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飞剑挡在了他的身前，剑身金光四溢，将黑手粉碎。
“老朋友，好久不见。”
粉碎的黑沫又化为黑气，重新回到了“金思景”体内，他这时才看清秦厉扬前面站着一个人。
“傲渊！”他惊喜地喊道：“果不出我所料，魔界至尊回来了！”
傲渊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只觉得心累，一个两个都是疯子，段清很在意这个金丹大圆满的小子，她要再出手救他，裴琰这个臭小子就彻底疯了。
而面前这个老疯子更是不可理喻，“风痕，魔主死了，他不是魔主。”
没想到傲渊话音刚落，风痕就瞬移至他的跟前，脸上的青筋因气愤而在蠕动，身后的黑手早已化作万千利剑直指傲渊，并且警告道：“念你这么多年都陪在魔主身边，这样不敬的话，我只容忍你说一次。”
因风痕的意念松动，宗门弟子们偶得一丝喘息，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傲渊祭出剑气与风痕相抗，“你好好感受一下，这是魔主吗？”
话音刚落，雾兽跳上了他的肩膀，磅礴的黑气朝风痕袭去。
这黑气纯净的让风痕背后的黑手都畏畏缩缩，不敢再向前。
风痕心头震荡。
这黑气虽然纯度高得出奇，但却与魔主的截然不同。
他心里甚至冒出大不敬的想法：眼前这个少年甚至比魔主还要强。
这念头，让他无法接受。
傲渊看准时机一个侧手攻击，成功偷袭了处于狂暴中的风痕。
风痕吐了口血，清醒过来，他抹去唇角的黑血，眼角流下血泪。
“既然魔主不在了，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价值了……”他凝神聚气，双手翻动结印，周围的灵气处于狂暴状态，修士体内的灵气逆行，开始弑主。
很多修士面如金纸，开始吐血，然后昏迷不醒。
修为差些的，甚至爆体而亡。
爆体之后的灵力又被风痕吸收，转化为黑气，他脸上纵横交错的青筋暴起蠕动，仿佛活得虫子一般，虬结于他那张脸上，只留一双发黑的双眼。
傲渊心下大惊，不知道风痕这些年是何境遇，竟修得如此大的逆天功法。
段清是化神期巅峰，体内灵力最多，被反噬得也最严重，但她是逍遥宗君子峰的峰主。
她不能倒下。
她必须迎战！
段清封住了灵力，双手翻飞结印，吟唱咒语。
她的周身起了一圈罡风，背后是熠熠金光，赤腾腾如烈火跳跃，让这阴沉沉的山崖之巅有了些许亮色。
“不好——”
有长老听出了段清吟唱的咒语，大惊失色，“这是峰主在以自己的寿元为代价，向天地借灵！”
“不过蝼蚁”风痕冷笑一声，“我要你们……给魔主陪葬！”
说完，他的眼珠变得漆黑，好似有万虫在纠缠蠕动。
风痕一抬手，黑气化剑直指段清。
段清怒喝一声，提剑相挡，两厢交接竟激出点点火花。
突然，那黑气化为的剑上有万千条虫子涌出，朝段清的面门扑来。
她想退后，但“清霜”却被黑气缠住，根本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锃”得一声，一把透着寒光的剑挡在了段清的胸前，迅疾舞动着剑花将虫子纷纷斩杀。
但剑身却受损严重，被黑虫腐蚀得千疮百孔。
“不自量力！”风痕发怒，一挥手，一道黑气就将那把剑折断。
持剑的裴琰微微踉跄，吐了口血。
“阿琰——”段清十分紧张，但被缠上却没有办法去看看裴琰到底伤势如何。
傲渊看着努力压制自己魔气，用正道功法对抗风痕的裴琰，心情十分复杂。
老子好歹也是上古魔剑，竟然不把他做本命剑，竟然选择那把脆得不行的破剑，果然出事了！
傲渊密语传音给裴琰，“如果你想救你师父，只有接受你的魔气，拿起我。否则，今天你们都要死在风痕手里！”
一向向着裴琰的雾兽，也“啾啾”了两声，表示认同。
“阿琰，你快走！不用管我！”
段清咒语吟唱得更快了，她背后的金光更盛，青丝迅速染上一层白霜。
她一抬剑，斩断了风痕的黑气，想去看看裴琰，却没想到关心则乱，被风痕找到机会偷袭。
她的腰上被缠上了黑气，黑气散作藤蔓，迅速攀爬至她身体各处，勒紧，汲灵。
段清的灵力是以寿元为代价向天地所借，随着藤蔓的不断胀大，她体内的灵力也在迅速流失。
不消片刻，她的青白相杂的发丝，已如雪般白亮。
“阿琰……快走……”
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得死，段清心一横，不再向天地借灵。她解开了所有的枷锁，任凭澎湃的灵力冲荡着自己的静脉，改念另一个禁咒。
