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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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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蘅也察觉不妙,轻声靠着梁照微道:“我们为何要坐到前头来?”

    梁照微头也没回,“自然是有人刻意安排了。”

    她挑了挑下巴。

    白蘅旋即看到周林妙站在伯爵娘子身后,被陈柳掴了一巴掌的半张脸浮着惨白的粉,说话间,那粉就簌簌的往下掉。

    好死不死的,今日天气热,四处开着窗帘子,又是席面中间汩汩的活水,凉风将那粉都往菜碟子里吹。

    她当场就没了食欲。

    甚至想冲上去再给人补一巴掌

    “你说她?”语音恨恨。

    梁照微顿下步子,在她耳边低声说:“她预备使阴招呢。”

    “你怎么晓得?”白蘅脸色一变。

    “偷听的。”

    说话间,人已被带至最前端。

    伯爵娘子转身来迎,慈眉和目地拉起梁照微的手,一边奶婆子抱着襁褓婴儿也靠过来。

    “可幸你是来了,我就等着呢。我家里这新添的小子生下来就身子弱,去请了天师来,说是命格里有秽物。”

    她说话极轻极低,若非是贴着梁照微的鼻尖说的,还只当是放了一串气。

    “那天师又说,在这京城里头,要属你的命数是第一好的富贵顺遂。我就想,劳你替我家小小子镇镇,摸摸他的长命锁,陪他在这里用一餐饭食。过两日,我必叫他父母亲登门道谢。”

    梁照微命格好,也不知道是何人传起来的。

    连她自幼体弱多病,弱不禁风,都说成是体不受命。

    也不怪人拿此事做文章。

    她摸完小孩儿脖子上的银锁,撩起眼皮时,不动声色冷了周林妙一眼。

    周林妙身子立即就凉僵了。

    伯爵娘子推着她往第一座次上去,白蘅随她一道来的,也安排在了身侧。

    一干的诰命都往后挪了挪,彼时不甘人下地冷眼旁观。

    今日这一坐下去,便是目无尊卑,有意僭越,再如何婉转斡旋,也少不了京城贵女的唇枪舌战。

    伯爵娘子也想到这一层,还作大方周到地解释一番,自己赔着不是,给每位都送了稀罕的东海珠。

    “一点小小赔罪,还请各位娘子收下,体恤我一番苦心。”

    那可是贡上来的宝贝,她家那贵妃姐姐专门赏的,宫里别的娘子都没有份呢。

    弄的吃席的人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梁照微早知道,这伯爵娘子是个糊涂人,年轻时候才让几十方婢妾随随便便被抬进来。

    眼下是开了眼。

    宫里贵人们都得不到的东海珠,官家荣宠赐到她家,那也是该虔诚供奉,小心收捡的东西,她竟拿出来做了赔礼。

    要是有个没眼界的带出去浪荡,叫人看了参一本到官家眼前,在座来笑着吃席的,届时就要哭着下狱了。

    刁狐狸似的诰命们哪敢收,冷僵着脸装作无意于此地坐下。

    其他人见此风浪,也敷衍落座。

    而这茬子祸殃事本就是为了教梁照微能名正言顺地落座。

    于是,一道道怨毒不似怨毒,恭维不似恭维的目光,就钉在了她身上。

    就连白蘅那样粗心大意的人儿都能察觉到,今日事了,她们往后在京城可就真真要流年不利了。

    梁照微眼睫微闪,撞见周林妙躲在伯爵娘子身后,来不及收回的趾高气昂,默默攥了攥袖角。

    这便是周林妙谋划已久的?

    呵--

    凭她脑子,真能干出来。

    眼尖的谁能看不出她的意图,到最后吃亏的总不是一个人。

    如此无异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梁照微却不想陪她作死。

    今日只要她落不了座,撑死了是个不识好歹。

    但无论是伯爵娘子,还是各位诰命娘子,都会给这位狗头军师记上一笔。

    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该如何最灵巧地避开这波浪头呢?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看着襁褓婴儿浅笑盈盈,素白的手指捏着耳骨揉了揉。

    “梁娘子,麻烦你了,快请坐吧。”

    伯爵娘子见差不多了,命奶婆子搂着小婴孩在一旁坐下,一边叫女使给她捡开了座椅。

    白蘅扯了扯她的衣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梁照微犹豫着是强装不适,还是故意叫汤汁溅到衣裙上去。

    最后弯了腿脚,预备装出病态推拒回府。

    便在这时,采招埋着头,碎步匆忙地挪腾过来,一把拦住了她。

    “娘子,主君在那边找呢,似乎是丢了什么了不得的物件。”

    “什么东西?”

    “我我说不上来。”

    梁照微微微惊诧地站直身子,想不起许知阮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他这人不是清减惯了?

    又见采招藏着小脸,耳根子红了一片。

    心下顿悟了。

    她这丫头从小有个毛病,这样子就是说谎了。

    不过--许知阮怎么知道她有难?

    又来捞她?

