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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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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林妙心悦许知阮经年,全京城的人都晓得。

    梁照微纵然这样给了个眼色,却没怎么放心上。

    转头又继续听墙角了。

    许知阮竟然还有点失落。

    这人儿怎么还醋不起来?

    周林妙听陈柳将自己最狼狈不堪的伤疤挑开了,脸上无光,又是羞愧又是气恼,索性一甩衣袖,也讥诮反击。

    “呵--,要不怎么最后我嫁给了你呢。许知阮好歹是金殿上钦点的状元郎,我倾心于他又如何?总比你将梁照微放在心角里这么多年,却连一个字都不敢和人说的好!我惦念人家官人,你惦念人家娘子,谁比谁清高似的。不过,要早知道你原先想娶的是梁照微,我就是出家做姑子,我也不会嫁给你!”

    大气不喘地说完,两人各自撩起衣袖,又争吵起来,还有动手的迹象。

    梁照微:“”

    就五味陈杂。

    额头又被人扣了一下。

    许知阮压着眼尾,乌黑的瞳仁定定地居高临下地瞧着她,格外压迫。

    心情不妙的样子。

    “五姑娘当真容色倾城,叫人一眼误终生。那陈家二郎出身簪缨,自小在脂粉堆里长大,年少又风流,可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怎么独独就牵挂五姑娘,还不敢说出来?”

    言下之意如出一辙。

    --解释解释?

    “”

    梁照微心说她哪认识这么个人?!

    她在阁中的时候,足不出户,连他都不识得,哪里还认得陈二、张三的。

    这人不就是逮住机会撒野。

    “宁远,我”

    “我晓得,梁府家风严谨,教女有方,怎会轻易让自家姑娘见外男。”

    许知阮抢先说完,换来梁照微连连点头。

    “不过,看他如此脸色,只怕确有其事。”

    “”

    梁照微微张红唇,一时失语。

    还是她刚才大度了。

    “宁远,我真不曾见过他。许是哪日在街上时,风卷开了帷帽,偏他看见了吧。”

    她总觉得,此刻的氛围间,有股子娘子偷人被抓的尴尬。

    手指不受控地捏了捏耳垂。

    没几下,后背上微凉的触感消失,移至手腕上。

    许知阮抓着她不堪一握的手腕,清晰地摸到滑腻的腕骨,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

    声调僵硬地低语:“你同我解释什么?”

    梁照微:“”

    你不就是这意思吗?

    现在又骄矜地否认。

    她这辈子没这么哄过人。

    心里也怨汰起来,缩回手腕,眼皮低低地垂下去。

    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

    闷闷置气。

    许知阮指腹犹如滑过一条小蛇,待那一截子手腕全然退去,手指蓦然失落,互相擦了擦,停在空中许久才收回。

    他轻抿薄唇,脑海里回忆自己刚才的举动。

    眼底风卷残云地收敛了愠意,取而代之的是波澜潮生的复杂神色。

    他们说话音调本就不高,那头的两人又吵得失了控,丝毫不知两丈远的假山后还藏了人。

    在各自的心上人这一话茬上,陈柳显然是不愿辩解,也不愿就此作罢。

    阴狠狠地掷话说:“反正,有人老早看不惯许知阮了。我告诉你吧,他根本不是无意堕马受伤,而是为人所害。他看着虽痊愈了,实则摔坏了脑子,记不得事。他迟早是要被人收拾干净的!你等着瞧吧!”

    “陈二,你说什么?!”周林妙大惊失色,尖叫道,“是不是你干的?我就说明明你不爱跑马,那天还带着人出去。你”

    周林妙还想继续骂,但不巧的是有两三个女使正往这边来。

    那陈柳再不待见她,也知家丑不可外扬,阴恻恻地恐吓两句,兀自甩了衣袍远去。

    周林妙顿时滑下两行清泪,拭了又滚下来,索性虚掩着脸,往偏僻无人的角落钻。

    “这两夫妻闹得委实难看了些。”

    梁照微不禁唏嘘,说完后才想起来,“刚才他们说是有人害你,听周林妙那口吻,八成是陈柳故意使绊子了。”

    这与她的猜想便对上了。

    估计陈柳一定未曾料到,自己冒着风险害了人,却在无意的家宅争吵中抖落出来,又叫受害的人听了去。

    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即使只是小小的。

    偏头,许知阮还半傻着眼看向假山小口,那里已然空无一人。

    梁照微摇摇头,无奈地自言自语。

    “他一个忘了事的傻子,我同他讲什么呢?”

    许知阮正欲开口的唇戛然而止,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他还是先安心地当个“傻子”吧。

    二人辞谢伯爵府,白蘅家中有事,先行乘车回府吗,临行前,与梁照微约了过几日灯节一道上街夜游赏灯。

    梁照微笑着应了,说:“都说七夕灯节,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之期,你家官人公干去了,你便拉着我,不觉得有哪里不妥吗?”

    白蘅脸上微红,余光瞥见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正翻身上马的许知阮,心下一动,回头狡黠说道。

    “哦,我懂了。原是你那日有了别的计较,不愿同我一道漫游。可惜了,可惜了,早年间在汴阳时,不知是谁,死乞白赖非要我扮做儿郎同她一道上街去的?”