段清身上浮起一层光，愈燃愈烈。
“不好——”有一个身受重伤的长老惊呼，“峰主要与这魔头同归于尽！”
在引爆元神的前一刻，段清脑海中浮现的不是任务失败后的惩罚，而是还没跟裴琰好好道别。
她被自己这突然的想法逗笑，只是摇摇头。
段清收敛了心神，只是朝着风痕飞奔而去。
可她与风痕之间的实力太过悬殊，在快要靠近风痕本体时，她已经举步维艰，再难前进一分。
或许就这样了吧，段清这样想。
她想再看看裴琰，但发现被黑气攻击的她，连回头都是奢望。
“阿琰……再见了……”
段清感受到体内汹涌的灵力再控制不住时，她提气，把自己和清霜全融一起，想借飞剑之力刺向风痕。
想做最后的负隅顽抗。
“小姑娘，这么做可刺不到你面前的魔物，也只能白白断送性命~”
一道娇俏的女声突然传到了段清的耳边，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被迫停下的段清环视四周并没有看到任何女人的身影，直皱眉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杀了你面前的魔物。”
女人依旧没有现身，段清不置可否，“为什么要帮我？”
女人娇笑两声，“全凭心情。”
段清不愿再与这神秘女人过多纠缠，只说：“解开禁制。”
女人也似乎看出了段清的想法，“哎呀呀，小美人别着急，此番解开，你必死无疑。死无妨，但毫无价值的死去，实在廉价。”
这女人话音刚落，段清的眼前就浮现了一段凌虚子的剑意。
段清杀意大起，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女声消失，男声乍起，分明是凌虚子的声音。
“小清清好无情，怎会对为师如此冷酷。”
段清心神大乱，连问道：“你不是我师父，你到底是谁？”她突然想到之前有人用凌虚子的剑意引她出来，“你是那个神秘人！”
“小清清好聪明，不枉为师疼你万分。”那声音充满蛊惑的味道，“那么现在，相不相信为师，能让你杀了风痕，铲除魔道，保护君子峰，保护逍遥宗，保护天下苍生？”
段清提剑的手突然僵住，双目失神，她只重复着一句，“铲除魔道，保护天下苍生！”
“乖孩子……”那女声循循善诱，“把你的心交给我……”
段清随着女声的诱导，原本指向风痕的清霜剑的剑间慢慢转向自己的心口。
“对……就是这样……刺下去，取出你的心，交给我，你就能铲除魔道，保护……”
“啊——”女声还没说完，就发出了极其惨烈的尖叫。
“无论你是谁，妄想伤我师父者，死——”
裴琰清冽的声音破空传来，惊醒了要自裁的段清。
段清循声望去，只见裴琰周身黑气弥漫，无云自飞，右手握着傲渊剑，虽无风，但衣袂翻飞，那高束的青丝也在他如玉的面容前飞舞，却丝毫不显凌乱。
裴琰眉心的一点红痕，更是风情万种。
裴琰终究是接受的体内的黑气，彻底入魔了。
入魔后的裴琰，坚毅中带着魅惑，神性跟魔性完美地融于一人之身。
实在是，惊艳绝伦！
所有人都震惊于裴琰的美貌，倒忘了现在是战况激烈的战场。
裴琰抬手一挥剑，一道红黑的光痕直向段清飞去。
“啊——”随着一声惨叫，一道虚影在段清身后现形，明显是魂体，但那模样分明是凌虚子。
“杂种，你可知我是谁？！”魂体迅速逃到一边，此刻他的声音是男女混杂着的。
“无论是谁，妄图加害我师父者，死——”
说着，裴琰飞到段清身前，护住她，又对着“凌虚子”挥剑砍去。
而癫狂已久的风痕却突然冲上前护住了“凌虚子”，硬生生受了裴琰的一剑。
风痕背后瞬间皮开肉绽。
风痕全然不顾自己的伤，看着自己面前的“凌虚子”跪下，叩了最诚挚的头，“魔主，我就知道您还活着。”
“凌虚子”本怒气冲冲地对着裴琰，转眸瞥见了谦卑匍地的风痕，勾了勾唇，“我最忠心的奴仆，去杀了他。”
“凌虚子”抬手指了指裴琰，但像是想到了什么，手指移位，指到了段清身上。
“是！”
风痕刚应下声来，就听见“凌虚子”一声惨叫。
原来指着段清的手指，已经被傲渊砍断，哪怕是魂体，但也没法愈合。
“傲渊，你胆敢伤害魔主！”风痕发狂地朝裴琰扑去。
傲渊很无语，“它不过是魔主留下的一丝执念，偶得灵智，才能言善语，风痕你真的疯了，魔主不在了。”
“你现在重新择主，我要替杀了你这个叛徒！”
风痕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双手按在自己的双目上，硬生生地扣下了眼珠，眼眶中涌出的不是鲜血，而且浓重的黑气。
黑气中透着浓浓的死气，草木触之即死，道行差些的修真者也都处于频死状态。