    眼睛瞥了廊外一眼,树根底下正徘徊着一道亮白的风姿。

    心田里兀自滑了道暖泉。

    “伯爵娘子,真是对不住,我得赶过去瞧瞧。”她装出一脸失意。

    伯爵娘子想开口挽留,又觉着不合适,万一这物什十足重要呢。

    便扬扬手,“你且先去吧。”

    梁照微行了礼,偏头扫了眼又说,“阿衡刚才与我一道,许是见过那东西掉何处了。还请娘子让我带她去,或许很快就找着了。”

    白蘅是个无关紧要的,自是容易离开。

    倒是那周林妙看出端倪,嘴唇嗫嚅两下。

    梁照微猜出她要说话刁难,二话不说,拖起白蘅就往外快步出去。

    周林妙也未见有人如此知她心意,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管里,一肚子坏水倒不出来,气上心头,把自己堵得够呛。

    咳得气壮山河。

    陈柳纵然依靠祖宗恩荫,到底自己不是什么大官,周林妙今日又是闹剧频生。

    伯爵娘子在自家后宅里憋屈惯了,到了这体面场上,自然要有三分发泄。

    梁照微这一走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得来,她央求的富贵命格眼见着悬了,赔出去的体面也收不回,心里不免怪起出谋划策的人来。

    又瞧见周林妙咳得厉害,闹得诸人变容,当即心生不满。

    “陈二娘子,虽然是夏日里,却更是容易经染风寒。我瞧你这样,不如我叫府医给你看看?”

    眼色使过去,女使就凑上来扶她,力道之大,似乎要将她拖曳而去。

    周林妙辩解道:“伯爵娘子误会了,我只是只是一时呛了凉风,嗓子痒罢了,着实不必劳烦。”

    她想着耽误这么久,这些诰命娘子、世家姑娘们应当是累了,不愿多生事端,会帮衬着她。

    哪想话音刚落地,就有人说:“嗓子痒?那更不妙了!风寒可不就是从嗓子痒才发起来的,我瞧陈二娘子脸色发白,只怕已然病了。”

    “”

    周林妙心说那是我敷的粉。

    女使刚“请”她走了两步,最顶头衣着最鲜亮的娘子站起来拦住了。

    “今日是喜事,哪有席上看医的道理。伯爵娘子,我看还是算了吧。”

    可想这人有几分薄面,伯爵娘子也要听从的。

    周林妙便被放回来,正要感激,却听人又说:“既然许府娘子有事去了,这两个位子空着也不好再挪。不如就叫陈二娘子坐了吧,也图个省事。”

    这话一说,其余人不露情绪地笑了,独独伯爵娘子和周林妙白了脸。

    伯爵娘子是为着给小小子添点好命数,她能不知周林妙是怎样人家的姑娘、怎样人家的娘子?

    她一千个不情愿。

    而周林妙却是比谁都清楚这个位子的含义,梁照微坐这里,至少还有个伯爵娘子欢心。

    她坐着,一群人谁都不会欢心,说白了就是互相恶心。

    她一万个不情愿。

    也是心伤得很了,她竟当场变了眼色,看向伯爵娘子的眼神都露出不情不愿来。

    伯爵娘子对上,心里窝火。

    她还没说嫌弃,这人竟还指责起她了?

    她伯爵府席面首座的位子给了,周林妙是哪门子贵人,能驳了她面子?

    立即冷着腔调,“陈二娘子,请吧。”

    一边扭头吩咐奶婆子赶紧把孩子抱下去,生怕晚了一步就染上霉运。

    这自然是做出来的场面。

    谁都能看出她的不痛快。

    周林妙见给她说话的娘子掐着帕子冷笑,其他人也低低地笑着,才回过神。

    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推脱不过,她咬牙坐下,抵着伯爵娘子阴沉的冷气,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

    究竟,是谁在针对她?!

    许知阮站的廊外与酒席离了段距离。

    头顶是一道葱茏的树影,徐徐冉冉投下翠翠凉凉的颜色,照得他越是骨骼清立,琼枝玉树。

    梁照微急簌簌过去,见着人就问:“丢了什么了?”

    许知阮敛首在思索,见她来了,眼睛在四下逡巡一遭,确定寂寞无人后,才收下故作的焦急。

    梁照微:“”

    亏她刚才还信了。

    “东西是差一件,但不是丢了。”许知阮上前一步,将她捏着的白面扇抽回。

    指尖一抖,“唰”地撑开。

    “你看,这就找到了。”

    梁照微愣了愣,会过意后摸着耳根,问:“这是你安排的,还是恰好撞上?”

    二人私语,白蘅心领神会,从一早就领着采招退到老远的廊下,装作真在寻找的模样。

    许知阮轻轻巧巧地合了扇面,白冷冷的腕骨转了半边,扇子“啪嗒”一声跳进塘子里。

    梁照微着急,“怎么扔了?等下怎么交差?”

    许知阮不慌不忙,牵唇轻笑,“那里是修罗场,场上是煞鬼阴魂,你还想回去?”

    此言一出,便是说,一切他都知晓。

    梁照微挑起眼皮怔怔然看他,冷不丁说:“我怎么觉着你今日不同了?”

    有了几丝许知阮从前的模样,一贯顺着她好。

    却大相径庭,许知阮从不做这般荒唐。

    许知阮乌黑的瞳仁滞了一息,转向水塘子,“五姑娘,你这样瞧我不好。”

    梁照微半信半疑,收回视线。

    “适才上席的时候,我对你家女使说,若你挠上耳朵了,便是要出事,赶紧来寻我。后来真来了,我便让她把你叫过来。”许知阮平淡道。

    “原是如此啊。”梁照微撩了下耳边发丝,缠到耳后,抬头对视,“你怎么断定我挠耳朵就有事了呢?”

    她的一双美目生得最妙,如霜雪生水,清澈得没有一丝丝污垢。

    被这样的一对妙目望着,再会扯谎的人也说不出瞎话来。

    许知阮喉头一噎,鼓起的漂亮杏核上下滚了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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