    梁照微也忆起往事来。

    在汴阳时,恰好遇上七夕灯节,自从她们闯入书院被告发后,家中各处都加重了管束,姑娘们要上街,远远看几眼还成,混到那摩肩接踵的人海里可就不许了。

    梁照微那时候脑筋机敏,鬼主意忒多,便讨了两套哥哥们的衣裳,非扯着白蘅一齐,扮了回风流少年郎。

    据说那日灯节一会,日后不少有姑娘的府第都四处打听画像,一想便知是家中姑娘动了春心。

    苦寻许久,这两人依旧做她们的闺阁少女,可怜了人家白做一场惊鸿的黄粱梦。

    梁照微也察觉到许知阮靠近来,生怕白蘅又说些年少绮梦时的玩笑,将人推搡上车,连连叮嘱了,叫车夫速速回府去。

    白蘅又气又笑,只得挥手去了。

    采招跟着梁府的马车过来,搀她上车。

    梁照微见许知阮愣愣地骑在高头马上,清逸的袍子被风抖开几分,簌簌翩跹,日光下澈,虚虚浅浅地印出俊美无俦的脸颊轮廓,仿若风神美仪。

    便清扬声调,清冷冷地说:“宁远,线下日头正大,不若你进车来,我们一道乘去琴楼?”

    采招本能地让开到一边,等着双元扶自家主君下马上车。

    许知阮却也松了松抓缰绳的指骨,骨骼分明的手掌停在马鞍上片刻,却很快又攥紧缰绳。

    他眼眸深邃,瞳仁不点而漆,一本正色地回复:“不了,总归是不合礼数。”

    莹白的皮肤在光照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梁照微沉吟几下,探身进了车内。

    到琴楼,此刻恰好过了午间用膳最拥挤的时辰。又逢今日新起白梅酒,财神眷顾,上午食客如云,纷至沓来,楼中所备时蔬菜果等皆不济用,掌柜的连打发人去采买。

    他们停马上阶时,采买的队伍也恰好回来,捧着大筐大筐的新鲜物什往后厨送。

    许知阮悠悠地抬起胳膊侧在梁照微身畔,以免送菜的人出个岔子撞人。

    薄唇清淡地笑说:“所以说赶早不如赶巧,现下来才是刚好呢。”

    楼里点膳的人已不多,菜食又新备,可谓不疾不徐,自在畅快。

    梁照微今日被周林妙折腾出的一点子阴翳心情,也这样飘散了。

    同许知阮上二楼去,点了佳肴美酒,对坐等着。

    梁照微支着身子看向窗棂外,硕大的日头,行客星稀,茶肆酒坊也懒懒散散地伫立着。

    “刚才听说,你和人扮成儿郎上灯节,这是真的?”

    许知阮的嗓音便是如此,又轻又淡,如滚烫沸水中的一抔冰霜,如寒冬朔北里的一灌熔岩,不必多刻意,出个声就是惊动人群。

    却又不叫人觉着惊魂骇惧。

    梁照微头上珠钗的坠珠微微地晃了一下,半张细白的脸颊偏了回来,鸦羽轻撩。

    “年少的糊涂事,说来无趣。”

    “索性现在寡淡寂寞,你说来听听。我也好奇,你们都看了些什么。”

    许知阮倒了杯凉茶,用指尖隔在杯沿试了温度,才不紧不慢地推到她桌前。

    梁照微饮了茶,淡红着脸说:“汴阳灯节你又不是没瞧见过,左右不过是花灯明月,街舞龙蛇,游人如织。不对,人没有那样多,但也热闹。”

    “我在汴阳时,身边跟的不是采招,是另一个女使,叫卉阳。要说起来,采招的本事可远不及她。当年我和阿衡想去汴阳书院听几日学,看看哥哥们都是如何习课的,不曾想刚混进去不久,当日就被人告发,让人撵了出来。”

    许知阮好似听得入神,眸光熠熠,“之后又如何?”

    “我年纪小,气不过,叫卉阳带人去找那个告发的人,让她将人骂一通便算了,毕竟也是个一心圣贤的读书人,伤了筋骨还要错过几日学业。结果,那人竟反过来将卉阳等一干人骂哭了回来!”

    “呵--”许知阮忽然笑了,喉咙里含含糊糊的一个音,旋即摆摆手,“你再说。”

    梁照微也心知这算是段丢脸面的事,可眼前听故事的人是她实实在在的夫君,说了也无妨。

    便趁着兴头,悉数倒出来。

    “这件事本来也是我莽撞,便也就作罢了。谁知那日灯节,卉阳说在街上遇上了那个人,她气得牙痒痒,带着人提上大棍子扑上去,好在最后没找着人,不然或许闹出人命官司来。”

    “是,还好那人跑得快。”许知阮淡淡地补了一句。

    “卉阳带着人出去,阿衡又不见了,我就一个人在原地转悠。好巧不巧的,也有位姑娘迷了路,不知缘由地赖上我,想让我给她指路。”

    “你指路了?”许知阮的话咬得极轻,像玩一般。

    梁照微又嘬了口凉茶,摇头,义正言辞地说:“那人看穿着便是汴阳人士,哪里需要我给她指路,必定是另有主意。照我猜测--”

    她见许知阮素来平淡的黑瞳聚集了光彩,刻意拉长了音调。

    “她一定是瞧上我了,毕竟我这人实实在在是有个美名的,便是扮做儿郎,那也是一方才俊,风流倜傥。”

    许知阮:“”

    漂亮的剑眉挑的老高。

    手指一顿,笑声爽朗,清穿云霄。

    梁照微羞红了脸,“你不信么?”

    “信。”许知阮停下茶杯,向前稍微倾探了身子,与她近了半寸。

    “或许你猜对了呢。”

    这下换梁照微疑惑了,也拧了拧眉,自顾自摸了下鼻尖。

    房间里异样浓稠的气息挥之不散,像一把把小刷子在心上扫来扫去,痒得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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