“凌虚子”看着狂化的风痕知道他是要以自己做饵，饲天地群魔。
虽然狂化的风痕会很快被群魔蚕食殆尽，但杀掉君子峰上的这群人，足够了。
“凌虚子”收回手，得意地笑着：“杂种，别以为是你神魔混血就可以肆意妄为，更何况你现在彻底沦为了魔种。”
“凌虚子”一挥手给自己召来一把石椅，安然地坐下，“你以为你在干什么，这群所谓的名门正派哪个不想把魔除之而后快！就你问问，你心爱的师父那把清霜剑下，已斩杀多少魔了？”
“凌虚子”嘲弄地笑笑，“你觉得，我和风痕死了之后，下一个，我们可敬的清离上仙会把她的清霜剑对准谁？”
裴琰没有接话，但他握着傲渊剑的手却不断地攥紧，虎口处都泛着白。
他不在乎全天下的人怎么看他，哪怕千万人对他刀剑相向，但唯独段清不行。
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疏离自己，只是一个念头，都叫他神魂剧痛。
傲渊急得不行，他实在不能理解这世间的情爱。
曾有位高人说，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看来此言非虚。
这个已经可以匹敌整个天下的大魔头，一碰到他师父，就唯唯诺诺，犹犹豫豫。
他可太难了，他怎么又遇到了这样的主子？！
为什么他要说又？
曾经被云雾掩盖的记忆，瞬间清晰。
他曾经的主人，魔主大人，也曾为情所困，甚至献出自己生命。
乱世，才终结。
这个冒牌货不过是当初魔主心神动荡时，分出的一抹欲念。
因为没空管它，竟让它逍遥至今，也不知得了什么传承，竟有蛊惑人心的功夫。
傲渊要崩溃了，不是吧不是吧，老子这才找了个新主子，又要被封印了？
就在傲渊万念俱灰之际，一道清亮的声音划破天际。
裴琰只觉得手背温热，低头一看，段清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段清已与他比肩而立。
可他却不敢回握，他是个……肮脏的，人人得而诛之的……魔。
段清费了好大的功夫调节好灵力，就看见别人在欺负她的徒弟。
而且那人还顶着自己师父的脸！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段清以君子峰起誓，我的清霜剑，永远不会对着裴琰！”她举起清霜剑，剑尖直指“凌虚子”，严肃地说道：“魔头，你竟然敢乔装成我师父，快快受死！”
“呵！”那“凌虚子”冷笑一声，“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风痕，给我杀了他们！”
饲魔需要时间，“凌虚子”拖到现在，正值风痕能力最强盛之时。
此刻的风痕已经全身肿胀，黑色虬结的经脉突出，包裹住了全身，经脉上还流着脓血。
虽然面目可憎，但实力却是深不可测。
正当段清发愁怎么攻破时，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回握住。
只见裴琰薄唇微勾，幸福的笑意漾在唇角，他轻声说：“师父，我们一起，杀了他们。”
段清点点头，“好。”
傲渊觉得自己突然不想动了，太撑了，倒是雾兽在识海中蹦跶欢腾。
风痕突然发起进攻，黑气已经凝结成死气，不管修为几何，触人即死。
君子峰上的修士，死伤惨重，成了一片血海之地。
那死气化成一张巨网朝裴琰这边袭来，裴琰岿然不动，抬眸的刹那，天地变色。
他抬剑，段清跟上。
那剑法是段清传授于他，两人都已十分熟练。不同的是，段清是以浩然正气攻之；而裴琰则是磅礴的魔气。
浩然正气是金白色，魔气是黑红色，混于天地之间，倒像是最初始的太极之状。
浩荡之感，让天地失色。
整套剑法比完，浓重的乌云散去，天边漏下一束金色的光，照亮世间。
风痕已消散于天地之间，只余“凌虚子”颓唐地跪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此时雾兽开心地从裴琰的神识中跳出来，蹦到“凌虚子”跟前就是张大嘴巴。
欲念之魔感受到强大的吸力，惊恐万分，“不不——”它垂死挣扎地朝裴琰喊道：“你的魔力如此之强，天下人都会忌惮你！猜疑是一颗种子，你终归是不得善终！”
裴琰笑了，他从来都无惧生死，只怕段清不要他。
天下人的目光又有何惧？
何况，天下无人是他对手。
欲念之魔被雾兽吸收干净，凌虚子的魂体几近透明。
凌虚子勉强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把手伸到自己的心口处，掏出了一个绿色的丹药。
碾碎了后，青禾魂体出现了。
“你……”苏醒的青禾已是泪眼婆娑，她扶住凌虚子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封印起来！”
凌虚子气若游丝，“万幸，你的魂魄保全了，可以投胎转世了。”
说完，又把目光投向了段清，“小清儿，对不住，因为为师的疏忽，竟然这魔物侵占，没伤到你吧……”
“师父——”段清想冲过去挽住凌虚子，但凌虚子的魂魄越来越淡，好像马上就要消散。
凌虚子在弥留之际叮嘱裴琰，“好好护着你的师父，万事以她为先！”
说完又觉得好笑，看裴琰的眼神，就知道，哪怕是死，他也会护着段清的。
于是他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他魂魄消散于天地的刹那，青禾也自散魂魄，离他而去。
天亮了，所有的变故好像是一场梦。
五大家族的人不敢再有什么声音，逍遥宗这一役也实在损失惨重。
大家都以救人为先，其他的事暂且放在一边。
但所有人都对入魔的裴琰，心怀芥蒂。
风痕太可怕了，比他还可怕的存在，实在是不敢想象。
裴琰可以杀尽天下人，那么，这个世界也会崩塌。
段清看出众人眼中的意思，她振臂一呼，所有人都朝她看来。
“段某知道，诸位心中所思。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裴琰是我从小带大的徒弟，他一朝入魔，实在是我的过错。”她故意忽视身旁神情焦急的裴琰，继续说道，“但我希望诸位记住，他有错，但也有功！若没有他，我们今日都将丧命于君子峰。”
底下有不满之人小声嘀咕，“说到底，不还是你们君子峰的问题，缘何要我们跟着陪葬。”
段清特意用灵力将那段嘀咕声，扩散于全场。
“这位兄台说得对。”段清把那人点出来后，那人吓得战战兢兢，想赶紧躲到一个无人之地。
“师父，不是你的错！错在我，错在阿琰，你别这么说了！”裴琰听到段清被指责，心中戾气大盛，想杀了诋毁师父之人，但却发现无济于事，他堵不住悠悠众口。
段清捧住裴琰的脸，指尖轻轻带过他眉心的红痕，忍不住感叹道：“真好看。”
接着，她看向裴琰的双眼，温柔且坚定地说：“阿琰，你没有任何错。天生拥有魔力不是你的错，入魔的你也没有任何错，千万不要难过。你难过，师父……也会难过的。”
她把额头轻轻贴上裴琰的额头，轻生说了句，“所以，阿琰，师父想你好好活着。千秋万代，岁岁平安。”
说完，她突然气血翻涌，吐了口血。
裴琰紧张极了，却又不知怎么回事。
段清送开了裴琰，抹掉了唇角流下的鲜血，她笑着对裴琰摇摇头，安抚道：“阿琰，我没事。”
“诸君，我知大家心中有不平，因而，徒弟的过错，由我这个做师父的一力承担！”说着，一道雪白的寒芒闪过，清霜剑已插入她的心口。
“师父，师父……”裴琰浑身都在发抖，他紧紧地抱住段清，看着她胸口汩汩流出的血，他想按住，可一直都按不住。
“怎么，怎么会这样……”裴琰双目失神地盯着倒在血泊中的段清，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谁来……谁来救救我师父——”
天下修士都震惊于段清的举动，这样的局面，不是他们想看到的，但也的确堵住了那些好事者的悠悠之口。
木泽兰自告奋勇上前给段清看了看，无奈地对裴琰摇了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裴琰双目泛红，他疯了一样的把自身万千魔力转化为一丝灵力输给段清，想要留住她。
可一切都无济于事。
“阿琰，神魂引爆咒一旦开启，就不会停下来的。”段清又吐了口血，抬起手，想要抚摸裴琰的脸庞，但却也没了力气。
裴琰捉住了段清那只带血的手，贴着自己脸颊，泣不成声，“师父，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留我一个人……”
“阿琰……”段清又咳了几口血，“能不能答应师父，好好活着。你替师父守着这个世界，看一看世间繁花春色，碧湖秋波。”
“好……好……我们一起去看……”
可他的话还未说话，段清的手就变得冰凉彻骨，重重地垂了下来。
“师父……你好狠的心……你才是这个世上最讨厌我的人。千秋万代，岁岁平安，是对我最深的诅咒。我都开始羡慕青禾，她还能随凌虚子一起走，而我呢，只能枯守着这没有你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